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是前半生風風火火,后半生卻身陷囹圄,有些人,是體驗了浪濤澎湃后,選擇永久地在沙灘上蟄伏;
這里面,或主動或被動,卻都遵從著花無百日紅的自然規律;
就比如此時的勾薪,
曾經仙人撫我頂,大氣運加身,擱在隔壁書店書架上的很多小說書里,他往往是那種主角的命格,開掛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但現在,
他卻提前進入了“養老”的生活。
黑白無常自從離開后,根本就沒再回來過,只是偶爾通過手機發來一些問候,還經常分享一些朋友圈里的心靈雞湯。
勾薪沒怪自己的這倆手下,事實上,哪怕這倆手下拼著一切鼓起勇氣殺到了藥店門口,
喊著:
“救出大當家的!”
他勾薪敢不敢里應外合,或者敢不敢真的走出這家藥店的門,還真的難說。
人一直自詡為萬物之靈,但實際上,人身上的獸性,還是很明顯的,只要措施得當,只要手腕夠強勁,馴服一個人,不見得比馴服一頭獅子的難度更大。
當然了,勾薪是不會承認自己被馴服了的,他只認為自己現在是龍游淺灘,虎落平陽,
是上天,是仙人,給自己的考驗,
終有一天,自己能夠參透這一切虛妄,東山再起!
是啊,他現在也只剩下夢想了,因為夢想對于當下大部分人來說,是最廉價也是最容易得到的商品。
取出一瓶彼岸花口服液,喝了半瓶,而后拿起芳芳剛剛送過來的一份叉燒飯,勾薪吃得很香。
吃著吃著,
勾薪忽然停下了咀嚼的動作,
有些意外地側過頭看向自己的鄰床,
床上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居然睜開了眼,在看著他。
勾薪笑了笑,
把嘴里的米飯咽了下去,
沒當一回事兒,
繼續吃自己的飯。
他知道鄰床人的身份,可怕的大人物啊,哪怕是當初在外面自由自在的他,若是碰到了眼前的這位,也得收起所有的傲氣,該謙虛就得謙虛,該低頭也得低頭。
但在這里,
似乎一下子就沒了身份地位的差距,
也沒有了出身血統的區別,
更沒了實力強弱上的劃分,
仿佛在這小小的病房里,真的提前實現了人人平等的美好社會現實。
大家都是電池,
只有功率的差別,
除此之外,
誰還能比誰高貴咋滴?
雖說心里還有點心虛,但勾薪仍然埋頭繼續吃飯。
“眾生平等”可以給他增添飯菜的香味,若是這道理不通了,旁邊的這位大人物真的能夠雄起,打破這一切,他勾薪也愿意馬上給這位大人物下跪行禮。
反正怎么滴他都不虧不是?
陰司的人確實是看重身份差異,但你也不見得我在你面前吃個飯就要把我給往死里記恨吧?
等一盒飯吃完,
勾薪拍了拍肚子,
靠在病床枕頭上的他,
有一點不得不承認,
這半年的住院生涯,人家是日漸憔悴消瘦,結果自己這兒則是明顯發福了,這肚子居然也起來了。
再回頭,看了看鄰床,發現這女孩兒還在看著自己,目光里,多了一抹疑惑。
也是厲害,這么重的傷勢,而且還傷在了靈魂上,這才幾天啊,居然就能睜眼了,明顯具備了一定的行為意識。
到底人和人,哦不,鬼和鬼,也是不能比的。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勾薪不介意當這個導游,要知道平時在這病房里,他除了玩玩游戲,也就只能和芳芳交流一下了。
但芳芳是個話癆,嗓門又大,跟她嘮嗑,唾沫星子就算了,還能忍受,關鍵這大嗓門的聲音在病房里不停地回響著,直震得人腦瓜子疼。
“啪!”
點了一根煙,
飯后一根煙賽過活神仙;
“大人。”
這個稱呼,不能忘。
雖說勾薪覺得不太現實,萬一這位大人真的能夠創造奇跡和希望呢?
畢竟,長久以來的事實一直在告訴著人們,規則,往往是給大眾制定的,真正的大人物,打破規則已經不算什么了,甚至還能制定規則。
慶的眼睛眨了一下,
顯然,
她聽進去了。
勾薪沒按病房鈴,他沒想著要把慶蘇醒的事兒通知書屋那邊。
或許,書屋那邊也沒想到,受這么重傷的一個人,居然能醒得這么快吧?
“這里是書屋隔壁的藥房。”
慶眼中的疑惑,變重了。
“你不知道書屋?”勾薪有些納悶了,這位大人難不成是在野外被捕捉來的?
慶眨了一下眼,示意自己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這里是通城,儂曉得伐?”
