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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八章 天上一日

  當初,

  在這里,

  他用八輛馬車的香蕉,

  把人家勾引來了。

  征服,征服,征服……

  在陪伴其征服地獄的過程中,一身紫色毛發的它因為受傷被污染,在余生之中都變成了黑色。

  在他隕落前,

  感知到大限將至時,

  給了它自由。

  它沒走,

  在他走后,

  它扛著他的棺槨,一起住進了這極西封印之地。

  它沒被封印,卻又像是一個被封印得最厲害的一個。

  幾千年來,

  其余被封印的存在都或多或少的有些暴動,企圖掙開這宿命的束縛。

  它,一直是最安靜的一個。

  大好年華,本是屬于猴子的跳脫性格,硬生生地在這枯冢中靜坐著,靜坐到了自己的大限來臨。

  其實,

  那會兒它已經算是“死”了,

  只不過是為了多看他一會兒,多守護他一會兒,它一直在透支著。

  最終,

  曲終人散前,

  它出來了,

  一部解開了封印之地的封印,領著這些骨頭渣子們攻城,改了“生死簿”。

  一部則是去了陽間,找到末代,質問他為何要將自己和他當年一起打下來的江山拱手相送!

  在它眼里,他一直還活著的。

  他一直風華絕代,嗯,這是在外人眼中以及后世的神話傳說里是這樣。

  實際上,

  它記得最深的,

  還是相遇的那一天,

  他依靠在馬車旁,指著他身后的香蕉賤笑的模樣。

  那時的它,空有一身蠻力,連化形都做不到,卻被他的大香蕉所勾引。

  他伸手,

  摸了摸它的頭,

  “跟著我,有香蕉吃!”

  天見可憐,

  后世陰司神話傳說中初代府君身邊的那個戰無不勝的紫金神猴,

  居然是被幾車香蕉給拐騙來的。

  眼下,

  沼澤地里,

  都是香蕉。

  周老板不清楚到底是誰,會無聊到在地獄這種真正意義窮山惡水的地方栽種著香蕉。

  他也不清楚,初代怎么曉得那里有香蕉的。

  當然了,

  果農的哭泣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這是一場祭奠。

  它為他守靈數千年,

  今日,

  他為它送上祭品。

  陽間男女在熱戀時,很喜歡許諾下各種海誓山盟,但對比眼前的這一幕,一人一猴的互相守護和追思,仿佛這才是經歷過時間錘煉洗滌出來的真諦本質。

  對這種哀思,

  周老板是無法感同身受的,

  人生百年,

  周澤兩世為人,加起來,也沒活過四十歲。

  哪怕這兩年經歷了太多風風雨雨,見過了太多的光怪陸離,但你想要去感同身受一下這種大幾千年長短的感情和陪伴,還是有些不現實。

  沼澤地里,不時有氣泡冒出。

  他還在哭,

  哭得撕心裂肺。

  然而,

  這會兒不會再有一個呆頭呆腦地猴子冒出來,手指放在嘴里,看著這漫山遍野的香蕉流口水了。

  雖然哭的是“周澤”,傷心的也是“周澤”,

  但周老板更像是一個旁觀者一樣。

  以至于,周老板忽然覺得,好像,活那么長,也沒什么意思。

  當自己的后代子孫已經和自己形同陌路,當自己真正意義上成了一個孤家寡人;

  你的時間,

  還有什么意義?

  當然了,這只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罷了,真讓周老板現在就去死,他也肯定是不愿意的。

  周老板還記得,那只紫金神猴,其實在最后,幾乎已經“神志不清”了,它一直幻想著他還活著,甚至臆想出了一個“他”。

  可能,在他離去之后,

  它和他一起締造出來的陰司,

  才是它唯一值得珍念的東西了吧。

  不是為了名利,也不是為了權力,否則它就不會做一個這么多年的守墓人,它要是沒留在封印之地,依照著它紫金神猴的壽元,在后世府君的年代里,依舊能當一個“太上皇”或者“太上長老”。

  它在意的,是它和他的點點滴滴。

  這不是愛情,甚至用“愛情”倆字來形容他們之間的關系,反而是一種褻瀆。

  地獄正在大變之中,

  仿佛一條被遏制了很久的堰塞湖終于決堤,滾滾浪潮之下,將席卷下方的一切。

  有人在惶恐,有人在張望,有人在期盼;

  但在這一股浪潮之下,原本應該真正在意的人,卻顯得很隨意。

  一個是贏勾,

  一個是初代,

  贏勾打了菩薩兩拳,就準備離開了。

  初代打了菩薩一拳,然后來這里祭奠。

  周澤只記得祭奠結束后,

  地獄的蒼穹已經變得坑坑洼洼,那一條條粗壯的青筋帶著毫不遮掩地猙獰困鎖著這一切。

  然后,

  初代離開了沼澤地,回到了他之前出來的洞穴,再度躺回了棺槨里。

  白光,

  又是這幾乎可以引起人雪盲癥的白光。

  懶漢一只手依舊搭著周澤的肩膀,倆人一起往前走著。

  也就是周老板大場面見多了,所以不覺得有什么,換做其余人,比如安不起,若是真的有朝一日可以和初代府君勾肩搭背一下,

  嘖嘖……

  “這之后,進出陰陽的路,會很難走了。”

  懶漢感慨著,

  嘴角,

  似乎還帶著沒有擦去的眼……屎。

  “去這里還不如去三亞旅游。”

  “三亞是個什么地方?”

