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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蒙蒙亮,安律師就睜開眼,自床上坐起身,伸了個懶腰。
小男孩躺在他身邊,閉著眼;
下意識地,安律師想要把身邊的被子給他蓋上去,夏天算是基本過去了,接下來,天兒就該轉涼了。晚上睡覺只搭一點肚子,還真有些吃不消。
但手捏著被子在半空中停住了,
我在擔心一只僵尸會著涼?
想了想,
還是把被子給他蓋上去了。
起床,走到窗邊。
安律師的房間被他要求小小地改造過,其他的沒變,唯一的變化就是原本的窗臺,被他要求改造成了落地窗。
不是很大的房間,同樣不是很大的落地窗,
穿著豹紋睡衣的安律師蹲在窗前,
點了一支煙。
頭發亂糟糟,眼窩里還有點點疲憊和倦怠,
睡覺的感覺,
挺好。
這時,
床上的小男孩也坐起了身,開始默默地穿自己的衣服。
安律師聽到了動靜,頭看了一眼,看著小男孩在自己起床后一句話不說安靜穿衣服的樣子,
他忽然覺得自己有點禽獸?
晃了晃腦袋,
伸手輕輕地敲了敲額頭,
再深吸一口煙,
緩緩地從鼻尖噴出。
“你有心事?”
小男孩穿戴整齊,走到了落地窗邊。
剛來,他的衣服還沒買,現在穿的其實還是之前在外省醫院那邊時從地攤兒上買的衣服。
“過會兒帶你去買衣服。”
安律師開口道。
小男孩搖搖頭,
他不想要這個男人給自己買衣服,總覺得怪怪的,
陪他睡,
他還給自己買衣服?
“否則你穿得跟個傻帽兒一樣,晚上怎么去學校見林可?我跟你講啊,現在學校里的女孩,可都市儈著呢!”
小oli,在上小學吧。
“好。”
小僵尸一邊搖頭一邊說“好”。
“呼”
吐出一口氣,
安律師撓了撓自己有些雜亂的頭發。
“你有心事?”
小男孩這是第二次問了。
安律師還是沒答,不過站起身,斜著身子,向下看去。
店外面的馬路上,有幾個辛勤的清潔工已經上班在清理街道了。
南大街這個地方人流量大,清潔工的工作量自然也就大。
遠處,
還沒完全熄滅的路燈下,
一個身穿著黑色衣服的男子正背著一個皮膚和身下男子衣服一樣黑的小妞,
兩個人慢慢地向這邊走來,
男子的腰上,還掛著倆沉甸甸的蛇皮袋,
是在外面公墓園區待了一晚上的死侍和小黑妞。
“他們,也是店里的人么?”
小男孩問道。
“女的,比你早來個幾天,喜歡種菜;
男的,就是下面那個僵尸不僵尸活人不活人的活死人,比我來得都早。”
“哦。”
小男孩應了一聲。
“店里的人,越來越多了。”
安律師感慨道。
“但你卻不開心。”
小男孩說道。
“人多了,心思也就多了。”
安律師把煙頭放在外面抖了抖煙灰,繼續道:
“比如說那個小黑妞,她境況其實和你差不多。
你是把自己的魂血交出來了,她是中毒了,你看她的腿,不是動不了了么,走路還得靠人背著。”
“嗯。”
“她的毒,好像是一個月得解一次,得靠老板的指甲。萬一哪天老板失蹤個一個月,她也就掛了。”
“嗯。”
“但問題是”
說著說著,
安律師忽然扭過頭看向了自己身邊的小男孩,
“靠這個手段,能制服得了她么?”
這里的她,
也可以代指其他人,
小男孩清楚,
也包括他自己。
“她有個婆婆,等以后你和她接觸多了,就會發現她經常說她的婆婆,她的婆婆陪她看電視,教她種菜,陪她長大。
然后,
她把她婆婆種下去了。”
安律師做了一個用鏟子的動作。
小男孩安靜地聽著。
“其實,我們都很清楚,拿命這種東西去威脅人和控制人,其實是一件很不靠譜的事情,因為被逼急了,人很可能就會不要命了。
尤其是她這種的,
保不齊哪天忽然心血來潮,既然把婆婆都已經種下去了,為什么不試著種一種自己?
當她打算種自己時,
腿上的毒能不能解開,還有意義么?”
小男孩繼續安靜地聽著。
“如果所有人都是溫順的羔羊,那么歷代的朝代,就不會亡了。”
此時,
死侍背著小黑妞已經走到了店門口,
他抬起頭,
看見了站在二樓窗臺邊抽煙的安律師,
傻呵呵地笑了笑。
安律師對他揮揮手,一臉溫煦。
然后扭過頭,繼續看著小男孩說道:
“這個傻子,
我到現在都沒確定,他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
“嗯?”
