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鶯已然開始消失了,周澤走到書店門口,推開書店的門,走了出去,再回頭,贏勾已然出現在了自己身后。
“陪我走走。”周澤開口道。
贏勾繼續不語。
周老板也是覺得有趣,這時候知道自己是個結巴所以不好意思說話了?
以前怎么沒見你這么靦腆內向呢?
但周澤還是怕贏勾沒聽清楚自己的意思,稍微彎下腰,指了指贏勾的jio,
“用腳陪我走走。”
陪人散步,得跟在一起,一步一步地陪伴。
而不是我走出去五十米后,
一下子出現在自己的身后或者身前。
這不叫散步,這叫放牧。
贏勾繼續沉默。
周澤則是回過頭,看向老書店的門口。
姑妄聽之,如是我聞。
兩塊牌匾在大雨中不停地被沖刷著,
以前的自己還真的挺文藝范兒的。
許是當時剛剛“復生”,心里總有一種天涯漂泊人的孤單感吧。
周老板邁開步子,繼續往前。
已經分不清楚到底是現實還是虛擬了,原本周圍的東西,假的都很假,但現在卻因為贏勾的出手,真真假假,還真分不清楚了。
只知道走了沒多久,腳下的水泥路,就開始變得泥濘起來,四周,也開始有槐樹在極盡著伸展著詭異的身姿。
可惜里面沒有那種鉆在大樹里的布景人員,否則周老板說不得還真得給他們彎腰表示一下感謝,辛苦了。
然而,這些布置,終究還是拋媚眼給瞎子看了。
再恐怖的氛圍,再多的懸疑鋪墊,
對并行著的二人來說,
都沒什么意義了。
可能,對于這個世上絕大多數人來說,他們二人,反而是這世上最恐怖的存在。
至少,地獄里的亡魂們,肯定是這樣認為的。
“我不記得我來過這里。”
周澤開口道。
贏勾繼續沉默。
周澤伸手拍了一下贏勾的后背,
“喂,說話。”
贏勾側過頭,看向周澤,不耐的表情,早已經寫在了眼神里。
大部分家里養狗的人時間長了都會有相似的感覺,
我能不睡懶覺早早地起來去遛你,已經是對你極大的愛護和退讓了,
你還要咋滴?
“行吧,行吧。”
周澤也放棄了讓贏勾陪自己一路走一路抽煙打屁的想法。
其實,本著時日無多……事實上可能連這個“日”都早已不滿的前提下,想給自己多來點回憶什么的,但看鐵憨憨的態度……
可能對于鐵憨憨來說,死,就死唄。
若是一定要死前來點抒情的,來點動人起雞皮疙瘩的戲碼,
贏勾選擇提前死亡。
泥濘的地面又慢慢變回了水泥路,只是這下面的水泥路和城市里的路面狀況有著極大的差距,明顯粗糙了不少。
再向前看,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
一堵高墻,
已經出現在了二人的面前。
墻,很高,倒不是什么地獄里的城墻,因為上頭還有探照燈,上端邊緣位置還有鐵絲網電網這類的布置。
而這些布置,在地獄里,是用不上的。
“沒路了。”周澤感慨著。
他其實真不知道下面會出現什么,本就是興之所致地隨便走走罷了,且在鐵憨憨加了一腳之后,這似夢似幻的情景到底會如何發展,也早就已經脫離了周澤的掌握。
贏勾走上前,
抬起腳,
大有一腳將這堵墻直接踹塌的趨勢。
周澤忙伸手,拉住了贏勾,制止了他這么做。
就像是小孩子去游樂園,總想著多玩一會兒再回去,回去還得寫作業,還得去上學,還得去上補習班,多無趣。
能賴一會兒,是一會兒。
緊接著,
在贏勾的目光里,
周澤開始了……爬墻。
指甲可以很輕松地嵌入到墻壁里,外加自己的身體素質早就非普通人可以想象,所以爬墻起來比蜘蛛俠還要方便。
爬著爬著,
周澤看了看身側,看見了贏勾。
不過,
贏勾不是和周澤一樣爬墻,而是直接走上來的,身體和墻壁呈90度角,就這么走了上來。
等到爬過了墻壁,跳進去之后,周澤才明白過來這是哪里,這是監獄。
沒記錯的話,還是通城監獄,當初老張還帶自己來過這里。
現在距離自己最近的,是一個面積不算小的一層建筑,應該是監獄里的圖書館。
“喂,這到底是我安排的還是你安排的?”
散散心而已,把自己散到了監獄里,有這么散心的么?
贏勾微微搖頭。
“我自己設計的?是隨機的吧?”
