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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六章 我們,都一樣

  醫院前面的花圃臺階上,周澤默默地坐在那里,目光一直盯著自己的腳面。

  其實,

  這個時候你根本什么都看不到,甚至連觸摸都沒辦法觸摸到,但是之前鏡子里的畫面,早已說明了一切。

  這條鎖鏈,就套在自己腳踝上,而自己之前所間接性聽到的聲音,其實就是自己的走動所牽引出來的聲響。

  但也有一點讓周澤很不明白,那就是昨晚在看守所里時,自己明明是先聽到外面過道有聲音的,這至少證明當時這條鎖鏈,并不是在自己腳上。

  那么,這也就意味著,就是鎖鏈聲音忽然出現在自己四周時的那短短片刻,有人,或者叫有一個東西,把這鎖鏈給捆綁到自己腳上去了。

  而自己,則是毫無察覺,甚至如果不是老道噓噓時順手把褲襠里的符紙先貼放在了鏡子上,自己很可能就壓根意識不到自己之前還在拼命奔跑查找的鎖鏈,

  就在自個兒的身上!

  重新打車,回到了書店,周澤在吧臺后坐了下來。

  他現在沒有心思洗個澡然后喊白鶯鶯上樓回房間陪自己睡覺,

  也沒心思去鼓搗什么彼岸花汁水,

  更沒心思看報紙喝咖啡曬太陽,

  他時不時地低下頭,看看自己的腳面,

  然后再時不時地抬起頭,

  望天。

  總之,很是惆悵。

  老道給白鶯鶯講述了關于那條鎖鏈的事兒,白鶯鶯聽了之后,也是驚訝莫名。

  而且,因為老板的沉默,也導致書店里大家都很沉默。

  書店的門被老道先鎖上了,這個時候再有什么客人進來也不方便,至于鬼魂的話,反正門開著和關著對想進來的鬼魂也沒啥區別。

  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又給猴子拿了一把花生米,老道看著那邊還在低著頭的老板,他忽然有點想笑。

  這一幕,

  有點像是皇帝的新衣一樣。

  老板說他腳上有一條鎖鏈,

  看不見,

  摸不著,

  豈不是皇帝的新衣翻版么?

  回到書店后,周澤把符紙從老道那里要了過來,找了面鏡子,就放在自己的前面地上,鏡子里這正好倒映出周澤的這雙腳。

  同時也顯露出了一條生銹的鎖鏈,

  他存在,

  真真切切的存在,

  無可置疑的存在。

  老道一開始也湊過來看了看,許清朗、白鶯鶯他們也湊過來觀摩了一下,像是在打量一件新奇的玩意兒。

  至少目前來看,這條鎖鏈似乎也沒其他的危害,除了讓你不爽。

  但作為當事人的周老板,卻不會這么想,他不希望自己的這雙腳要戴著鐐銬,哪怕接觸不到平時也看不見,但在心里是有一個疙瘩的。

  而且看看貼著符紙的鏡子里所倒映出來的畫面,那骯臟的鐵銹,令人頭皮發麻的坑洼,對于有潔癖的周老板來說,更為難以接受。

  講真,

  如果這鎖鏈是用純金或者純銀再或者用一種新潮一點的反設計風格,可能周老板心里還能舒服一些,至少沒現如芒刺在背。

  “老板,會不會是因為你被認定是犯罪分子,所以你的腳上就出現了鐐銬?

  還記得當初的那位戴著‘人面獸心’高帽子的自殺老師么?

  他的帽子你也弄不下來。”

  白鶯鶯猜測道。

  許清朗在旁邊點點頭,似乎也的確是有這個啊。

  眾口鑠金,人言可畏。

  “不可能的,不是的。”

  周澤搖搖頭,否定了這個猜測,

  “那位老師的事情是當時在網上發酵得很厲害,群情洶涌,我這次只是一些警察懷疑我而已,體量上根本沒辦法對比,不應該會出現這種情況。”

  是的,因為周澤還可以確認,這個鎖鏈一開始并不是在自己的身上,它曾經由遠及近。

  老道湊過來指了指周澤面前的小鏡子,道:“老板,說心里話,我覺得你這個鐵鏈挺帥的,想想啊,你開無雙時,那個樣子…………”

  說著,老道還雙臂下垂,表情呆滯,像是一頭喪尸一樣搖搖晃晃了幾下,而后再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腳面,道:

  “如果這個時候腳下再多一條鐵鏈,這真是像極了以前游戲機房里的拳皇格斗的瘋八神。”

  說著老道和雙臂撐起來,

  做出了一個爆能量的動作,

  隨即像是童心未泯又像是真的沉浸到以前在游戲機房打街機的氛圍,手臂來回地揮舞,嘴里念叨著:

  “晦澀…………晦澀…………晦澀…………”

  周澤側過臉,看著旁邊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老道,同時開口道:

  “老道,書店地板…………”

  “啊,死侍剛剛打掃過了。”老道馬上接話道,自從有了死侍之后,老道的工作就輕松多了。

  “哦。”

  周澤點點頭,繼續道:

  “通城不是在申創衛生城市么,你去把我們書店門口的街道給清理一下吧,這也是我們市民應該做的。”

  “…………”老道。

  見周澤一直在盯著自己,不像是在開玩笑,老道只能一臉苦澀地拿起掃帚和拖把走出了書店打掃衛生去了。

  白鶯鶯蹲在周澤旁邊,一雙手在周澤小腿上來回按摩著,嘟了嘟嘴,問道:“老板,你覺得會是什么原因,是有人栽贓陷害?”

