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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最后的問道者

  很多人都以為井九已經葬身在楚國皇宮的那把火里,白早自然不這樣認為。

  只不過她也不知道井九去了何處,就像青天鑒幻境里的所有人一樣。

  但在她想來,現實世界里的人肯定能通過青鳥知道井九在哪里,誰想到就連青鳥都失去了井九的蹤跡。

  看著童顏的神情,她知道他在擔心什么,也有些不安。

  擔心的當然不是井九而是白千軍。

  道雖不同,終究是同門。

  最后在滄州靖王府里的書房里,白千軍讓所有人退下,把自己殘存的驕傲全部留給了她,不想讓她看輕,給她一個機會與他正面戰斗。白早選擇放棄,便是不想兩敗俱傷,影響到仙箓的歸屬。

  她是中州派弟子,便要想盡一切辦法把仙箓留在云夢山,哪怕知道對手是井九。

  童顏與白千軍也是這樣想的,雖然從始至終白真人沒有這樣要求過他們。

  “我想不明白,青鳥是鑒靈,為何會不知道井九藏在哪里。”

  童顏淡眉微皺。

  “何霑呢?幻境里也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難道青鳥也找不到他?”

  白早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會不會是青天鑒出了什么問題。

  童顏指著天空說道:“何霑在那里。”

  白早順著他的手指望向天空,看到了一片碧藍。

  她看到的并非天空的顏色。

  那片碧藍明顯與四周真正天空的顏色不同,更加幽然,給人一種深不見底的感覺。

  那是還天珠投射出的畫面。

  那是大海。

  無比廣袤的碧藍海面上,有一個很小的黑點。

  隨著青鳥從高空向海面飛去,那個小黑點越來越近,直至被看清楚,原來是個人。

  那人穿著太監的衣服,背著雙手,在平靜的海面上緩步行走。

  他的臉被曬的有些黑,不再像當年那般蒼白,眉宇間的那抹沉郁,也被陽光驅散,顯得開朗了很多。

  他感應到青鳥的靠近,抬頭向天空看了一眼,眼里沒有什么多余的情緒。

  青鳥再次飛起,畫面被急速拉遠,碧藍的海面仍然占據著整個畫面,然后漸漸出現了無數條極細的白線。

  一道白線便是一艘巨船。

  白線至少有百余條,那便是百余艘巨船。

  那人行走在海面上,看似緩慢,竟要比這些巨船更快。

  百余艘巨船組成的船隊,就這樣跟著他向著大海深處進發。

  看著天空里的畫面,回音谷外的修行者們震撼無語,只有瑟瑟拉著那位水月庵少女的手,高興地喊著什么。

  那人在幻境里的境界應該是元嬰初境。

  這樣的強者修行者們都看過不少,這樣的畫面卻是少見。

  到了這等境界,為何不選擇馭劍飛行,或是御空而去,卻要在海面上行走?

  白早也很不解,問道:“他在做什么?”

  “他在逍遙。”

  童顏看著天空里的大海,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的朋友終于從蘇子葉背叛、裴白發之死里解脫出來,用果成寺的話來說,就是心障已消。

  笑容漸漸消失,他越發不解,既然青鳥能夠找到何霑,那就沒有理由找不到井九,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童顏看了白早一眼。

  白早沒有說話。

  在幻境里的時候,童顏便已經猜到井九準備怎么做,然后她也猜到了。

  但從歷史進程來看,井九的嘗試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性。

  十余天后,云夢山的天空依然晴朗,湛藍的天空里出現了更深的藍,那是幻境里的大海。看似單調的大海,其實很復雜,如果你愿意仔細觀察,便會發現海水分了無數層,有著濃淡不一、味道不同的色彩與質感。

