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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0章 兩章臉

  銀礦區的人不能說成愚昧無知,工薪階層比全縣百分之八十的農民聽起來,名頭要好一些,卻也都稱不上有大智慧,明眼人三兩個而已,起初見劉飛陽和二孩住到安然家里,在背后議論母女二人家里住進兩個男人,說不定有什么勾當,話都是不當著人面說出來,談不上好聽。

  后來安然母親去世,二孩跪著燒紙劉飛陽抗棺材,讓這些人把嘴閉上,漸漸的接受這倆人,至少不排斥。后來傳出劉飛陽給錢亮腿打斷的傳聞,也只是傳聞,并沒得到當事人證實,他們開始對這犢子心里有些忌憚,見面會擠出個不自然的笑臉。

  二孩與田淑芬,劉飛陽只身闖銀礦。

  這一次確實震驚了所有人,讓他們知道這犢子確實像傳聞一樣,有股子狠勁,再加上有柳青青的出現,都開始傳他是走某些不光明的道,忌憚之心更加濃重,有些家長甚至在夜里嚇唬哭泣的孩子:再哭,再哭讓劉飛陽給你帶走!

  那孩子果真會乖乖的把嘴閉上。

  他自己可能從不認為有什么社會地位,也不認為自己有什么影響力,但是在礦廠區,在這里住了十幾年的工人,可能一時想不起來老李家和老劉家中間是誰家,但一定知道,劉飛陽那犢子住在胡同最里面。

  其實想想,最廣大的基層也挺可愛,背后吐唾沫的事這幫人,嚼舌根子的也是這幫人,如果一嘴巴打上去,過后說好的也是這幫人…

  安然并沒跟著來,劉飛陽獨自走過去,路上有人對他點頭打招呼,他也會笑著回應,除非是在危急情況下,要不然他都是以友好的形象示人,略顯友善,有兩個大媽還拉住他胳膊,說他最近臉色不對,一定要增加營養補補,劉飛陽被拽的頭皮發麻。

  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

  有些事不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了,再加上不用拎著洋鎬刨地,身材有些發福的跡象。

  好不容易脫離了兩位大媽的糾纏,走到老錢家也是一屋子滯留的人,得有二十幾位,客廳里站的滿滿都是,屋子里被抽的煙霧繚繞,如同一群受驚的羔羊抱團取暖,其實他在路上已經想了很多種可能,大致已經把老錢要問的都想明白。

  剛走到門口,房門就被人推開,是礦上一位年輕工人,還打了聲招呼。

  “飛陽來了…”

  老錢有時候護犢子,但能在礦上安穩干這么多年,為人坦蕩是必然的,屬于拿得起放得下。

  “錢叔,你找我?”

  劉飛陽笑著問道,走進門,一屋子的眼睛都盯在他身上,上次張牙舞爪拎鎬把要揍他的人露出謹慎眼神,一些自認為有正義感的人還有些許鄙視,年輕小伙是崇拜,形形色色,非常復雜。

  “來,進來說”老錢看上去很親密的抬起胳膊迎了下,隨后轉頭對這些人正色道“拆遷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現在都在這也想不出來辦法,先回家,我跟飛陽談點事,剩下的以后再說”

  他還沒退休,能聚集到他家的多數都是這些年跟在他屁股后面討飯吃的同事,對他惟命是從,人群嘩啦啦的從門口涌出去,路過時還會對劉飛陽點點頭,老錢把他請到內屋,錢亮在家,在炕上玩著新買的諾基亞電話,里面有款滾珠下樓梯的游戲。

  “隨便坐”老錢指了指炕上,隨后抬手拍了下錢亮腦門,有點怒其不爭的意味,板著臉道“你去泡兩杯茶拿上來,天天就知道玩,哪天就給你電話摔了!”

  “你不讓我…”

  錢亮已經玩入迷,被拍了一下才緩過神,話剛說到一半,看到劉飛陽笑盈盈的站在地上,面色頓時僵住,他對安然不死心,愛了十幾年的美還是沒能徹底忘記,仗著是在自己家里,壯著膽子問道“你來干什么?皮子又癢了是不是?”

