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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我見青山

  “這位柳師叔真是個怪人,來峰間賞景倒罷了,居然開口便要峰主最喜歡的梨花釀,還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

  一名清容峰少女看著秋語臺上的那個亭子,細眉微挑說道:“這時候還敢盯著峰主看,難道就不怕惹得峰主不喜,將他打殺了?”

  那位長老說道:“休得胡言亂語,放尊重些,要知道他可是掌門真人最得意的傳人。”

  那位少女眼里滿是不敢置信的神情,說道:“景陽祖師最得意的傳人不是神末峰主嗎?”

  那位長老說道:“柳師弟與神末峰主的境界孰高孰低無人知道,但他肯定是掌門真人最信任的人。”

  喝完那罐梨花釀,柳十歲便離了清容峰,去了云行峰。

  云行峰里劍意太盛,除了趙臘月等極品人物之外,無法在里面長期修行生活,所以長老弟子們都生活在峰下。

  那片宅院里到處都可以看到青煙,能聽到法器轟鳴的聲音,都是修復飛劍的動靜。

  柳十歲報上身份,求見云行峰主。

  前任云行峰主金思道自然無臉再留在這里,但也沒有勇氣進隱峰,最終選擇了出外云游。

  現在的云行峰主是平詠佳,他在神末峰賴了好幾天,最后還是被顧清趕到了這里,哪怕趙臘月曾經暗示過他可以住在神末峰……顧清用的理由是門規,而且平詠佳的修行與所有人都不同,就應該在這里。

  前些天,柳十歲與平詠佳還在神末峰里一起吃火鍋,不知道這時候為何又要見他。

  那些長老與弟子們聽到柳十歲的要求,苦笑連連,說道新任峰主來了之后什么話都沒有說,直接上了峰,便再也沒有下來。

  聽到這個答案,柳十歲覺得好生有趣,婉拒了眾人的陪伴請求,自己一個人向著云行峰上走去。

  云行峰就是劍峰,峰里除了石頭便是劍,沒有花草樹木,也沒有溪流美景。

  所以與在神末峰和清容峰不同,這一路上他沒有看什么風景,很快便消失在云里。

  沒過多長時間,他便到了劍峰極高處,陽光終于可以穿透云層,把荒蕪的山崖照亮。

  幾只鐵鷹發出金石相擊般的叫聲,振翅飛起,繞著山崖不停飛舞。

  柳十歲走到崖前,看到了并排的三個洞口,有些好奇地坐進了左手邊的那一個,摸了摸四周緊密的石壁,心想這和果成寺里面壁的苦行僧也沒什么區別。

  他跳了下來,走到最右手邊的洞前,歪頭望向里面閉著眼睛、仿佛沉睡的平詠佳。

  他看了很長時間,最終還是什么都沒有看出來,直起身體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真是有些古怪。”

  然后他便下了云行峰,仿佛就是專程過來看平詠佳一眼。

  接下來他去了適越峰,找到一片看著已然荒蕪的藥園,在某塊石頭下摘了片明顯不凡的七葉蓮,送進嘴里生嚼了,然后去了一間停火多年的廢棄丹房,在某個架子下面摸出一瓶丹藥盡數倒進了腹中。

  不管是那片荒蕪的藥園還是那間廢棄丹房,都在適越峰極偏僻的地方,根本無人打理,就連適越峰的長老弟子都不見得知道其存在,也不知道柳十歲是怎么能知道這兩個地方,還能從里面找到那兩樣東西,更令人不解的是,那片七葉蓮與那瓶丹藥的藥力應該極為霸道,他就這么服了下去,難道就不怕出問題?

  柳十歲吃完丹藥后,在丹鼎里靜坐了片刻,稍微消化了些藥力,便從丹房后方的窗子里跳了下去。

  山風呼嘯撲面而至,接著便是常見的云霧,啪的一聲悶響,他的雙腳落在實地上,卻不是峰底,而是一道隱藏在云霧里的石梁。

  石梁上那些如竹葉般的足跡早就已經被百余年的山風拂沒。

  柳十歲順著石梁走到昔來峰,沒有驚動任何人,去了后峰某處,取了些書冊看了片刻。

  接著他去了兩忘峰,順著那道繞崖而上、沒有任何分岔的山道向著峰頂而去。

  見著天空里的劍光與那些年輕有朝氣的弟子,他的眼里露出欣慰的神情。

  來到峰頂,便再無去處,顧寒聞信離開洞府來到崖邊,還沒有來得及與他說句話,便見著一道明亮至極的劍光照亮天空,投往了遠處的上德峰。

  一名兩忘峰弟子帶著羨慕與向往的神情說道:“那就是不二劍嗎?”

  顧寒點了點頭。

  有弟子帶著些不服說道:“掌門真人也是偏心,柳師叔現在已經是一茅齋的人,不二劍是青山重寶,怎么還能由他保管?”

  顧寒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說道:“如果你知道他曾經為青山立下多少大功,便不會有這樣愚蠢的問題。”

  上德峰的崖壁上到處都是積雪,就連空氣都是那般寒冷,吸一口進去,仿佛吞下了無數把小刀子。

  雪松簌簌而動,落了一場小雪,柳十歲沒有理會臉上與身上的雪屑,深深地吸了口空氣,流露出想念與滿足的神情。

  他悄無聲息經過上德峰弟子們的居所,掠向后峰那片陡峭的崖壁,落在一塊大石上。

  很多年前,元曲與玉山曾經在這里看過星星。

  柳十歲不知道這件事情,站在石上看著青山諸峰,神情漸漸冷峻,就像是上德峰的風雪,然后他轉身一閃便消失在了崖間。

  那道天光從極高處落下,照亮地面。

  尸狗靜靜趴在那道天光下,如一座黑山。

  劍獄一切如常,還是那樣的安靜。

  仿佛沒有人來過。

  那道通往隱峰的門不知何時卻已經開了。

  柳十歲行走在青青的丘陵與矮峰之間,最終駐足于一片野花之前。

  那片野花生得極好,滿山遍野,甚至有些遮天蔽日的感覺。

  他沒有拾起野花間的那根竹笛,只是靜靜看著那座山峰某處。

  隔著花海、黑土與石壁,他看到了昏睡中的方景天。

  他踩花而起,帶著花香上了仿佛靜止的云海,破海而前,來到了極遙遠處的那座石山前。石山里有很多洞穴,洞穴里有很多青山前人的遺蛻,都是未能通天而死,至于青山歷史上那些曾經通天、卻未能飛升的強者,大部分都像柳詞與元騎鯨那樣,化作了春雨冬雪或者光點。

  “如果我死了,不會化作虛無,將一切歸還給這個世界。”

  柳十歲說道:“到時候就把我放在這里,將來若有哪個青山弟子需要,過來吃我一口肉,還能有些用處。”

  不知道他為何要說這樣一句像是遺言的話。

  隱峰無人,也不知道他這句遺言是說給誰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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