  如果有風來,大海便會變得調皮很多,繼而狂暴,如果安靜時,則會像透明的鏡子般令人心悸。

  更何況大海里有各種稀奇古怪的魚與飛鳥,還有吃魚與飛鳥的海獸,還有很多島,甚至還有別的大陸。

  何霑的船隊抵達了兩處異大陸,暫時沒有深入探險,而這時候他已經離開趙國二十年。

  一天傍晚,他有些無聊,潛入海底抓了一只巨大的海龜,給每艘船都分了些龜肉。

  海龜的肉怎么做都有些粗礪難嚼,但如果烤來吃,別有一番風味,就像是剛風干幾天的生牛肉。

  何霑躺在竹椅上,喝著美酒,嚼著龜肉,瞇著眼睛,吹著海風,很是快活。

  遠方的海面上忽然生起一道煙花。

  他微微瞇眼。

  海商送來了最新的消息。

  趙太后病死了。

  事實上,這已經是七十天前發生的事情。

  何霑沉默了會兒,把嘴里的龜肉吐到甲板上,說道:“太難吃了。”

  然后他提著酒壺去到甲板的最后方,那里被船艙的陰影覆蓋著。

  何霑在那片陰影里站了一夜。

  也不知道那壺酒他是自己喝了,還是灑進了海里。

  第二天,當年那些緝事廠的官員、如今海上的各方霸主們趕到了這片海域。

  他們只有一個問題:“大人,回嗎?”

  何霑看著海那邊平靜說道:“認識的都快死光了,回去做什么?”

  沒有任何意外。

  趙太后死后不到三年,趙國便被秦國所滅,趙國皇帝被封為河間郡王。

  很多人都在暗中猜想,秦皇陛下做的如此刻意,怕不是想激怒那位消失已久的何公公,把他引出來。

  就像世人對楚皇的評價,趙國亡國后,人們才開始懷念那位何公公,然而時已晚矣。

  緊接著,秦國用了一年時間便滅了齊國,又用了四年時間,把逃至北荒的蠻人部落趕盡殺絕。

  至此天下一統,秦皇成為了最后的勝利者。

  他的視線投向了東南方,數百里外的一座山。

  秦皇已經忘記了很多事情,但他沒有忘記在這個世界聽到的第一句話。

  “不管用什么方法,如果能統一大陸,成為天下共主,便能得到神使認可,獲得青銅鼎,得到長生仙箓。”

  那座山叫做不周山。

  山里有座廟。

  傳說神使就在那個廟里。

  只是從來沒有人看見過,因為沒有人能夠靠近那座廟。

  這些年秦皇暗中派了很多人去不周山,沒有一個人能夠回來。

  這越發堅定了他的信心。

  他決定封禪不周山。

  從咸陽到不周山之間是莽莽群山,道路難行,密林難防。

  從秦皇決意封禪的那天開始,秦國征發了數百萬民工,破山毀林運石,開始修建一條大道。那條道路被命名為通天大道,寬三里,以夯泥為基,碎石為面,大道兩側二十里內被盡數清空,工程之浩大難以想象。

  為了修筑這條大道,秦國橫征暴斂,役民如奴,殘暴的統治激起無數次起義,最后都被秦國鐵騎血腥的鎮壓了下去。數十萬名民工與數量差不多的義軍尸體就被埋在道路兩側的泥土里。