  “我不清楚,我現在自己也是有些一頭霧水,所以我決定先回看守所再看看。”

  說著,周澤拿出了昨晚張燕豐給自己的名片,按照上面的電話撥打了過去。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

  對面傳來了一道很低沉的聲音:

  “喂,哪位?”

  “昨天進看守所的那個。”周澤回答道。

  “想聊什么?”

  “我今天還想進去,可以么?”

  “你愿意坦白你的罪行?”

  “我沒有罪行。”周澤重復道。

  “呵。”

  周澤耐著性子,道:“實話說吧,我是一個作家,昨晚在看守所待著讓我覺得自己很有靈感,我希望…………”

  “嘟嘟嘟”

  對面掛斷了電話。

  周老板對著手機看了看,忽然感到一種茫然。

  再看看外面在“哼哧哼哧”打掃街道的老道,竟然有一種報應來得這么快的感覺。

  周澤只能再撥打電話回去,對方又接了電話,只不過這次電話那頭沒有先說話。

  “我想回看守所,我有我的理由,雖然我知道這個要求有點不…………”

  “嘩啦啦…………嘩啦啦嘩啦啦”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陣聲響,

  熟悉的聲響,

  但因為隔著電話傳來的,所以那聲音有一點點的失真,但周澤可以確定的是,聲音是從那邊傳來的。

  “你繼續說啊。”張燕豐像是點了一根煙,見周澤不說話了,催促了一聲。

  “你最近有沒有失眠多夢,體虛發汗,腰腿疼痛這類的?”

  “呵。”

  對面似乎又準備掛電話了。

  “你有沒有夢見自己腳上有鐐銬。”周澤問道。

  對方愣住了,

  沒有掛電話,

  似乎這句話戳中了對方的某個心結,

  少頃,

  電話那頭傳來了回應:

  “你來局里找我,我在辦公室。”

  周澤出現在張燕豐辦公室里時,已經是晚上了,張燕豐正坐在辦公桌后面吃著從食堂打來的飯菜,一邊狼吞虎咽一邊看著面前的卷宗。

  當周澤進來時,他把飯菜和卷宗先推開到一邊,看著周澤。

  “我想聽聽關于腳鏈的事情。”

  “我覺得在這個環境下,在這個地方,而你又穿著警服的時候,和你說這種封建迷信的事情有點不合適。”

  “可以,我下班了。”

  一刻鐘后,換了便服的張燕豐和周澤一起走出了警局,兩個人走到了警局斜對面的一個小公園里,找了條長椅,坐了下來。

  “你現在可以不把我當作一個警察,就當作一個普通人,我們來聊聊天。”張燕豐還主動遞給了周澤一根煙。

  二人的關系轉變得很快,

  在之前,

  周澤在鐵欄桿里頭,他在外頭,

  而現在,

  大家似乎都變成了朋友,

  “獄友”嘛。

  周澤手里拿著一面小鏡子,上面還貼著老道的符紙,然后把鏡子放在了張燕豐的腳面上。

  公園里的路燈光線不是很好,有點昏暗,

  但依舊能夠勉強看見鏡子里的畫面,

  在張燕豐的腳上,

  也套著一條鐐銬,只不過這條鐐銬沒自己的粗,也沒自己的長。

  還是自己的更粗更長啊。

  這情感傾向怎么怪怪的?

  “看見了?”周澤看向張燕豐。

  張燕豐拿煙的手,微微顫抖。

  “這是我第一次,正兒八經地見到它,以前,只是經常在夢里夢見自己腳上有一條腳鏈,二十多年了。”

  “所以,你以前做過什么虧心事?”周澤問道。

  “問心無愧,我對得起我每天穿的警服,無愧我警帽上的國徽。”張燕豐擲地有聲道,“我甚至已經慢慢習慣了這種隔三差五的夢,在夢里,我戴著鐐銬在警局里走著,我覺得這對于我來說更像是一種警醒。

  它時刻提醒著我,我的權力來自于人民,來自于國家,所以我絕對不能越雷池一步,我只要走錯一步,以后這鐐銬就會真的出現在我的身上。”

  “啪啪啪…………”

  周澤在旁邊輕輕鼓掌,

  “所以,這應該是一種變相地肯定,就像是勇者的勛章一樣,只有好人,才會有這條鎖鏈?”

  “你這是什么意思?”張燕豐問道。

  “我們先解決一個歷史遺留問題。”

  說著,

  周澤把鏡子對準自己的腳面,

  一條又粗又長的鐵鏈出現在了鏡子里,

  “你現在可以相信我沒制毒做違法亂紀的事兒了吧?”

  我們,

  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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