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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深淵凝視

  江邊的風,一向很大;

  鶯鶯坐在車前蓋上,眺望著前方正躺在江面上的老板。

  在這一刻,她覺得自家老板身上蕩漾著一種哲學家的氣息。

  或許,真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在鶯鶯眼中,自家老板無論做什么,都是好的,都是優秀的,也,都是迷人的。

  這個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比自家老板更優秀的男人了!

  就醬!

  而在江中,

  周澤閉上了眼。

  如果說“懶散”是一個人的標簽,那么周澤全身上下已經沒有多余的空位再去被貼一個了。

  但有些基本的東西,他還是懂的,

  比如,

  無論會發生什么事,或者是無論要面對什么事,

  可以玩完,

  但總得在自己知情的前提下玩完。

  而不是哪天早上起來刷牙時,

  “轟”,

  世界毀滅了,

  而世界毀滅的前夕,自己嘴里還滿是牙膏泡沫。

  夢是最好的一個契點,它可以是開始,也可以是結束,但至少,周澤這一輩子以來,任何的夢,都從不是無的放矢。

  身下的江面開始浮動,

  緊接著,

  一道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身影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側,

  只不過,

  他完全是用水做的。

  就像是原本在下方的倒影翻了個身。

  周澤睜開了眼,側過頭,看向自己身側。

  老實說,這種和鐵憨憨一起并排躺著的感覺,還真是讓人覺得不習慣。

  “嘖…………”

  周老板沒做任何評價,

  他不想這次好不容易要開始的談話最后以“看…………門…………狗…………”很快結束。

  否則真瞎了這大好的風景,這舒適的江風,

  以及一路從書店開車到這里所燒掉的油錢。

  “你知道,你夢里的那把劍,是什么劍么?”

  不結巴了?

  所以,這是新開發出來的聊天模式?

  估計不一定要在江面上,

  在家里衛生間的浴缸里應該也能完成。

  但一想到自己躺在浴缸里,

  身側再躺著個鐵憨憨,

  嘶……

  周老板忽然感到自己全身上下都開始起雞皮疙瘩。

  “劍?軒轅劍么?”

  “很意外,你猜對了。”

  “謝謝夸獎,我知道的名劍也就這幾個了。”

  “那是黃帝的劍。”

  “嗯,所以,黃帝這是要把軒轅劍送給我?”

  周澤睜著眼,

  望著天,

  仿佛下一刻就會有一把絕世好劍,

  自空中落下,

  落入自己的手中,

  而后江面起波浪,

  東海泛起波濤。

  類似的熱血電影情節實在是多不勝數。

  “呵。”

  贏勾輕笑了一聲。

  顯然,這是一種否定。

  因為從這笑聲中,周澤聽出了濃郁的嘲諷。

  但周老板一直覺得這天上是可能掉餡兒餅的,雖說自己上輩子死得憋屈,但這輩子以來,反正是一路開掛。

  先感應到了住在自己靈魂中的贏勾,隨后泰山自己送上門。

  別人還在辛苦打拼升級,自己早早地就能躺在那兒混吃等死,時不時地還能跑去地獄春游踏青,順帶收幾個閻王的人頭回來做做手辦。

  所以,

  再天上掉下個林妹……

  哦不,

  是天上掉下把軒轅劍,

  又有什么稀奇的?

  當初和勾薪初次見面時,對方就自認為是天命之子,

  但周老板拿自己和勾薪比了比,

  怎么比都覺得勾薪是個弟弟。

  “我想錯了?”周澤問道。

  “是你想得太美。”

  “因為我一直覺得,生活還是美好的面比較多。”

  “劍鞘在敲擊你的心門,你想到了什么?”

  “嗯?”周澤愣了一下,繼續道:“鐵憨憨,我真的懷疑你是不是開始信佛了。

  你知道么,廟里幫忙解夢和解簽的和尚都喜歡用這種方式說話,然后好騙香油錢。”

  “劍鞘在敲門,說明,敲門的人,另一只手里,握著出鞘的劍。”

  很是尋常的對話,

  雖說旁邊躺著的水做的自己有點畫風突兀,

  但在贏勾話音剛落時,

  周澤忽然打心里感到了一股寒意。

  到了這會兒,

  哪怕是地藏王菩薩,確實是能讓周澤感到忌憚,但你要說多害怕,不至于。

  畢竟農夫三拳不是白打的。

  但按照贏勾的說法,

  有人拿著軒轅劍要殺自己了,那個人是誰,不言而喻……

  這壓力,

  就大了。

  “我說,你和你當初的上司,關系這么差的么?”