圖書館的門,沒鎖。
當周澤推開門后,
看見整整齊齊也擦拭得極為干凈的一排書桌的中央位置,
豎立著一支鋼筆。
那支鋼筆就像是一條準備迎接主人回家的狗,自己都已經準備好了。
“我可沒想它。”
周澤有些無語。
雖說煞筆還挺可愛的,但自己對它,其實也沒什么感情,至少,不至于要等到今晚自己上刑場之前還要特意見一面告別的地步。
鋼筆飄浮了起來,于空中轉了好幾圈,然后疾馳而來。
最后,
鋼筆停在了周澤的面前,前前后后,不停地來來回回,像是在示好。
“嘖嘖嘖……”
伸手不打笑臉人,
周澤還是伸手在它筆身上摸了摸。
“喂,還記得么,當初要不是我先喊出了它的名字,你說不定早就把我給吞掉了。”
曾經剛開始的一段時間,周澤和贏勾之間的矛盾,不可謂不大。
站在周澤的角度,他不求自己能和半張臉那樣,diao炸天地出去自立門戶,至少得讓自己還是個自己。
而贏勾當時,對于這種狗打欺主的傾向,也很是反感。
好在就在那個時間點上,面對煞筆的攻擊,周澤先喊出了它的名字。
可能當初制造這支筆且給這支筆取名字的那位存在,也沒料到,在他那個年代,還挺酷炫的名字,在千年后,居然會被賦予一層新的含義。
得虧有那支筆,在贏勾最暴躁的時候,幫周澤封印住了贏勾,不然周澤覺得自己現在是否存在著,還真不好說。
而贏勾的目光,則落在了這支筆上,似乎陷入了某種沉思。
周澤把鋼筆拿在手上,特意在贏勾面前晃了晃,道:
“氣不氣?”
贏勾看了看鋼筆,又看了看周澤,臉上,倒是沒有絲毫生氣的情緒,只是雙手負于身后,微微抬起頭。
周澤聳了聳肩,將煞筆松開。
煞筆飛到了前面,畫了一個門,且主動地幫周澤把門給打開。
周澤走入了門里,
門里依舊在下著雨,
前方,
則出現了一面亭子。
亭子里,
一個白衣男子正坐在那里飲酒,
桌上沒什么菜,只有酒,配著雨水當下酒菜,雖然看起來寒酸了一點,但至少人家在意境上是勝利了的。
周老板和小機靈安律師不同,
他也沒那個興趣去特意查末代府君到底是哪個朝代的人。
其實,眼下,以及以前末代府君一直呈現出來的形象,當真是魏晉風流,畢竟,那個年代,上層人士是窮盡一切心思地在拼命裝逼;
同等家世的條件下,誰能把逼裝得好裝得清新脫俗,誰就能上位,誰就能有更好的前途。
而末代府君,很顯然是其中的集大成者。
亭子里,在末代府君身邊,還有兩只小猴子在忙來忙去。
一個在忙著溫酒,一個則是在忙著磨散。
白衣男子似乎也沒看見周澤二人,又或者是哪怕是看見了,卻故意當作沒看見。
至少,沒像以前那樣,請自己進去喝酒吃肉了。
呼,還真是現實啊。
對方沒邀請,周澤也懶得往前去湊了。
回過頭,自己身后,剛剛進來的那扇門,已經不見了,腳下,則是萬丈深淵。
自己此時,正站在泰山之巔。
說實話,周澤也不清楚,自己靈魂里的那座泰山,到底有沒有被末代府君收回去。
當初那座泰山,可是幫了自己很大的忙。
一手贏勾,一手泰山,
誰要來對自己進行奪舍或者進行精神攻勢手段,周老板都是微笑歡迎。
忽然間,
山里起霧了,
這霧氣來得很快很快,將四周的一切給全都包裹了進去。
緊接著,
在霧氣里,出現了一道道橘黃色的光亮。
“嘀嘀嘀…………嘀嘀嘀…………”
汽車的鳴笛聲自周圍響起。
霧氣,也在逐漸地淡去。
這一下子,
是又回到了城市的街頭。
只是,
正當周澤準備繼續往前走,繼續隨遇而安時,卻發現前方電線桿下,有一種很不協調的感覺。
光與影,在那里,產生了扭曲,明明沒什么不對勁的,但就是讓人很不舒服,像是一塊白色的桌布上,被點上了一滴墨汁。
周澤走上前去,蹲了下來,把手,放在了那個位置。
“嘩啦…………嘩啦…………嘩啦…………”
像是,有什么東西在下面蠕動。
周澤回過頭,看向依舊站在自己身邊的贏勾,問道:
“這是彩蛋?”
贏勾走上前,一腳踹了過去!
“砰!”
踹的,自然不是周澤,而是這下方的一塊區域。
“嘩啦!”
像是拍電影時,綠布被撕開。
周澤看見了靠坐在電線桿下的半張臉。
半張臉雙目泛紅,臉上掛著一種讓人難以捉摸的神情。
尤其是臉上的那道黑色的腳印,是那么的清晰。
“呵,遛彎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