慶閉眼,再睜開。
只是一個眼部動作,卻能夠表現出很多種的意思。
“這就奇怪了,既然大人您知道這里是通城,又怎么會不知道書屋呢,他們的老窩就在隔壁的書屋里啊,你到通城來,怎么可能不先想著來這里…………”
話說到這里,
勾薪停住了,
左手繼續夾著煙,
右手舉起,
給自己一個巴掌。
“啪!”
清脆,
響亮。
慶目露疑惑,一是疑惑勾薪的這個動作,二則是在疑惑勾薪說的話,自己當時,怎么就沒想著來周澤的“道場”來看看?
是不屑,是懶得去,還是其他原因?
“是他們運氣好。”
勾薪感知著自己右側臉頰火辣辣的疼,悶聲悶氣道。
慶眨了眨眼。
“這里是通城鬼差老窩隔壁的藥店,我在這里躺了半年了。”
慶不為所動。
“您估計,也要和我一起躺下去了。”
慶繼續不為所動。
“大人,您別不信,這地方邪性得很,尤其是隔壁書屋里的那個喜歡穿著道袍的老頭兒,更是邪門中的邪門!”
慶目露思索之色,她知道他說的是誰了,是老道。
那個,
自己從揚州坐車過來,
一下高速,
就被通城本地捕頭周澤引薦給自己帶路的老道人。
“喲,大人,您見過他了吧?”
慶眨眼了一下。
“那就不奇怪了,真的不奇怪了,沒見過他,又怎么可能被丟到這里來,哈哈哈哈哈…………”
這不是真正的快樂,他的笑只是他的保護色;
里面有憂傷,有無奈,有彷徨,同時,還有著隱藏得極深的畏懼!
“既然是這樣,大人,您就得做好心理準備了,真的;
個人建議,大人您現在只是意識恢復了一些,傷勢還沒好,先做好心理建設,省的日后不會那么痛苦,或者,可以縮短這痛苦掙扎的時間過程。
這么說吧,
從我個人角度來說,我是希望大人您能一飛沖天,直接打破這幾道墻壁,把隔壁書屋里的所有人都斬殺一百遍啊一百遍…………”
慶疑惑了,
她覺得這個身上散發著陰司氣息的小捕頭,
好像腦子有點問題。
“大人您是不是覺得我腦子有問題了?其實,有問題的不是我,是這個社會。”
慶閉上了眼。
交流結束,
顯然,
沒有任何的效果。
勾薪又笑了笑,
繼續砸吧砸吧地抽著煙,
無所謂,
等著瞧吧。
這里面,有作為老前輩的心理優勢,以及那種預見性和高瞻性的自豪。
“鞋兒破帽兒破,身上滴袈裟破哦你笑我,他笑我……”
沙啞走音的腔調響起,
慶又睜開眼,
她看見勾薪在打哆嗦,
然后,
她又閉上了眼,
在自己傷勢沒恢復,實力沒復原的時候,她懂得如何隱藏自己。
官位、外加的身份,只是浮云,真正能讓手下人畏懼和尊敬的,其實還是自己的實力。
“喲,小茍啊,來,給你帶的新鮮水果,我今兒在城郊農莊里自己摘的,可新鮮著吶。還有一些香蕉,等會兒就拿來。”
“謝…………謝謝謝。”
勾薪受寵若驚地道謝。
老道把水果放在了床頭柜上,撓了撓頭發,掃了一眼隔壁床上的慶。
“唉,也不曉得這女娃子啥時候能醒哦,這苦命的女娃娃哎。”
老道這聲感嘆,
絕對是實心實意,發自真心!
一開始,老道只是覺得這女娃娃雖然和自己只是第一次見面,卻一心要維護保護自己,很感動!
然后就是,老道對這個女娃娃這般凄慘的命運,感到無奈和憐惜。
作孽哦,
你這女娃娃上輩子到底做了啥孽了,
咋滴運氣能撇到這個地步捏?
“老道啊,你的快遞。”
“好嘞,來咧。”
老道走到病房門口,
芳芳指了指放在過道那邊的兩個大快遞箱子道:
“喏,那兒呢,死沉死沉的。”
“謝謝咧,大妹子,貧道先瞅瞅是啥。咦,這膠帶打得真厚實啊,有剪子不?”
“勾薪床頭柜抽屜里有把水果刀,他吃水果時用的,你去拿一下。”
“行!”
老道當即彎腰,將兩個快遞箱子都扛起來,
是真的好沉啊,
老道身上是有些功夫的,卻依舊覺得很吃力。
扛著快遞回到了病房,
老道對勾薪道:
“小兄弟,水果刀借我一下。”
“哦…………好。”
勾薪見到老道就發抖,但還是顫顫巍巍地把水果刀遞過去。
老道接了刀,
“嘩啦”一聲,
就把快遞箱的打開了,
隨即發出了一聲驚呼:
“喲,這…………”
而在病床上一直裝昏迷的慶,
像是感應到了什么,
猛地睜開了眼,
這一次,
她的眼里,
滿滿的全是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