濠河,在很久以前是通城的護城河,不過現如今隨著城市的發展和擴張,它早就成了通城的景觀河。
所以,很多時候,所謂的滄海桑田世事變遷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遙遠。
此時,
在河邊的長椅上,
一個長發披肩的女人坐在那里。
后背,輕輕地依靠在長椅上,坐姿婉約;
沒有那種瀕臨崩潰時的絕望,也沒有任何怨天尤人的憤慨,無論何時,她似乎都能保持著屬于自己的優雅。
她坐在那里,應該是在吹風,看夜景。
河對面,是新時代廣場,噴泉雖然關了,但霓虹閃爍,而岸這邊,則顯得冷清安靜許多。
她的眼眸,依舊帶著明亮,明亮得,當周澤從黑暗中走出來時,原本已經打好的腹稿,完全沒了用武之地。
她不需要人安慰,她很堅強,甚至是,你能清楚地感受到,她似乎沒怎么在意。
“你來啦。”
林醫生站起身,
她今天穿著卡其色的風衣,沒有系扣子,下面,隱約可見一雙穿著黑絲的長腿,莊重且富有魅力。
周澤點點頭,主動地走到長椅的另一側,坐了下來。
“我沒想打擾你的。”
林醫生側過頭,長發向著一側披落,宛若柔順的瀑布傾瀉了下來。
她的嘴角,帶著微笑,整個人也顯得很陽光,不是那種做作的陽光,絲毫沒有是在強顏歡笑的意思。
整個人,顯得很輕松。
“我只是,想看看你,但你這半年,好像一直都不在呢。”
“嗯,外面有些事,需要忙。”
林醫生點點頭,“是的呢,你很忙的。”
周澤的身份,林醫生知道一些,但知道的不多,只局限于知道周澤現在是在做類似于古代故事中牛頭馬面的工作。
“你的事,我知道了。”說到這里,周澤忽然皺眉,用一種帶著生氣的意味道:“為什么沒做好防護?我當初是怎么教你的!”
周澤是知道的,林醫生雖然有著一家屬于自己的醫院,但她也經常參與手術。
醫療從業者,有人最后會走行政路線,從而漸漸地疏離了醫療一線,但也有些人,只是喜歡單純地做手術的感覺,喜歡那種治病救人的神圣感,對于其他的事情和俗務,反而可以說是不屑一顧。
解決這種問題的辦法其實很簡單,那就是,開一家屬于你自己的醫院。
她很年輕,真的年輕,她的人生,她的事業,原本應該還有很長很長的路可以走。
而職業暴露,對于醫生來說,幾乎是一種噩夢,發生在現實里的噩夢,能把你瞬間的一切,
你的人生,
你的失業,
你的過去,
你的未來,
一起葬送的噩夢!
這些年國家各方面確實都發展迅速,但對醫生職業暴露的防護,真正引起重視以及真正得到改變,還是從03年的非典那次開始。
那是以當年那一批醫療從業者的安全和生命為代價所做出的警醒和改變。
“來不及呢,車禍,搶救,來不及提前做檢查的,當時又亂糟糟的,就……”
林醫生抿了抿嘴唇,嘴角依舊帶著笑意。
很多時候,確實不是僅僅醫生單方面注意就能規避得了的,當事情發生在你身上時,往往是那么的猝不及防。
那種有預防措施條件下的手術倒是還好一些,風險確實有,但只要防護到位,操作得當,問題不會很大。
周澤以前也參與過很多次對這種情況病人的手術。
但意外如果能被人管控的話就不叫意外了,況且,還有那種會故意隱瞞病情甚至找借口規避掉術前檢查的。
“會有辦法的。”
“這個病,現代醫學還沒辦法。”
“我說的,是我有辦法。”
“沒必要的,反正又不會馬上就死去,我真的不是很在意,一開始知道情況吃阻斷藥時,已經來不及了。
唯一有點可惜的是,我雖然有一家自己的醫院,但我沒辦法再站上手術臺了。
不過,這樣也挺好,可以有很多空余的時間,做一些自己以前想做卻又覺得很浪費時間的事情。”
“我說。”
“嗯?”
“你這么開朗,你讓我怎么來安慰你?”
聞言,
林醫生咬了咬嘴唇,
笑意更濃。
“周……老師。”
“嗯。”
“其實,我自己都不曉得,我是不是還喜歡著你。”
“說這些做什么?”
