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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看見真的太陽

  想到方法,不代表就管用。

  首先你要有實施那個方法的可能,具體到現在的情況便是怎樣才能突破那座太陽系大陣,落到祖星上。

  其次便是你要有實現那個方法的能力。

  很明顯井九沒有這個能力,于是沒有那個勇氣。

  至于那個方法具體是什么,他肯定不會說,趙臘月也不會問。

  她蹲在輪椅邊,看著他的臉。

  在世人眼里,這張臉是完美的,只有她能夠清楚地看到眼角的那個小不可見的裂痕。

  因為那些年,她看的最多也最認真。

  還有耳垂上的那個小破損。

  她伸出手指捏住他的耳垂輕輕地揉了揉,說道:“以后不舒服,我就給你捏捏。”

  井九看著窗面上映照出來的畫面,看著自己頸上的紅項圈,嘆了口氣。

  漫長的航行漸漸到了尾聲。

  戰艦穿過一條扭率空洞,完成最后一次空間跳躍,便跳進了一片星辰海洋里。

  高強度復合材料板打開,舷窗外一覽無遺,即便是常年在宇宙里的官兵們,看到這幕壯觀的畫面,也不禁感慨萬分。

  就算是星系群的核心地帶,也不可能有如此密集的星辰。

  那些星辰都是星河聯盟的戰艦。

  三萬多艘戰艦在這里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宇宙里最大的一支艦隊開始移動,形成一道星河,看著無比壯觀。

  一艘灰色的指揮艦在最前方。

  前方不需要再穿越扭率空洞,雪姬飛了出來,站在那艘戰艦的上方。

  地底公寓的小被子早就被換成了用超微粒子材料織成的紅色大氅。

  宇宙里沒有風,紅色大氅卻在飄著,因為她覺得這樣比較好看。

  那個透明的冰塊在她身后不遠的地方飄著,無法遠離,仿佛有根無形的線系在雪姬身上。

  透明冰塊里,花溪抱著雙膝,閉著眼睛,在里面飄浮、緩緩旋轉,就像在子宮里的胎兒。

  很多戰艦都觀察、并且紀錄下來了這個畫面。

  人們震驚至極,以至于不敢有任何議論。

  沒過多長時間,遠方的宇宙黑暗背景里忽然出現了一個非常小的白點,但明顯與遠方的那些恒星不同,表明距離不遠。

  微暗的光線透過玻璃,落在戰艦里,沒能帶來任何影響,卻讓井九的眼睛瞇了瞇。

  祖星就在那邊,那么這個小白點想來就是那顆最初的、真正的太陽。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句話——來人間一趟,總要看看太陽。

  我代你看到了。

  火星上當然能夠看到太陽,而且要比星系外看著大很多倍,清楚很多倍。但根本不需要計算,此時在火星上的仙人們通過相對位置,便能知道太陽并不在自己看到的地方,也可能不是自己看到的模樣。

  那場看似玄意十足、實則慘烈血腥的諸仙之戰暫時停止,前代仙人們留在了那座最高的山上,童顏等人則是去了人類文明初期修建的基地,雙方保持著數百公里的距離,同時保持著極度的警惕。

  除了死去的無問道人以及等于死了的陳崖,兩邊還有很多人受了重傷。仙軀受到的傷害與痛苦,對于大道有成的仙人們來說不是問題,但火星上沒有天地元氣,源自太陽的仙氣又被劍陣隔絕,則是件非常麻煩的事。

  在基地的童顏等人準備了足夠多的丹藥,相對要好一些。在山頂的仙人們大部分都是匆忙搭車而來,沒有什么準備,這時候不免有些惱火,被童顏和彭郎重傷的幾位仙人,傷勢甚至有加重的跡象。

  “祖師應該已經知道我們在生門……就算為了安我們的心,也應該傳句話過來吧。”

  和仙姑收回望天的視線,面無表情說道。

  仙人們注意到她看著的地方,就是無問道人身死道殞的所在,不由沉默。

  神打先師疲憊說道:“道心不定是自家的買賣,和祖師有什么關系呢,與天地又有什么關系呢?”

  崖間再次變得安靜,只有微風拂著石礫的聲音。

  帶著怨氣的言語以及還沒有呈現為言語的怨氣,代表著有些仙人已經煩了,但并不意味著他們會成為下一個無問道人。

  這里沒有人打過思想烙印,但也從來沒有懷疑過青山祖師的選擇,甚至包括無問道人。

  無問道人是要替丹先生復仇,是要向青山祖師表達自己的不服。

  和仙姑望向陳崖問道:“你應該有辦法聯系到祖星。”

  陳崖畢竟有個領袖身份,把他的殘軀一直擺放在沙地里總是不妥,不知道什么時候,有位仙人從空間法寶里取出一個香案,兩名黑衣仙人小心地把他抬了上去。

  他的雙臂齊肩而斷,身體更是只剩下了胸口以上的小半截,擺在香案上,看著真的很像一座半身像。

  陳崖離死只差一口氣,自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和仙姑看著他這副模樣,心情更是糟糕,說道:“政界領袖才做半身像,你一個修仙的玩這套能玩的過誰?”

