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
警局后面公園長椅上坐著兩個人,
一邊是男人,
另一邊也是男人。
張燕豐從口袋里取出煙,遞給了周澤一根,然后自己嘴里也咬了一根。
他們已經這樣坐了很久了。
不遠處,站著老道跟唐詩。
“磨磨唧唧。”
唐詩顯然對周澤做事拖泥帶水的風格很是不滿意,按照她的習慣,直接把那位警察給打暈過去也就沒事了。
“老張,相信我這一回,這件事最穩妥的方式就是我先下去看一看,哪怕是明天那些專家來了,都沒我下去效果更好。”
張燕豐沉默不語,只是默默地吐著煙圈。
“我沒必要騙你,真的。”
“下面是日軍以前的細菌研究室,你能確定擅自下去不會引起有害氣體的泄漏?”張燕豐沉聲道:“你知道這附近到底住了多少人?”
“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如果下面是最壞的一種情況,到時候事情一旦糜爛起來,會比毒氣泄漏造成的損傷更大。”
想想那道殘破的身體,最后他連自己都無法控制住了,如果再成績到他蘇醒,后果真的太可怕了。
“你可以打暈我的。”
張燕豐把煙頭丟在了地上踩了踩。
“什么?”周澤愣了一下。
“我一直在等你打暈我,當然,我會反抗,因為這是我的職責,但我相信你這種人……有能力在我反抗的前提下把我打暈,到時候,你要去做什么,我就阻攔不了你了。”
“你怎么這么死心眼。”周澤有些無奈道。
“死心眼的,不是我,是你。”
張燕豐伸手指了指前面路燈下還在等待的唐詩和老道,道:
“那個女孩,殺過人吧。”
周澤沒回答。
“看她的第一眼我就清楚,呵呵,我以前當過兵,后來當的刑警,混這一行很多年了,窮兇極惡的人也見過不少。
那個女孩的眼神,我一看就知道,她殺過人,而且是完全不把人命當回事兒的那種。
我如果不相信你的話,當時在警局里,我就可以喊人來把她給圍住,然后對她做身份調查。”
周澤笑了笑,“調查不出來的。”
張燕豐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周澤。
“這個世界上,很多東西,是調查不出來的,真的,當初你把我抓了,也沒從我身上調查出什么吧?
但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這一年來,我已經送了不知道多少人下地獄了。”
“那你為什么還愿意在這里陪我坐這么久?”張燕豐有些好奇道。
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一直在變化,一開始,周澤是嫌疑犯,張燕豐是警察,隨后,二人都是“獄友”,而現在,二人更像是兩個圈子里互相帶著點欣賞意思的朋友。
“第一,還沒到后半夜,天色還早。
第二,我覺得你是個好警察,我愿意在你身上浪費一點時間。”
“我是不是應該為此覺得榮幸?”
周澤站起身,張燕豐也被迫使一起站了起來,
“我是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是好人多的,我以前也見過幾個好警察,是那種真正意義上奉行準則的好警察,我敬重他們,所以現在也敬重你。
所以,希望你這次不要迂腐,你可以和我一起下去,你腳上也有鐵鏈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可能你祖上哪個親戚就死在那里頭。”
“我調查過了,我有一個二爺爺,抗戰時據說從了軍,但后來也就沒了消息了,家里人打探也打探不到。”
“跟我一起下去吧。”
周澤邀請道。
張燕豐掏出了槍,
指著周澤的后背,
“我對你的身份并不清楚,說實話,我也害怕去清楚,你可能覺得我的行為很迂腐,也很固執,但對不起,我以前的人生經歷和工作經歷告訴我,有時候,真的就必須固執和堅持下去,一步都不能退。”
“嗯,我敬重你的…………”
“砰!”
不是槍響,
而是一塊石頭砸中了張燕豐的脖頸,
張燕豐暈倒在了長椅上。
唐詩走過來,面色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他都叫你打暈他了,你還廢話做什么?
我是不是應該再給你們準備點茶水,再拿一臺DV錄下來,好讓你們兩個人的正能量對話可以繼續傳播下去?”
周澤伸出指甲,輕松地掐斷了手銬,嘆了口氣道:“跟你說不通,你腦子里除了大白兔奶糖,還能裝下什么?”
