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大夢一場空。
在這個滿是高溫幅射、難聞味道的蒸汽世界里,看到像垃圾一樣的沈云埋,聽著他說了個笑話,井九想起了一句詞。
這當然很莫名其妙,就像沈云埋這時候的遭遇一樣。
沈云埋還能說笑話,自然就不會死,當然,他的身體已經毀成了這樣,也沒有什么搶救的價值。
那朵巨大的蘑菇云下方飄著很多灰塵,灰塵最深處隱隱有道讓井九非常不舒服的引力場味道。
他揮了揮手,數道劍光破空而去,把那些灰塵帶走,露出了里面的畫面。
那個引力場裝置已經被數千萬度的高溫融成了金屬漿流,根本看不出原先的模樣。
黑色礁石上飄著一道空間裂縫。
在幽暗的天光下,那道空間裂縫像黑色硫璃凝成的眼睛,上面殘留著一些灼燒的痕跡,看著異常恐怖。
這道空間裂縫不久前被融蝕,想來便是這場爆炸的起因。
如果不是沈云埋剛好在這顆度假星上,如果不是他隨身帶著核動力爐,如果這道空間裂縫繼續擴張,暗物之海來到這邊……這顆星球上的數億名游客與工作人員還能活下來幾個?
問題是這道空間裂縫是怎樣產生的?這臺高階引力場發生裝置怎么會出現在一顆度假星球上?
當藏在海底深處的這個高階引力場發生裝置啟動的第一時間,沈云埋就感受到了。
那時候他正站在窗邊,嘴里叨著粗煙草,手里端著烈酒,腰間纏著睡衣,模仿著絕望,扮演著孤獨。
來自遠方、準確來說是星球另外一面的震動以及大氣層極高空出現的淡渺離子放電現象,瞬間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如果可以的話,他根本不想看到這些、感受到這些,因為那樣他就要放下酒杯、吐掉粗煙草,破窗而出去做那些累死人的活兒,去面對未知的風險。
無奈他經過改造的眼睛比最高級的戰艦監控系統還要靈敏。更無奈的是——他不喜歡這個宇宙,覺得星河聯盟里的人類愚蠢白癡至極,也不好看,但他是人類文明的兒子,不得已要有些責任感。
這種強度的引力場裝置在普通的居住星球上根本不可能出現,因為極容易引發空間裂縫。如果出現空間裂縫,這顆星球被暗物之海浸染,那會發生怎樣的大事?
戰艦在恒星的那邊,井九在太陽上,十七標準小時航程范圍內的宇宙沒有別的飛升者,只能他出手。
他出手破掉落地窗。
當微寒的夜風與微暗的光線灌進套房,驚醒白色床單下的那個赤子時,他已經飛過了晝與夜的分割線,穿越無數道巨浪,來到了大海深處,再次出手破開數千米深的海水,來到潮濕的海底,看到了那臺即將崩潰的引力場裝置,以及正在緩緩破開的空間裂縫……
看著這幕畫面,即便是他也感到了寒意。很明顯這個高階引力場發生裝置是被人故意運到這顆星球,偷偷安放在海底,目的就是為了打開一條次元空間裂縫,把暗物之海引進來。
他毫不猶豫伸手摸向左耳垂上的銀色耳釘,心想這顆星球上的人們真是幸運,今天應該都去賭場玩兩把。
這顆星球確實非常幸運,遇到如此大的災難開端,卻剛好遇到他在這里度假。
更幸運的是,超微粒子化核動力爐已經研發成功,連同那件融蝕設備在內,都放在他的那個銀色耳釘里。
難以想象的光與熱化作一道洪流,向著正在擴展的空間裂縫噴去,伴著嗤嗤的聲音,殘存的海水與那些從異空間里涌來的未知物體盡數化作虛無。
微型核動力爐散發著明亮的光線,就像一顆小太陽,照亮了四周的海水巨墻,照亮了很多海魚驚恐而茫然的眼睛。
海平面在他的頭頂數千米高處,忽然有很多道呼嘯的聲音從那里傳來,緊接著,高空里出現了數十道白色的線條。
在那些聲音抵達海上之前,沈云埋便監控到了對方的存在,沒有任何意外,冷笑一聲,說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作為傳統修仙小說的愛好者,在沒有旁觀群眾的時候,他習慣用這種句式說話。
只是聯想到從高空里飛來的是數十枚制式導彈,這句話不免顯得有些中二。
下一刻他感知到了那些彈頭的射線強度,神情微變道:“我操你媽。”
和前面那句相比,這真是風格突轉。
那些制式導彈里裝置的不是威力強大的多相核彈頭,是超碳結構細束集爆彈。
這種彈頭的名字聽著很復雜,其實很簡單,就是用來破壞戰艦的外層防御的,自然也可以對機甲起作用。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沈云埋就是一臺威力極大的人型機甲,這些彈頭自然是針對他的。
如果是平時,他根本不會把這些集爆彈放在心上,多少樓臺煙雨中,只要走了都落空。
問題是,現在他沒有辦法離開海底,于是就只能選擇硬撐。
片刻時間,數枚制式導彈最先來到了海水巨坑底部,釋放出數百顆超碳結構細束集爆彈。
清楚而而令人恐怖的密集切割聲里,海底的礁石變成粉末,他的身體上出現無數道裂口,白衣盡碎。
真正麻煩的是,空間融蝕設備受到了那些超碳結構細束的干擾,變得不穩定起來。
那道空間裂縫再次開始擴張,向著穩定形態而去。
更多的制式導彈帶著更多的集爆彈,像無數顆隕石般從幾千米高的海平面處落下,向著沈云埋的頭頂砸去。
他毫不猶豫把從陳屋山石人處學的防御道法催至最大,伸出右手結下承天劍陣,手指從耳釘里彈出數百張一茅齋的符紙,然后握著手里的微型核動力爐,向著那道空間裂縫里塞了進去。
這個畫面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人舉著太陽,要去照亮黑夜。
接著便是那場驚天動地的大爆炸。
那場爆炸生出的能量波動,連七億公里之外的烈陽號戰艦都清楚地捕捉到了,更不要說這顆星球。
所有城市都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所有終端都顯示著超強地震警告,震源卻是眾說紛紜,仿佛整個星球都在地震一般。
一輪紅日從海里升起,照亮了整個世界,甚至夜半球的一些地方都看到了日出。
那些導彈瞬間被汽化,無數海水變成了霧氣,天地間生出一朵巨花,礁石變成硫璃,那道空間裂縫被融蝕了。
沈云埋變成了現在的鬼樣子。
這個故事當然是他告訴井九的,不是說話,而是神識交流。
他們這樣的人本來就可以直接神識交流,平時習慣說話只是習慣,也可以說是喜歡,現在時間急迫。
井九說道:“沒想到你會這么拼命。”
沈云埋的神情很嚴肅,在那被壓扁的半張臉上便顯得很可怕,說道:“那些人想我死,我當然不能如他們的愿。”
他現在確實還沒有死,但也快了。
井九通知了烈陽號與焦尾號戰艦,抓起他殘存的那只手,便準備拖著他離開。
沈云埋怒了,說道:“你這是拎包還是去超市購物!”
井九說道:“你這手礙事。”
沈云埋抱怨道:“你扯掉就是。”
井九心想確實是這個道理,抓住他的頭,踩著他的咽喉,用力一拉。
嗤啦一聲,沈云埋的頭被扯了下來。
他眨了眨眼睛,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嘆了口氣,對井九語重心長說道:“手礙事你就扯手好了,扯我的頭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