“這個世界上,會裝傻的人,是聰明人,更聰明一點的人,是他能讓你疑惑,他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
他生前是一個日本的神父,吞過老板的骨灰,被老板抓住后用汽油燒了,最后又莫名其妙地被種了,開花結果,長出了他。”
安律師把煙頭丟在了煙灰缸里,又點了一根煙,他煙癮大,尤其是早上起床時,得一下子抽上好幾根才能過癮。
“所以,他是被種出來的,所以,小黑妞才來兩天,但和他就很熟了。
一個會種地,一個是從地理長出來的,
天生親近,對吧?”
“嗯。”小男孩繼續聽著。
“但有一次,我看見他在看日文版的圣經,呵呵。”
安律師吐出一口煙圈,
“這件事,我誰都沒告訴,但我一直記在心里。
一個看似鐵憨憨除了‘呵呵呵’還是‘呵呵呵’的家伙,
會在打掃好店,做好自己一天的保潔工作后,
到房間里,
偷偷地看一本日本圣經,
你說,
他到底記沒記起自己上輩子的事兒?
又或者換一種陳述方式,
老板說他能感應到死侍對自己的親近,類似于父子的那種遵從感覺。
但老板好像忘了,
古往今來,
弒父篡位的,并不罕見,
普通人家里,為了一點私利和其他的東西,父子之間反目成仇的,不在少數。
‘父子’兩個字,其實并不算是很牢靠。”
“哦。”
小男孩看著安律師,有些疑惑道:
“怎么被你這么一說,我感覺店里除了那個和我一樣的女僵尸以外,沒什么好人了。”
“是啊,女僵尸是好人啊。”安律師笑了笑,“她是一門心思地對老板好,是那種死心塌地的好。但她的前世,那位白夫人,在聽過她的故事后,我就越琢磨越覺得有點問題。
一個清朝被沉塘的小女人,變成孤魂野鬼后,建了自己的廟宇,還曾獲得過清末狀元張謇的題字。
下地獄謀求新的發展前,
偏偏把自己的肉身,交托給了當時還只是個臨時鬼差自己都朝不保夕的老板。
鶯鶯是單純的是可愛的,
但那位白夫人,
我一直覺得她的目的,其實不是那么純粹,再說了,寒衣節,好像快到了,我總覺得可能會出點事兒。”
“這樣啊。”
“對,就是這樣啊,店人越來越多,但麻煩,也會越來越多。
店里的廚娘,一聲不吭,埋了這么多的事兒,一邊給大家做飯一邊自己布局,他這是要上天啊。
這是學老板,
想給自己體內也封印點什么東西,
速成,高效。”
安律師拿起旁邊的一瓶礦泉水,“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幾大口,放下瓶子,繼續道:
“但速成高效這兩個詞,其實也代表著極大的隱患。
就像是一輛車,開得太快,就容易把自己掀翻。
還好,
老板昨晚去了,現在既然沒打電話來,應該是問題都解決了。
呵呵,
他想得很復雜,設計得也很全面;
但又想得太簡單,設計得也太狹隘了。
把海神的一部分封印在自己體內,
他就沒考慮過,
他自己到底有沒有那個能力,去壓制住自己不會去被海神給同化?
那種能在浪濤里掙扎上位的大妖角色,
哪個又是好相與的?
媽的,
說到這里,
我倒是越來越佩服咱的老板了,
他體內的那位,
也就是你祖宗”
“”小男孩。
“老板啊,
他是我見過的所有體內封印東西的人之中,
唯一一個不但沒受那位影響,
卻能反過來影響那位的。
果然,有時候看別人傻,還自鳴得意時,其實是自己層次太低,看不懂別人,自己才是傻子。”
安律師說著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腦袋,
“人是住在一起,但大家其實都有著各自的心思,團隊越來越大,但隊伍卻越來越難帶了。
老板喜歡躺沙發上看報紙喝劣質咖啡,
這些事兒,
只能靠我去操心和張羅了。
車開來了,
老板他們來了,
好了好了,
準備吃早飯了,嘿嘿。”
安律師準備換衣服,現在的他,對于一日三餐的熱情,那是相當得高。
“喂。”
小男孩忽然叫住了他。
安律師剛打開門,有些疑惑地頭看小男孩,“你有事兒?”
“昨天洗澡時,你讓我一個人先上去。
我沒走錯門,
我是按照你說的,
推門進去的。”
安律師點點頭,
給小男孩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很認真地道:
“那肯定就是我不小心說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