  “呵呵”

  劉飛陽一笑,沒應聲,抬腿坐到炕邊,風水輪流轉,以前錢亮的高領毛衣讓他羨慕不已,現在不是冬天也穿不上那種東西,他只知道穿著短袖的錢亮,淪落為給自己端茶倒水的角色。

  “倒水去”

  老錢聲若洪鐘的喊一聲,給錢亮嚇得一哆嗦,隨后惡狠狠的瞪了眼他,不得不灰溜溜走出去,老錢從柜子里拿出一盒煙,白色皮的,上面只有幾個紅字,寫著“職工專供煙”幾個字,拆開放到劉飛陽面前。

  他已經不是剛剛進城的土老帽,對這種東西也不會驚嘆,就在一個星期前,酒吧來個年紀不大的青年,掏出煙也是白盒的,上面帶五角星的那種,比這個要高級的多。

  “安濤的事聽說沒?”老錢坐下來開口問道。

  “聽說一點”

  劉飛陽緩緩應道,事情很簡單,就是競選礦長失利,都說人要擁有多大贊美,就要承受多大詆毀,當初吹噓他要成為銀礦有史以來最年輕礦長那批死忠,現在都開始罵他,說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當個倒插門女婿還想當礦長,讓他當都丟人。

  他對此唏噓不已。

  “事情可能比想象中的要嚴重”老錢重重的吸了口煙,隨后道“你也不是外人,我也就跟你實話實說了,這件事有內情,老礦長是因為身體不好退休的,要不然能一直干到現在,因為他確實開創了銀礦的輝煌時代,大家也都服他,退休也都是深居簡出,安濤能爬上來跟他有關系,但沒直接說說話”

  老錢話鋒一頓,又道“可就在半個月前,老礦長突發腦淤血走了,在家里走的,沒人知道,正趕上換屆這個節骨眼上,王琳怕事情傳出去,影響安濤前程,就一直壓著沒說,給老礦長放家里用冰塊降溫,防止尸體腐爛,后來上面來人主持換屆帶著禮品去探望,事情才漏出來,都走一個星期了,人啥樣就不說了…現在都知道安濤沒選上,可不知道因為什么,這件事一旦抖出來,他倆能被活活打死”

  劉飛陽聽完呆若驚雷,第一反應是畜生,國人都講究入土為安,王琳竟然讓自己的親生父親在冰塊里過頭七?第二反應是,這娘們才是真狠,什么事都能干的出來?最后的反應是:利益這種東西太他媽可怕了。

  “我當時聽到這事跟你反應一模一樣!”老錢心里五味雜陳,可能他距離那天很遠,但世事無常誰也說不清楚,晚上睡不著覺的時候就想著,錢亮能不能那樣做,還沒放到冰塊里就覺得渾身冰冷。

  只要是人,就有妥協的時候,所以他現在對錢亮好了很多,那個能玩游戲的手機,就是妥協的表現。

  “不知道怎么評價”劉飛陽猶豫半天,嘴里擠出這幾個字。

  “確實”老錢點點頭,隨后正色道“飛陽,我今天來是有正事想跟你商量一下,錢叔跟你直說了,由于安濤的影響太惡劣,所以我這個原本沒希望的人,很可能往上走一步,選舉拖延下來,跟拆遷也有關系,都是影響的問題,我這么說你應該能懂,所以上面的眼睛也在看,我這個老頭子有沒有能力平穩解決”

  “不能影響推進現代化進程,我懂”劉飛陽一針見血的回道。

  “是啊,如果拆遷搞出大事,我等了幾十年的機會就會付之東流,前一段時間我特意問了下大城市的拆遷,沒有那么平穩的,所以我肩膀上的擔子很重”

  劉飛陽抬頭看了他一眼,誰能想到幾個月前,還要殺雞儆猴,拿自己威懾別人,就是個任人宰割的小人物,今天居然能讓老錢帶著幾分苦口婆心的味道說話?

  “錢叔,有話就直說,我聽著”劉飛陽沒有小人得志的挺起挺起胸脯,還保持原有的姿態。

  老錢想了想,直接說道“我看剛才來開會除了說話那人,旁邊跟著你弟弟,還有個拿刀的人,會上有威脅的意思,也有其他意思,錢叔知道你現在在酒吧當經理,想著能不能與吳總說說,在推進的過程中,盡量避免磕磕碰碰”

  劉飛陽猶豫了下沒回應,抽出煙點了一支,如果放在平時,能讓老錢忌憚吳中,也就是身上不光彩的手段,可現在看標語上就能知道端倪,老錢也不得不低姿態。

  “你放心,叔不能讓你白說話”老錢說著,回頭從剛才錢亮的枕頭下面抽出一個牛皮信封,很鼓,看上去怕是會有一萬左右“這錢你先拿著,算是幫叔個忙,成與不成,算是咱叔侄倆的關系,說實話,我一直覺得你能成事,就是現在困在這了,如果有陣風刮過,你肯定能飛起來”

  劉飛陽緩緩搖頭“不是錢的事,拆遷的事我已經不參與,現在說話有些唐突,而且也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解決的問題,錢叔,我要是能辦這錢就收了,但真的不能辦,我也不能伸手”

  他萬萬沒想到,平時看上去光明磊落的老錢,居然也會這樣,不過轉念一想,過年的時候錢亮跟他去拜年已經能看出些端倪。

  人嘛,需要兩張臉,一張是人前的,一張是人后的。

  自己尚且在曹武廟面前裝傻子,況且走了大半輩子的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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