“好不容易見一次,能坐下來聊天了,肯定得找些東西來說說啊。”
今晚的林醫生,是真的開朗呢。
“好,你繼續吧。”
“不說了,忽然又不想說了。”
“為什么?”
“要是說來說去,最后覺得,我沒以前那么喜歡你惦記你了,只是一點點執念而已,那我肯定會后悔的。”
“也是。”
“你就沒什么想對我說的么?”
周老板聞言,
抬起頭,
仰望星空,
思索了一下,
“還真有。”
“那你說,我聽著。”
“我現在不用再糾結,反正你又不和我睡這個問題了。”
“…………”林醫生。
“真的,這個問題一開始困擾了我很久。”
“老師,你又不是沒機會,如果說一開始沒機會,后面,怎么可能沒機會了?
無論是倫理上還是道德上的譴責和折磨,我來承受就好,你只需要找尋你自己想要的愉悅。
老師,
我這樣說話,
會不會顯得我很不檢點?”
“不會。”
“不會?”
“有點。”
“有點?”
“呵呵。”
“呵呵,反正也無所謂了,這個問題,已經不需要去糾結了。”
周澤撓撓頭,
緩緩道:
“其實,我的身體,最不怕的,就是病毒,所以,理論上來說,這個問題,還在。”
“老師,你其實可以不告訴我的,這樣我可能會更感動一些。”
周澤的喉結動了一下。
林醫生站了起來,
面對著濠河河面,
“我一直覺得,這一切的緣由,都是由我引起的,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是祝英臺,有時候,我又覺得自己應該是被浸豬籠的那種不知廉恥的女人。
在一開始,我一直在回避著徐樂的事情,我盡量讓自己不去想他,最好,永遠都不要再想到他。
我這種女人,死后,下地獄,閻王都不會放過我的吧。”
“事實上,閻王已經被我殺…………”
“很開心,你能找到這里,和我說話。”
周澤搖搖頭,道:“我可以想辦法幫你…………”
“請給我,選擇面對死亡的機會和權力。”
周澤愕然,
為什么,
都是這種回復?
你們的覺悟都這么高的么?
周老板忽然間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林醫生彎下腰,
對著周澤的側臉,
輕輕一吻。
彼此都是醫生,所以清楚這種程度的接觸是不會傳染的。
甚至,哪怕是接吻,也基本不會,除非雙方口腔里,都有傷口,但那種雙方嘴巴都血淋淋的還硬要接吻的話,那真是得病也活該了。
“我走了,最近我打算在國內幾個景區轉轉,好好放松放松,本來想著見你一面再出去的,但你一直不在。”
林醫生說完,
雙手裹著自己的風衣,
轉身,
走向了她停在路邊的奧迪,坐進了車里。
周澤依舊坐在長椅上,
待得奧迪發動離開后,
周澤忽然笑了笑,
自言自語道:
“這就完了?”
“還…………想…………怎…………樣?”
“…………”周澤。
“你這個時候忽然出來,真的很破壞氛圍。”
周老板默默地掏出了煞筆。
“呵…………呵…………”
這是報復,故意的報復!
周澤清楚,是自己在地獄里時,一直冒泡,讓贏勾記住了,現在,他還回來了。
媽的,
一想到剛才的氛圍,剛才的環境,剛才的對話,
都有一個第三者,
一個從上古活到現在的老東西在旁邊偷聽,
周澤就有一種深深的惡寒感覺。
一如當初贏勾在地獄啃一口老山參,就得心痛一次一樣,那個憋屈!
“喂,鐵憨憨,問你個事兒。”
“什…………么…………”
“這種病,你能治么?”
現代醫學沒辦法解決,只能期待一些其他的方式了。
從情感上來說,
周澤不愿意將林醫生變成僵尸,
因為他覺得,
老道若是變成了僵尸,那么老道還是老道;
老道的性格和老道的經歷以及提前的適應,哪怕老道變成了僵尸,在書屋里,依舊能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
反正,
書店里的僵尸數量一直占比很大,
變成僵尸就像是回家一樣。
但對于林醫生,周澤一直理智地保持著距離,至多偶爾碰面時,目光在人家的絲襪上多停留個幾秒。
但周澤一直希望她能有自己的生活,他不會去改變,也不想去改變。
“事先聲明,排除直接變僵尸或者行尸傀儡的那種,單純地,治病,把她身體治療好,讓她能繼續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下去。”
“什…………么…………病…………”
心里,沉默了良久。
就在周澤等得有些不耐煩時,
終于,
傳來了贏勾的回應,
“說…………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