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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不祥

  “西寧王至此——”

  伴隨著這聲高喝,鹿珈鎮外,雪氣之中,緩緩行來座大輦,輦車上罩著三彩華蓋,比起淮陽侯的陣勢,不知道要高出多少。

  齊梁諸侯,地位僅次于陛下。

  而北境之中,權力最大的,就是這位西寧王。

  從車輦上下來的,是個瘦高的中年男子,看起來似是因為久年征戰的緣故,西寧王的面頰上帶著股肅殺之氣,盡管身居高位,依然腰佩北姑蘇刀,黑衣冷冽。

  即便他是齊梁北境最大的藩王,可這次的鹿珈鎮談判他要接待的,是浩袤西域無數雪山的主人。

  所以即便尊貴如他,也要在鎮口下輦,以表尊重和敬意。

  只是從輦車上下來之后,西寧王便聞到了股血腥氣息。

  西寧王蹙起眉頭,毫無疑問,這是人血的味道,鹿珈鎮里死了人,而血氣的方向,應是指向了城主府。

  城主府里死了人。

  從血氣濃郁的程度來看,這般的大雪,都無法遮掩氣味,應是死了不少人,而且是剛剛死人。

  “走。”

  他沉聲低喝聲,面色陰鷙,揮袖拍開面前大雪,向著城主府匆匆趕去。

  越是向前,西寧王的面色越是難看。

這是怎么回事,怎么血氣如此之重  究竟死了多少人?

  妖族在城主府殺人了?

  在自己來之前,城主府發生了什么?

  西寧王走在雪夜之中,黑色大衣震飛狂舞,他默默按住腰間的長刀,最后停在了城主府門口,低著頭,看著蜿蜒的血流,流過城主府的空地,流到門檻,最后匯聚到自己腳下的雪地。

  西寧王面色復雜。

  他眼睛里含著諸多復雜的情緒。

  西寧王沉默許久,然后緩緩抬頭,看到了剛剛推門而出,此刻正站在城主府空地中心的男人。

  顧勝城沒有披上那件玄黑重袍。

  他背負雙手,儀態自若,長發束起,盤在腦后,看著那副清秀又年輕的模樣,便與齊梁北魏的書生并無區別。

  身上妖氣卻讓人心悸。

  西寧王知道,西域前來談判的這只使團,戰斗力驚人,恐怕壓上北境最靠近鹿珈鎮的全部甲士,也無法阻攔這位西域新主帶著使團回到八尺山。

  單單是顧勝城人,就可以殺穿烽燧連串的長線。

  “我想不明白”

  西寧王的聲音有些顫抖。

  這道聲音里,包含著諸多復雜的情緒,有不解,有疑惑,有悲哀。

  還有憤怒。

  他看到了被兩柄妖劍釘在鹿珈鎮城主府墻壁上的淮陽侯,已經七竅流血而死,而淮陽侯隨身而帶的侍應、仆從,全都倒在地上,這正是蜿蜒血跡的由來。

  西寧王不相信顧勝城是這樣的蠢人。

  顧勝城既然帶著和平的念頭而來,自然能猜到蘭陵城的意思。

  那只使團已經從蘭陵城出發了。

  鹿珈鎮的西域使團,只需要等,便可以了。

  難不成連這些時候都等不了?

  西寧王閉上眼,反復深呼吸,最后逐字逐句咬牙切齒說道:“顧勝城,你要給齊梁個解釋。”

  蘭陵城的使團出發已有些許時辰。

  這只使團里的成員,大多都是些北境諸侯家的不成器子嗣,代替父輩參加蘭陵城的年關夜會,覲見陛下,以表忠心誠意。

這是規矩,歷來  (本章未完,請翻頁)

  如此。

  大殿下并不在使團之中。

  他坐在高大黑馬上,在出了蘭陵城后,便脫離了使團,與另外匹黑馬并駕齊驅。

  蕭重鼎座下的黑馬,是罕見的“赤血”,只不過通體漆黑,如夜如墨,奔蹄如雷,在雪夜之中猶如道黑色閃電,他身旁的那匹黑馬,在身材上便明顯矮了頭。

  那匹黑馬的主人,比之魁梧身姿的大殿下,顯然也矮了頭。

  那是個身姿玲瓏的女子,原本寬大的居士服,在馬蹄逆風狂奔的聲音之中,被灌滿大風,接著部分緊貼身軀,展露出纖細又傲人的曲線,她的腰側,掛著零零散散的許多囊包,有些字跡早已經模糊看不清楚,有些則是清晰如剛剛落筆,在風中綻開墨花。

  “小師兄想要再見你面。”

  易小安的聲音在風中出即散。

  她瞇起眼,將身子伏低,貼壓在馬背上,這樣她的寬大居士袍,便只有后背之處灌滿狂風,顯得臃腫又膨脹。

  身子顛簸,鬢角兩縷長發齊不斷飄搖。

  蘭陵城到陽關谷的路,的確不好走。

  正是雪夜,易小安行的路是涓州官道,她胯下的馬匹只是匹尋常黑馬,只是此刻奮疾,居然比蕭重鼎還要快上些許。

  蕭重鼎的面色不太好看。

  他寒聲說道:“你家小師兄的身體究竟出了什么問題?”