  第二年秋天,通天大道便修好了,秦皇沒有再多等一天,便宣布封禪大典正式開始。

  數萬鐵騎與更多數量的軍隊、隨侍,拱衛著那座黑色的巨輦,緩緩行出咸陽城,走上了通天大道。

  如此規模的隊伍,只用了九天時間便來到了不周山下,可以想見秦皇是何等樣的迫切。

  這時候正是秋深時節,不周山里滿山紅葉,如燃燒的云朵一般,很是漂亮。

  秦皇沐浴更衣,焚香禱告,走上石階。

  他已經很老了,滿頭白發,眼神冷酷如前,黑袍里散發出來的霸氣仿佛實質一般。

  數十萬人在他身后跪下,如潮水一般。

  白早離開的時候曾經提醒過他,他可能會忘記很多事情,比如某個名字。

  秦皇確實已經不記得那個名字,但他總覺得有人會出現。

  這種感覺非常不好,所以他按捺住性子,等了近兩年時間,也要先修好這條通天大道。

  他要先把那些反對自己的人都殺死,要清空通天大道兩側的所有山野,確保沒有人會打擾封禪。

  通天大道上沒有刺客出現,他不再擔心。

  這里有數萬重騎,高手無數,就算是十個當年的墨公聯手,也不可能突破重圍殺到山上。

  秦皇離峰頂越來越近,有座小廟隱隱可見。

  數十名黑衣強者跟在他的身后,警惕地注視著四周。

  這些強者都經過極嚴密的挑選,對秦皇無比忠誠,而且強大勇敢。

  秦皇對那座廟與神使的傳說還是懷著戒心,就像對任何無法掌握的人與事一樣。

  那些始終沒有歸來的死士,讓他有些不安。

  沒有任何意外發生。

  道路盡頭出現一座小廟。

  秦皇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不知何時,青鳥從遠方飛來,落在枝頭,靜靜看著眼前的畫面。

  回音谷外的修道者們也在看著這幕畫面。

  秦皇將要獲得最后的勝利,仙箓還是會留在云夢山。

  這是很多人在問道大會開始之前便想到了的事情。只是人們想不明白,何霑為何會忽然放棄趙國的大好局面,乘舟出海,就此不理世事?最重要的是,井九到底藏在哪里,難道他就準備這么眼睜睜看著秦皇問鼎?

  瑟瑟很是著急,心想那個漂亮笨蛋不會是把規則弄錯了吧?這可不是誰在幻境里活到最后,誰就是勝利者,如果秦皇得到神使認可,問鼎成功,這場問道大會便會即時結束,所有問道者都會被送出來。

  所有人都在看著天空,童顏與白早在看,白真人也在看。

  她站在峰頂,靜靜看著天空里的畫面,不知為何臉上沒有一點喜意。

  秦皇回首望向來時路,看著如玉帶般的石階,以及山下如黑潮般的臣民和大好河山,生出無限感慨。

  一路行來,無數艱辛,舍去很多,忘記很多,他終于走到了這里,再也無人能夠阻止他。

  但他很快便要舍去這一切。

  他轉身走到廟前,便看到了那個青銅鼎。

  他有些意外,那個青銅鼎比他想象中要小很多,看著竟可以一手掌握。

  一個人站在青銅鼎旁,背著對廟外。

  那人穿著白色長袍,黑發如瀑,垂落至地,隱有仙意,想來便是神使。

  秦皇解下皇冕擱到地上,提起前襟跨過門檻,跪倒在地,謙卑說道:“皇帝晝拜見神使大人。”

  白衣人轉身,黑發隨風分開,露出了臉。

  那張臉清冷而絕美,絕非凡間能有,果然是仙人。

  秦皇抬頭望過去,正想贊美神使,忽然覺得這臉有些眼熟,不由怔住了。

  “你不是神使?”

  秦皇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震驚至極的喊道:“不!你是井九!”

  井九靜靜看著他,沒有說話。

  秦皇覺得好生荒唐,臉色蒼白喊道:“這不可能!你怎么能在這里!”

  你在翻山越嶺的那一邊,拋箱棄馬、割繩絕義,背著辱罵與詛罵,艱難獨自前行,終于走到了峰頂。

  卻忽然發現這其實只是廣闊天地里的一個小山丘。

  最關鍵的是,你的對手早就已經在這里等候。

  這確實是最荒唐的事。

  也是最痛苦的事。

  (感冒后寫出來的東西,別有一番風味啊。也在想回音谷天空里的畫面,如果那里是一片海,何霑在海上行走,那他豈不是行走在天空里,如果他沒穿衣服,豈不是什么會倒垂下來,啊,我真是病了,這時候想啥王小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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