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物理學家一個杠桿與支點,他可以撬起一顆星球。
給井九一根線,他便可以控制這個世界。
只用了很短的時間,他的意識便進入了戰艦的內部控制系統,完整地調取了先前那一刻的資料。
這時候的他就像一個拿到鑰匙的竊賊,隨意地在別人的家里行走,走到每個房間門口便會駐足聽一會兒。
戰艦里的氣氛很緊張,所有人都被嚴令留在各自的崗位上,如死一般的沉默,只有幾個地方有聲音響起。
在艦長室里,能夠聽到一道微微顫抖的聲音,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懼。
“如果找不出來,那就等著軍事法庭來審判我們吧。”
說話的人是烈陽號戰艦的艦長,很明顯他也不知道剛才的那次激光集群攻擊是怎么回事。
自查程序已經啟動,還沒有結果,一名參謀軍官提到了冉寒冬的名字,引來了一些猜測,然后又是死一般的沉默。
井九的意識在數據通道里繼續前行,收集了更多的信息,但沒有找到那個人的痕跡。
所有的監控在激光主炮發射的那一瞬間便被抹滅。
戰艦啟動激光主炮,有一整套完備的程序,但那個人的權限相當高,竟是直接越過了那些程序。
思考推算了一段時間,他決定先把這艘戰艦先控制住,再來慢慢查。
就在這個時候,在那條仿佛真實存在的、黑暗的數據通道深處,隱隱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那聲嘆息就像來自井底深處,帶著極深的寒意,有一種極為幽冷的感覺。
井九靜靜看著那邊,最終什么都沒有做,轉身離開。
數據通道最深處好像有一個人。
那人是能夠威脅到他的存在。
意識離開戰艦的數據網絡,回到了黑暗的宇宙里,井九睜開眼睛,望向眼前無比巨大的戰艦,再次沉默了會兒。
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沒有人試圖離開戰艦,那人這時候應該還在戰艦里。
他可以把戰艦里的所有人都殺了,但沒必要。
夜空里出現了一顆流星,很黯淡,如果不是專業的天文設備,很難發現它的存在。
那顆流星落在數十公里外的草原上,就在那棵大樹的旁邊,然后顯露出身形。
夏先生跪倒在大樹下,不敢抬頭看一眼。
井九走到死去的莫家家主身前,劍識落在他滿是血污的頭上,沒有發現任何線索,然后他伸手剝下了對方的衣服,穿在了身上。夏先生的余光看到了他的腳與動作,更是心生驚恐,趕緊把頭埋的更低了些。
草原祭堂附近的空氣中依然殘留著激光炮的能量殘余,蒸騰的霧氣與巖漿散發的熱量,讓光線變得更加迷幻。
人們沒有看到遠方的那顆流星,以為井九已經死了,震驚異常。
那位守二都市的主教更是臉色蒼白,心想祭司大人不是說……那是新神嗎?怎么可能這么就死了?
江與夏緊緊地摟著鐘李子的肩,臉色也很蒼白,眼神有些茫然,心臟有些微痛。鐘李子比她想象的要冷靜,可能是因為震撼帶來的麻木,就像個石頭般看著滿是熱霧的草地,仿佛只要看的時間久了,便能看到井九的身影。
熱霧漸散,一道身影漸漸出現。
井九走到石階之前,感受到強大的引力場的存在,有些不悅地微微挑眉,說道:“走吧。”
看著這幕畫面,江與夏緊緊地捂著嘴,眼里滿是不可置信的神情。那些主教更像是見了鬼一般。
守二都市主教早就已經跪倒在地。
鐘李子怔了怔才醒過神來,驚喜至極地叫了一聲,從石階上沖了下去,直接撲到他的懷里,說道:“你沒事吧?”
井九嗯了一聲。
鐘李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出雙手想要摸摸他的臉,卻被他擋住了。
夜空里有顆星星亮了起來,那是一艘戰艦。
井九看了一眼,帶著鐘李子消失在草原的夜色里。
戰艦帶起的狂風,將草坪上的熱霧與殘煙盡數吹散。
數百名身著輕械機甲的戰士開始搜索,最終只能找到一地死人。
井九與鐘李子回到了星門大學外的酒店里。
星門大學與漩雨公司的上層收到了消息,派出了各自的保安隊伍,把酒店四周封鎖了起來。
經過一番商議之后,雙方最終決定了人選,前去詢問……尊敬的新女祭司,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高樹按響了門鈴,聽到請進的聲音后,有些緊張地整理了一下衣著,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房間里的電視開著的,光幕上還在播放上半夜的畫面。
——鐘李子在數十名主教的簇擁下,來到祭堂的正前方,在無數道光柱的照耀下,顯得圣潔至極,那頭紅發極其醒目。
在無數人的視線注視下,女祭司緩緩舉起了她的手。
祭堂前的大人物們以及草原上的民眾們發出歡呼,然后齊齊拜倒。
高樹收回視線,望向鐘李子,一時無法把她與電視光幕上的那位圣潔少女聯系在一起。當初在新世學院第一次見到這個少女的時候,她只是一個看著極普通的銀發少女,現在,她已經成為這顆星球最重要的大人物……
“莫家的公司已經被政府接管,幾個外空轉運基地已經被艦隊控制,調查正在進行當中。”
高樹收斂心神,把最新的情況匯報了一番,接著說道:“在案件查清之前,您最好還是回祭堂。”
鐘李子說道:“我就留在這里。”
高樹接著說道:“新聞大概會在二十分鐘之后出來,管理局準備把那些激光炮說成是艦隊對您成為女祭司的慶祝,您看如何?”