  這是嘲諷也是怒其無力,同時也是前代仙人們的共識。

  在他們看來,陳崖的水平比李將軍差的太遠了。

  如果李將軍不是在霧外星系被井九殺死,那些朝天大陸的晚輩根本沒有任何機會來到這里。

  “有時候想來,我的錯不在于躲在基地里算那些星辰,而是以此為借口不理這些事情。”曾舉嘆息說道:“不管是赤松真人的事,還是這次的事,都是如此……一想到自己不過是個偽君子,便有些臉熱。”

  這句話很真實,他的臉確實有些發熱,拿出那把扇子扇了兩下。

  火星空氣稀薄,那個小扇子起不了什么風,他不禁更加惱火。

  “先生,您試試這把。”

  柳十歲的聲音在崖下響起。

  兩名黑衣妖仙神情驟變,其余的仙人們也擺出了迎戰的陣勢,就連受了重傷的和仙姑等人也警惕地望向了那邊。

  柳十歲仿佛無所察覺,飛至崖上,取出一把紙扇,遞到了曾舉的身前。

  曾舉接過那把紙扇,發現帶著一茅齋的氣息,展開一看確實比自己的扇子要大不少,道了聲謝便接了過來。

  仙人們的視線落在了柳十歲的身上。

  這幾天他們一直在猜測那些晚輩在做什么,卻沒想到對方過來了。

  “你們最近……在做什么?都可還好?”曾舉問道。

  柳十歲說道:“他們在算一些東西,我比較笨,弄不清楚。”

  有些仙人以為他是故意隱瞞,不由冷笑出聲,心想還不就是思考破陣之法,有什么好瞞的?

  曾舉展開紙扇扇了兩下,說道:“有何事?”

  不管是神仙還是妖怪或者人,送禮那就是必有所求,求人辦事。

  “童顏讓我給您帶話。”柳十歲誠實說道。

  他是很多宗派的傳人,但一茅齋的身份最正,而且帶著無數法寶,傷勢復原后實力最強,確實是談判官的最好人選。

  曾舉合上紙扇,做了一個請的手式。

  “童顏覺得祖師設下的這個局并不見只針對我們,也可能針對各位前輩。”柳十歲停頓了會兒,說道:“他想用這座太陽系劍陣把所有飛升的仙人都困住,如果情況不對,便盡數殺死。”

  和仙姑面無表情說道:“這里是生門。”

  只要沒有青色光繩指明座標、引來劍意,就算是主陣者也無法殺死生門里的人。

  “如果祖師忽然變陣怎么辦?”柳十歲說道:“童顏覺得,我們應該先想辦法破了這座陣,再論其余。”

  “真是荒唐!”顧左冷笑說道:“且不說如此大的劍陣怎能輕易變陣,只說祖師為何要殺我們?”

  柳十歲老實說道:“我也想不出來祖師要殺你們的理由,但童顏說這是他的直覺,想來也有他的理由。”

  神打先師笑了笑,說道:“直覺這個詞,往往只是用來掩飾荒唐與狼狽。”

  這個說法確實聽著很荒唐。

  如果童顏是想用這種方法挑拔離間,也確實有些狼狽。

  曾舉苦笑一聲,說道:“我跟你過去看看。”

  無問道人已死,陳崖將死,云師不知去了何處,乘破爛海盜船來的仙人還有十名。

  應該沒有一個人會同意童顏的荒唐提議。

  “我也去看看。”

  和仙姑冷淡的聲音響了起來。

  仙人們很是吃驚。

  神打先師看著她神情凝重說道:“這就是你給自己選擇的道路嗎?”

  和仙姑面無表情道:“要選哪條路,你不得先看看再說?”

  神打先師說道:“你是去找路還是找人,只有你自己知道。”

  和仙姑說道:“關你屁事。”

  昨夜火星上又迎來了一場沙塵暴,基地里灌滿了沙塵,好在都是仙人,做起這種清掃工作來非常輕松。

  玉山揮了揮袖,便有白雪飄零,把那些微小的沙粒凍住,然后微風將其卷出了門外。

  還有些殘余的污跡,蘇子葉冷哼了一聲,源自烈陽幡的魔火便迅速地灼燒了一遍。

  雀娘召出數十面銅鏡,把室外的微光盡數引了進來,頓時有了幾分窗明幾凈的感覺。

  連那臺破爛的機器人的某些地方都開始閃閃發光。

  機器人舉起變形嚴重的兩只機械臂,慢慢鼓起掌來。

  同時響起的還有沈云埋的聲音。

  “掃描完畢,真是太干凈了,我以后如果要把頭安回身體,一定請你們來做無菌手術室。”