  這個問題問了之后,

  周澤自己先搖搖頭,

  繼續道:

  “算了,當我沒問。”

  以贏勾的脾氣,能和上司關系好,這才是天大的怪事兒。

  得虧贏勾不迂腐,該反就直接反,否則下場估計和以韓信為代表的歷代功狗沒什么區別。

  “我,不會臣服于任何人。”

  “怎么忽然又開始喊起了口號?聽起來像是獸人永不為奴。”

  “他,是一個很偉大的人。”

  這個“他”,肯定指的是黃帝。

  雖說贏勾最后反出了黃帝,在地獄,稱王稱霸,哪怕是黃帝手下的其余將領追殺九黎余孽到了地獄,也被贏勾直接一聲“滾”喝退。

  但在贏勾心里,

  哪怕是當年天變的時候,

  那雙手自蒼穹之上落下,

  他也依舊站在那里,斬斷其十指。

  就是這樣子的贏勾,拋開其余的各種關系偏見傲慢等等因素,

  對于黃帝的評價,

  依舊是偉大。

  當然了,作為一個受過九年義務教育人,周老板自然不用別人給他科普黃帝到底有多偉大。

  畢竟,我們都是炎黃子孫。

  但若是黃帝還在的話……

  忽然間,

  覺得好吃虧啊。

  “上古那一戰,看似是黃帝和蚩尤之戰,是兩種文明的戰爭,是人主位置的爭奪;

  實際上,

  也是天命的爭奪。

  我們在陽間廝殺,

  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

  則是兩邊助陣,

  人間殺得血流滿地,

  他們卻收氣運收得歡天喜地。

  人間,

  于他們來說,

  只是一個養殖場,他們需要做的,是時不時地下來收割,收割,再收割。”

  周老板這會兒有種坐在茍活邊,聽爺爺講過去的故事的感覺。

  “我們贏了,最后。”

  “嗯。”

  “他當上了人主。”

  “嗯。”

  “你就沒有好奇過,為什么我還活著,旱魃還活著,黃帝,卻死了?”

  “他死了?”

  周老板顯然沒領會到贏勾所想要說的重點,

  只是詫異于,黃帝既然死了,那到底是誰拿著軒轅劍的劍鞘在敲自己的“心門”?

  “他死了。”

  這是確定了。

  “然后呢?”

  “在他死的那天,他被天上的仙人接引,仙人想讓他位列仙班,身為陽間的人主,他有這個資格。”

  “感覺挺好的,像是從基層調到中央去了。”

  當然了,這里的好與不好,其實是見仁見智了,不少人可能覺得在地方天高皇帝遠這日子過得才逍遙,升任到大衙門去,反而不自在。

  且看看現在多少村長家里富得流油日子過得多滋潤就明白了。

  “那天,他上去了,上去斬了一劍;

  那一劍后,世間無仙。”

  “嗯…………”

  “他有很多的毛病。”

  “這話你可以說,我就聽聽,不怎么方便說。”

  “他驕傲,他自大,他權利欲很強,他迷醉于人主的光輝和稱頌,他想要得到萬代景仰。”

  “嗯…………”

  “但他最想做的,是做一個人。”

  “這要求,好像有點低。”

  “人,長壽者百年,百二十年至多了;

  需歷生老病死,喜怒哀樂,于這蒼茫之間,人的一生,真的如白駒過隙。

  但他,還是想做個人。”

  “我……好像有點懂了。”

  “所以,他斬了仙,自此人的頭頂,不再有另一批人的存在。”

  “然后?”

  “但仙,是斬不干凈的,哪怕已經全都死干凈了,但冥冥之中,依舊在等待歸來的時機。”

  “所以,你當初隕落,是因為…………”

  “那一次,我阻止了。”

  有點像是反動派企圖卷土重來,然后被贏勾代替早就已經當人“圓寂”了的黃帝又逆推了回去。

  當然了,贏勾也因此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但這一次…………”

  很明顯,一年前的地獄之變,贏勾沒能阻止,或者說,是已經阻止過一次的他,懶得再做第二次了,畢竟,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一年前的變化,

  按理說,

  應該是末代府君去扛的,結果老道前世見情況不對,直接席卷了家當開溜了,寧愿把基業都丟了,也不玩兒什么“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戲碼。

  況且,

  哪怕仙早不在了,

  但還有這種類似于地藏王菩薩,對仙有著憧憬有著向往的人在,且這幫人,絡繹不絕。

  不是所有人,都想當個人的。

  不過周澤也有些奇怪,

  難得啊,

  鐵憨憨和自己忽然一下子說這么多話,

  而且還不結巴。

  “不對啊。”周澤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那軒轅劍的劍鞘不該去找那位菩薩去叩門么,怎么跑我這兒來了?”

  “我曾經和黃帝一起打敗了九黎,斬殺了蚩尤。”

  “額,這怎么又忽然開始回憶過去的光輝歲月了?”

  “我曾經在地獄阻止過變天。”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但我問的是…………”

  “我從上古活到現在,我幫黃帝斬過仙,我自己阻止過仙人歸來;

  我從上古活到現在,一直活著,一直沒有死,也不愿意死。

  所以…………”

  “所以?”

  周澤看見身側水做的自己開始慢慢地消融,

  這意味著這場談話已經要結束了,

  但答案呢?

  “所以什么?”周澤追問道。

  “我…………活…………成…………了…………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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