  易小安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他前些陣子身子便不好了,說是氣血不舒,心結難解。”

  她的語氣并無絲毫焦急意思,只是很木然的陳述些事情。

  大殿下深吸口氣。

  他望著遠方大雪紛飛,在陽關谷黑夜之中,逐漸顯現白色輪廓的大榕寺。

  蘭陵城的祈愿大典之中,大榕寺前來的使團,在為齊梁祈愿,還有為二殿下獻禮之后,便算是完成了基本的任務。

  大殿下接到回北姑蘇道鎮守,順帶傳達使團消息的命令之后,便連夜離開了蘭陵城。

  易小安隨便找了匹馬,趕上了蕭重鼎的使團,傳達了這個意思。

  于是蕭重鼎便離開了那只趕往北姑蘇道的使團,決定先去大榕寺,見下青石。

  大殿下實在想不明白。

  青石是大榕寺的監院。

  是當世的五妖孽。

  他身負大金剛體魄,還有佛門的諸多神通,素日不殺生,不會有業力纏身,為何又有身體抱恙的情況?

  到了大榕寺,蕭重鼎翻身下馬,大榕寺門口忽地頃然而開,風雪倒灌,推著他踉蹌進入佛寺。

  大風吹過后頸。

  大殿下陡然吸了口冷氣,環顧四周,只覺寺內居然比外面大雪天還要寒冷許多,此時已過半夜,大榕寺內燈火通明,諸多燭火在佛殿里搖曳閃爍,絮絮念經聲音煌煌不絕。

  明明是佛門圣地,卻讓人不寒而栗。

  十分詭異。

  大殿下聽得身后大門砰得聲關上,將易小安與自己隔絕開來。

  大榕寺里的僧人,都去了蘭陵城做法,為齊梁祈愿,為二殿下誦經。

  寺里便只有人。

  青石人。

  這煌煌的念經聲音,還大殿里來回穿梭的諸多身影,又怎會只出自人?

  蕭重鼎忽然想到件重事。

  年初之時,青石為齊梁祈愿,耗去了整滴眉心菩薩血,修為退轉,如此方求得二弟平安歸來。

  佛門高僧,即便修為高深如菩薩轉世,或是羅漢在位,若要逆天而為,到頭來都要付出比尋常修道之人更加慘重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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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代價,常人無從得知,古老的佛經上有過些許的記載。

  違逆大道的下場,就是遭遇所謂的“不祥”。

  無人知道不祥是什么。

  想必眼前的古怪景象,便是不祥了。

  蕭重鼎自問見識不如二弟蕭布衣,更不及小殿下,遇到這樣詭異難料的場面,實在無處甄別出處,他本就是兵家殺神,遇神殺神,遇鬼殺鬼,從不信所謂不祥,震步踏,便踏破八方雪氣,攜卷漫天狂風,直入佛殿之中。

  大殿燭火剎那熄滅,所有白燭在息之間滅盡。

  蕭重鼎瞪大雙眸,眼前依舊片漆黑,他的后頸之處,似乎有女人輕輕在耳垂呵了口氣,媚笑聲。

  轉身而去。

  張慘白的女人笑臉,便直勾勾貼在自己面前。

  連毫厘的距離也無,就這么直直貼著。

  滿殿大火紛飛再起,轟然聲,燭火重燃,白脂內芯之處溢出猩紅血淚,狂風搖動大殿,宛若鬼門降臨。

  蕭重鼎腦子里的那根弦,便嗤然震顫。

  青石乃是地藏王菩薩。

  他艱難轉身,果然看到無數冤魂,在這座大殿之中斗牛蛇行,撞到殿柱與大雪之間的無形禁制,便凄涼尖叫聲,嗤然化黑煙散去,在殿內亂撞通,最終重新凝聚身軀,滿腹怨氣,狂肆大喊。

  像是見到了當年憤憎許久,卻只隔墻的故人。

  于是恨不得沖破禁錮。

  有人輕輕念了個字。

  “噓。”

  蕭重鼎看著面前慘白的女人笑臉,猛地穿過自己面前,卻被只手攥住,砰然捏碎。

  伸手之人的眉心之處,佛光微弱,幾道神魂輪轉,看樣子凄涼到了極點,數十道鬼魂從他腋下繞行穿過,之前那張貼著自己的女人笑臉,便是諸多鬼魂之中的位。

  是青石。

  越是被鬼魂似乎穿透身子,青石的面頰越是蒼白。

  青石的眉心開了道豎眼。

  本該佛光氤氳的眸子里,骨碌碌轉動著顆猩紅瞳孔。

  他直在殿內閉關,未對任何人說過自己的狀況,對外也只是說自己身體有恙。

  從未有人知道,他的“身體有恙”,居然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

  “沒你想得那么嚴重”青石盯著大殿下,虛弱說道:“只是檀陀的冤魂收不住了,但無需擔心,‘它們’出不去的”

  “如你所見,這些就是‘不祥’了。”

  青石咳嗽數聲,他雙手扶住蕭重鼎的肩膀,便在此刻,仍然有無數幽魂,如重錘般在他身上鑿過,他身子顫抖,字句說道:“但這道‘不祥’的起因,絕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接下來要告訴你件事情,大殿下,這就是‘不祥’的起因”青石咬牙說道:“這件事情,本該告訴易瀟,但卻又不能告訴他。”

  “因為這世上任何知道的人,都將遭遇如我般的‘不祥’!”

  “我將檀陀菩薩神魂里的萬鬼放出,便等同屏蔽了天機”

  他環顧圈,力氣已經快要消弭,無比認真說道:“這些秘密,不能言語,我便藏在給您的‘佛牌’當中。”

  “殿下,等您走后,我便會抹去您的記憶,然后選擇忘了這件事。”

  青石輕念聲罪過,徐徐伸出根手指,點在蕭重鼎眉心。

  佛牌光芒大徹。

  萬鬼咆哮。

  (今天只有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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