這真是很荒謬、卻又最現實的一種方法,鐘李子有些想笑,向露臺外看了一眼,嗯了一聲。
高樹早就注意到露臺的椅子上躺著一個少年,哪里敢說什么,看都不敢多看一眼,趕緊退了出去。
離開房間,來到一樓的貴客間,高樹與星門大學校長說了幾句,便帶著漩雨公司總裁去了角落,把鐘李子的情形說了說,自然也說到了井九。漩雨公司總裁的臉色有些不好,聽完他的匯報后也沒有發表什么意見。
高樹的心情越發緊張,問道:“出什么事了?”
“剛剛聯系了岳父。”總裁先生面無表情說道:“他不知道那個小……女祭司大人的存在。”
漩雨公司與鐘李子之間的淵源是那部名為《大道朝天》的小說,更重要的原因則是遠在主星的董事長的親筆批示。今天鐘李子成為了星門基地未來的女祭司,如此大事,他自然不敢瞞著自己的岳父,也帶著某種表功的心態,誰知道……
聽到岳父在電話那頭的驚愕語氣,總裁先生才知道自己犯了一個極愚蠢的錯誤。
高樹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為蒼白,要知道漩雨公司與鐘李子之間的聯系向來是由他負責,如果這一切只是個誤會……不,這明顯不是誤會,而是有人做了手腳,那誰來負責?
“那……接下來怎么辦?”他顫著聲音問道。
總裁先生漸漸冷靜下來,漠然無情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什么怎么辦?”
高樹正準備說些什么,接觸到總裁先生的眼神,才明白自己問了一個極愚蠢的問題。
“把女祭司大人侍奉好,保護好。”總裁先生盯著他的眼睛說道:“因為這次是我們運氣好。”
就算這件事情后面有什么隱情……現在那位少女已經成了這顆星球的女祭司,難道漩雨公司還要反悔那個小小的游戲改編合同?不,那個勢力能夠決定一顆星球的女祭司,能把漩雨公司玩弄于股掌之間,那就絕對不能招惹,更不能查!
高樹擦掉額頭上的冷汗,說道:“看祭司大人的意思,應該是不喜歡祭堂處的枯燥,在酒店停留久了,可能也會嫌煩,如果她要出去怎么辦?”
總裁先生說道:“游戲艙盡快送過來,由原著作者做人物初設,最是完美不過,相信她也應該感興趣。”
高樹覺得這個提議簡直是太荒唐了,現在那位少女已經是女祭司,你還準備把她當成游戲策劃來用?
忽然,他再次想明白了總裁先生的用意,眼里不由流露出贊嘆崇拜的神情。這個世界上還有哪款游戲是女祭司做的原著以及策劃?漩雨公司的這款游戲,就算想不爆都不可能!
井九繼續在露臺上看星星,鐘李子繼續在客廳里看電視,就像過去的那些日夜一樣,仿佛他們沒有去過地表,沒有參加十月水祭,沒有遇到那場可怕的暗殺。
當然,還是有了很大的變化,比如現在不管她怎么換臺,總是會在電視光幕上看到自己的臉,看的她都有些膩煩了。
整顆行星的電視臺都在重播前半夜的女祭司征選,或者播放特別節目,還有很多專家在演播室里做評述以及分析。一位來自地底街區的少女成為了這顆星球最尊貴的女祭司,這究竟意味著什么,代表著什么,又可能影響什么?
在文化方面以及社會層面,這樣的討論可以進行好些年,足以養活幾千名專家。至于這些討論的內容有什么意義,年輕的女祭司可能不在乎,那些專家與民眾卻是在意的。關于那場暗殺,新聞里自然沒有半點痕跡,只是很自然、很隨意地提了幾句,聯盟艦隊為了慶祝新女祭司的誕生,用專門的燈光進行了慶祝,畫面特別壯觀……
相反,在網絡論壇上有幾條與暗殺相關的小道消息在流傳,但也很快便消失了。
網絡論壇上關于這次女祭司征選的討論非常多,簡直可以說是刷版,其中對新任女祭司鐘李子的討論自然是最多的。短短半夜時間,她的家庭出生、教育背景、基因優化失敗的過往、新世學院里的冰山美人稱號,全部都被人翻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