  曾舉與和仙姑跟著柳十歲來到這里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的畫面。

  雀娘有些微窘,趕緊請二位前輩進來。

  那臺機器人卻沒有停下,繼續鼓掌,而且越來越快,頗有節奏。

  “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童顏從墻邊走了過來,說道:“如果你不想被我用你的機械手指插進你的嘴里,閉嘴。”

  機器人頓時停止了動作。

  童顏對曾舉與和仙姑說道:“祖師用了百余年時間才構筑了這座大陣,如果我們想要破陣,就要集中所有人的智慧。”

  柳十歲遺憾說道:“可惜其余的人都不肯來。”

  蘇子葉嘲笑說道:“前一刻還在打生打死,這一刻就要同舟共濟,也就你這種老實人才會信童顏的話。”

  童顏沒有理他,接著說道:“事實上我想請過來的就是二位前輩。”

  曾舉是一茅齋的圣人,自幼修行經算之術,來到這個世界后,更是長年在857基地計算恒星燃燒的順序。

  和仙姑在朝天大陸的時候是農家女出身,卻憑著天賦,在凡人的時候便造出來了多種農具、水利器械與紡機。

  要破解這座大陣,解決那些極其復雜的數學問題,他們確實是最好的人選。

  “我可沒說要幫忙,我只是來看看。”和仙姑說完這句話,便走到了墻邊望去。

  整面墻都被蘇子葉用毒蝕成了平整、但并不光滑的板面,寫著很多復雜的推算公式以及數據。

  “其實我覺得做這些都是徒勞,就算雪姬來了,井九醒了,也不見得能破這座陣,更何況這兩位。”

  沈云埋的聲音剛剛消失了十幾秒鐘時間,便再次響了起來。

  和仙姑說道:“別和我玩激將法。”

  沈云埋感慨說道:“你看,這就是太熟的問題了。”

  曾舉關心的則是另外一個問題,說道:“你說祖師設這座陣是想把所有仙人殺死,有何依據?”

  童顏說道:“您看過《大道朝天》吧?”

  曾舉點點頭,說道:“我還進過那個游戲。”

  “太平真人想在朝天大陸做什么,祖師就想在這個世界里做什么。”童顏說道。

  曾舉說道:“沒有道理,也沒有邏輯,太平真人是想培養出更多修道者,去應對域外天魔,也就是暗物之海的威脅,雖然他那時候并不知道這一點。”

  和仙姑贊賞說道:“太平這個晚輩著實不凡,在井底便能算到井外事,站的極高,看的極遠,手段極有力。”

  曾舉苦笑一聲,繼續說道:“既然我們要解決暗物之海的威脅,祖師為何要殺死所有仙人?”

  童顏神情不變,說道:“我聽柳十歲說了大悲和尚,也就是歡喜僧的事,如果祖師在多年前就像他一樣,認為人類沒有希望,產生了與他一樣的想法,要把所有人變成靈魂的存在,那他會如何做?”

  直到現在為止,不管是在朝天大陸還是這個世界,靈魂依然是難以觸碰的領域,于是才有禁區之稱。如歡喜僧那般的極端做法,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如果青山祖師也是這樣想的,那他……還真有可能先行屠盡所有仙人再說。

  這也是元曲、雀娘等人第一次聽到童顏說出這個可怕的推論,不由驚的怔住了。

  房間里一片安靜。

  沒過多長時間,曾舉搖了搖頭,說道:“祖師不是歡喜僧,倒與井九有幾分相似,如此自信之人,不會如此。”

  童顏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現在的田園投降派的幕后之人叫做啟明人,應該就是他?”

  曾舉還是不肯接受他的推論,連連擺手。

  童顏沒有堅持,說道:“那請您幫我們想想這個問題。”

  曾舉望向墻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很快便看到了關鍵點,神情微異說道:“這不是要算出來了嗎?”

  這些天他們推演計算的是太陽系劍陣的陣眼描述。

  如果對這個陣眼的數學描述足夠精確、足夠多面,便有可能確定它的空間座標。

  “幾個值的數字不對,能量描述不談,首先是質量數值便出了問題。”

  童顏說道:“我們計算出來的陣眼質量太大,比那顆冥王星還要大,太陽系里沒有這樣的天體。”

  八大行星排列成陣,構成這座太陽系劍陣的陣柄,自然被排除在陣眼的備選范圍之外。

  曾舉心想這確實是個問題,抬起手腕調出終端,開始重新運行墻上的那些程序。

  和仙姑忽然說道:“是一艘戰艦。”

  她的聲音毫無情緒,其余人的情緒則發生了非常劇烈的波動。

  雀娘輕呼一聲,又是懊惱又是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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