唐詩目光一凝,似乎準備發作,但最后還是克制住了,轉身,直接向工地那邊走去。
老道在旁邊呵呵一笑,心想自家老板自從會開無雙之后,再見到唐詩妹子時,腰桿兒也挺直了,包括對待小蘿莉也是一樣。
果然,男人有錢不變壞,母豬上樹變妖怪。
三個人一起來到了工地上頭,這附近已經被封禁了,但顯然阻攔不了他們。
“哪個位置?”唐詩冷冰冰地道。
“就這兒,往下挖就可以了,注意別弄出太大的聲音。”周澤指了指腳下。
很快,
腳下的石塊木料開始自己懸浮起來,安靜地堆放在一邊,因為有了白天挖掘的基礎,接下來其實就很方便了,而且唐詩的“工作效率”,真的不比大型機械來得慢。
周老板以前就想過,自己如果組建一個建筑公司的話利潤應該很可觀,有力大無窮的白鶯鶯打小工,再加個唐詩充當工程機械的作用,一個不用吃飯,一個不用耗電,基本沒啥成本就全是利潤了。
過了一會兒,供一人下去的通道就被清理開了,周澤第一個走下去,唐詩是第二個,老道是第三個。
下面并沒有什么毒氣味道,有著一種塵封的霉味。
順著臺階下來,
拿出手機當手電筒,
前面的視野還算是清晰。
老道走在最后面,只覺得鞋底有些粘,嘀咕道:“這地上是什么玩意兒?”
“血跡。”唐詩回答道。
“嘶…………”
老道不敢再多嗶嗶,緊跟著前面兩個大佬。
推開前面的一道早就腐蝕生銹得不像樣子的鐵門,入眼的,是很熟悉的牢房過道,兩邊則是牢房。
周澤還記得夢里自己戴著腳鏈從這里走過去的場景,附近牢房里的人都帶著艷羨的目光看著自己。
再經過這里時,拿手電筒往里看看,視線所及之處的牢房里,是一具具干尸。
日本人炸毀出入口之后,應該就沒打算重啟開啟過,后來可能是因為戰局或者其他原因,乃至于等到日本戰敗之后,這里就被遺忘了。
里面牢房里原本被關押著的人,就這樣被困死在了這里。
“不是餓死的。”
唐詩這個時候直接用念力扳斷了兩根欄桿,甚至蹲下身檢查了一具尸體,道:
“炸毀通道時粉塵應該很多,這些人都是因為窒息而死,不是因為當年你的見死不救。”
“謝謝。”
周澤深吸一口氣,
“我收回之前說你腦子里只有大白兔奶糖這句話。”
“你呢,你在哪里?”唐詩問道,“你說得那個身體。”
周澤指了指前面。
“不要耽擱了,要祭奠等明天。”
說著,唐詩主動往前走去,
過了前面一個甬道,前面馬上豁然開朗,因為進入了實驗室的區域。
唐詩停下了腳步,老道跟上去,也跟著唐詩一起停下了腳步,隨后,老道捂著嘴彎下腰,身體不停地抽搐著,顯然是在抑制不住地干嘔。
周澤最后一個走過來,面前的情景,倒是沒讓他覺得有多吃驚,畢竟在夢里,他親歷了最為鮮活的實時畫面。
而眼下,
實驗室區域里,各種慘死的人,各種慘無人道的死亡方式,各種夸張帶著藝術炸裂氣息的畫面,也因為八十年的時間過去了,染上了時間的塵埃,不復當初一開始的鮮活和觸目驚心了。
當然了,
對于沒見過初始版本的人來說,
此情此景,
已經足以被稱之為人間煉獄。
“這里死的,基本都是日本軍人和研究人員,他們死有余辜。”周澤解釋道。
“話是這么說,但老板,這場面也太十八禁了,老道我真的吃不住。”
老道擦了擦嘴角,臉色都發白了。
“你處理一下地上自己的嘔吐物,別明天專家組下來拿你的標本回去研究了。”周澤提醒道。
說完,周澤又看向了身邊的唐詩,問道:
“你還好吧?”
唐詩搖搖頭。
周澤有些納悶了,按理說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比老道要高的。
等到周澤往前再走兩步,看見唐詩的臉時,發現她居然在笑,臉上也露出了激動和欣賞的神采。
“額…………”
唐詩看了看周澤,道:
“難以想象,以前的你,品味和格調居然這么高,這里的畫面,這里的尸體,這里的死狀,包括鮮血堆砌起來的圖案,
真的,
很美。”
“…………”老道。
“…………”周澤。
“咔嚓………………”
一聲清晰的脆響忽然從實驗室深處傳來,
周澤的目光猛地看向了那個位置,
那個實驗室,
沒記錯的話,
是安置保險柜的區域!
唐詩舔了舔嘴唇,她顯得有些緊張,但也難掩激動,緩緩道:
“你看,
他也同意我的說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