  “有大海,陽光很好的一個地方。哦,那里物價挺高,房子還死貴。”

  “你待久了,就會覺得,地獄其實還不錯。一切表象皆虛妄,有時候,地獄這邊的事物,反而更純粹一些。”

  “我就是個俗人,地獄吃根香蕉都這么艱難,真的不適合我。”

  井口就在前面,

  贏勾站在井口旁邊。

  “替我照顧一下我那個敗家仔。”

  “我會的。”

  “泰山,是你的了。”

  “這怎么好意思……”

  “反正本來就在你體內,我又沒做什么。”

  “…………”周澤。

  忽然覺得,

  好虧啊。

  你拿本來就在我手上的東西獎勵我?

  “真的是可惜啊,為什么,就不拼一把呢?”

  初代還是不那么甘心,他錯生了年代,沒能趕上這個時候。

  或許,

  打心眼兒里,

  他是不服贏勾的。

  但沒辦法,

  雙方是錯開一個時代的地獄之主,

  錯過了交手的機會。

  雙方都在屬于自己的那個時代里無敵寂寞,

  但贏勾卻曾親自斬下那雙手,

  硬生生地阻止了變天的來臨。

  就像是大家都是國內最優秀的運動員,都把省運會全運會的金牌拿到手軟,被譽為自己時代最強的一位。

  但有一位曾拿過奧運會金牌,而另一個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能去參加奧運會。

  總歸,

  是不一樣的。

  “其實我覺得老道……額,我覺得那敗家子做得也不錯,保留有生力量嘛,當初張少帥也是這么做的。”

  “張少帥是誰?”

  懶漢又不懂了。

  站在井邊的贏勾也沒理會,但很顯然,他也不懂。

  周澤聳了聳肩,他很難去跟這倆歲數幾千上萬的人去解釋“小張”先生是誰,

  只能道:

  “他的評價,還不錯,和你那個敗家子,很相似。”

  “哦?”懶漢疑惑了一下,緊接著,懶漢馬上想到了問題的關鍵,“他坐對了&&&…………對么?”

  說著,

  懶漢又用力拍了一下周澤的肩膀,

  “小伙子,我很看好你啊。”

  說完這些,

  初代走到了贏勾面前,

  “我舒服了,現在,還給你了。”

  “…………”周澤。

  “…………”贏勾。

  “阿紫的事兒,別放在心上,剛剛我已經順手解開了,那個死結,已經不存在了。”

  “你叫那只猴子什么?”

  “阿紫。”

  “所以,你們這些人取名字都這么隨意的么?”

  “名字只是一個稱謂而已,就比如現在地獄里的人,有幾個知道我名字的?”

  “好像,也對。不對,等一下,這么說你當初是拿八兩馬車的香蕉誘huo了一頭母…………”

  懶漢伸手,捂住了周澤的嘴,同時對贏勾道:

  “你們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周老板奮力地掙脫開懶漢的手,

  沒再去追究紫金神猴性別的問題,

  而是問了一個在他心里盤旋了好久好久,同時也是地獄里一代又一代官差們都很想知道的一個問題。

  “為什么你們每一代府君身邊都要配一只猴子?”

  “哦?他們身邊都有猴子么,我一直沒注意。”

  “都有!”

  周老板很肯定地說道。

  難不成,你們一家子,祖祖輩輩都猴緣很深?

  “也沒什么大不了,第一個吃瓜。”

  “嗯,然后呢?”

  “第二個模仿著吃瓜。”

  “嗯,然后呢?”

  “第三個模仿前兩個吃瓜。”

  “這之后呢?”

  “傳統,就這么來了唄。”

  “就這樣?”

  “這個答案,讓你不是很滿意?”

  “總覺得,不是很精彩。”

  “抱歉,讓你失望了,要不,我再給你編一個精彩的答案?”

  “我看行。”

  贏勾那邊則是伸出手,

  抓住了周澤的肩膀,

  顯然,

  他是看周澤和懶漢嗶嗶這么久了,真的是看不下去了。

  “我覺得再說會兒話也不遲。”周老板對贏勾道。

  贏勾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看著面前的這口井,

  “你知道,從這里還陽,要多久么?”

  “多久?”

  周澤看向了贏勾,然后又看向了懶漢。

  懶漢撓撓頭,道:

  “以前嘛,一炷香的功夫就夠了,也就比黃泉路慢點兒。

  這會兒不是變天了嘛,

  估計得一年的功夫了。

  再耽擱一會兒,等天變完了,可能得十年的功夫。

  別急啊,

  再等等,別急著走啊!

  我保證給你編一個讓你滿意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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