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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91章 霧從海上來

  老話說,想要人前顯貴、必定人后遭罪。

  趙志高走到今天這步看似風光無限,是李老爺子“執法部”的大將,掛著公關部長的名頭,但很少有人會想到這個男人在后背經歷過什么,自從餐桌上離開,他一路向北,跑進深上老林里,踩著過膝蓋的雪,因為他不敢停下,停下來之后滿腦子都是給他生過孩子的,田淑芬臨走前的畫面。

  那個女人,他愛過、有過激情,最后都歸咎于太年輕,當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沖動留下的結果,他被迫面對現實、面對生活壓力,不甘心又不得不承受一切,當他選擇重新開始的時候,又遇到人生重大挫折…

  走在山野里的趙志高累倒了,究竟走了多遠他也不知道,他向前爬,爬到一處懸崖,想著這輩子就這樣吧,活著太痛苦,還不如了解自己卑賤的一聲,在懸崖邊上的身影縱身一躍,閉上眼睛享受墜落的過程…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樹杈上,懸崖上的樹杈,他沒上過幾天學卻知道狼牙山五壯士的故事,他沒想到自己卑賤的生命,也能又如此壯烈的故事,他繼續等待死亡,不主動跳下只有五六米高的地面,也不正掙扎著求生,就這么躺在上面,時不時的望向天空,從自己記得事情開始,直到從餐桌上離開,所有的畫面一幕幕在他腦海中浮現,在樹上又哭又笑,像個瘋子一樣。

  最后餓昏了,以為把眼睛閉上就能走到另一個世界。

  偏偏在這個時候,從天上掉落一團東西,直直砸到他臉上,讓彌留之際的他睜開眼睛,抬頭看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鳥正在頭上盤旋,時不時叫出聲,他看到鳥也欺負自己,氣笑了,抬手摸了把臉,才發現臉上的東西是鳥大便…

  他還想閉上眼睛,又是一重擊,又一潑鳥大便砸到他肩膀,本想著平靜離開的趙志高被起到了,像是回光返照的坐起來,向前一看有個鳥窩,里面居然還有鳥蛋,自認為從小在山上廝混的趙志高見到這幕也覺得驚奇,這兩天氣溫確實回暖,可冬天鳥窩里有蛋,還是聽村里的老人說過,他又看了眼鳥,一氣吃下把幾個鳥蛋都給吃了…

  當個飽死鬼比餓死鬼強,這就是他的想法。

  又開始閉上眼睛等待死亡,好景不長,沒過半個小時,下面來了一隊人,為首的是個老頭,手里拎著獵槍,身上穿著裘皮大衣,像傳說中的獵戶,他們走到山崖下,看到樹上有個人,那為首的老頭命人給他拽下來,老頭看著他,他看著老頭,趙志高仍舊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對視著。

  十幾秒后,那拎著獵槍的老頭大言不慚的說:那鳥叫的太慘了,保護自然,他一定是偷獵者,命人給打死,他不是說說而已,跟他來的人也真下手,一悶棍果真敲在趙志高腦袋上,僅此一下,能看見腦袋凸起的那塊有癟下去的跡象,趙志高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鮮血順著鼻子往出流。

  打他那人曾一棍子敲死過老虎,他的一棍子下去,人肯定是活不了了,再者說,這里走出去得十幾個小時,也耽誤不起…

  然而,那老頭看了看懸崖,又看了看樹杈,最后看樹杈下的地面,發現趙志高不像是是偷獵的,知道打錯了,氣的直拍大腿…

  這老頭整天打獵,卻口口聲聲的保護自然。

  他能一言不合就把人打死,只在過后思考緣由。

  他,就是那位太后的晚輩,最北方、尤其是對外貿易邊境地區影響力獨一無二的李龍李老爺子…

  畢竟身上有些“高貴”的血統,骨子對舊黃歷那一套很信奉,他相信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眼前這個人從山上掉下來,能掛到唯一的一顆樹上,得是祖輩上積了多大的德?又命人挖個坑給埋了,別做孤魂野鬼。

  坑挖完,抬趙志高的人驚奇的發現他還有氣。

  打他那人震驚了,要知道能在他一棍子下活下去的,別說是人,畜生都少。李老爺子也趕到驚奇,上前來看,第一眼也注意到趙志高的腦袋“反骨!”老爺子眼睛轉了轉,這人生了反骨,卻被自己敲碎…他死了兩次都沒死掉,那以后得是多大的后福?

  老爺子又說出一個字,沒用上一個小時,頭上就傳來響聲,他親自坐著直升飛機把趙志高送到醫院,人,還真活過來。

  打趙志高那人按照家譜來算,是“龍”的下一輩,“九”的上一輩,占個“翔”字。

  認識李老爺子的人都知道,這個人很邪性,從當初捐古董就能看出來,做戲都懶得做全套,他認定趙志高后福很大,直接讓“翔”退位,讓趙志高上位。

  趙志高也爭氣,上位之后手段比前輩還要兇狠殘忍,曾經在國外把河染紅,國內南方有個小報,報道出李老爺子公司的負面新聞,他帶著兩人連夜飛過去,當天晚上報紙頭版辟謠,副主編辭職,至于手段,也只有當事人知道…

  李老爺子喜歡他,打心眼里喜歡,哪怕他這個人有時候過于極端,可還是不遺余力的栽培,屁股有多臟都給他擦,臉有多黑也在后面挺著他,按照行軍打仗的說法,趙志高也是南征北戰,赫赫戰功。

  李老爺子捧他,所以才有了一年前,一個年輕人單槍匹馬找海連耿爺下棋的故事。

  他自己也爭氣,所以才能報出名字,就嚇得海連黑寡婦孱弱寒蟬。

  他主動要走,李老爺子不放。

  接到安然電話,他連夜堵到李老爺子家里,說要回家,李老爺子這次沒猶豫,甚至沒沒阻攔,還把公司的安保力量都給了他…

  他不想要,但是沒說出口。

  此時此刻,海風越來越大,空氣中不僅僅是咸腥味,還有肉眼可見的霧氣。

  趙志高像個孩子一樣,攥著拳頭哭的撕心裂肺,想把這段時間所有冷漠通通化解掉,沒有經歷過的事情永遠不會懂,他一直記恨劉飛陽在當天沒想起田淑芬,可當他自己帶著隊伍做事的時候才發現,用腦子比用拳頭困難的多,有幾次,就因為他的想不到,朋友被對方設計,他那時候才體會到,不是不想,而是人力有盡時…

  聽著趙志高的哭泣聲。

  所有人都變得傷感,安然紅著眼睛,洪燦輝攥著拳頭,就連王紫竹都把頭扭向一邊,不再看這里。

  “來,起來…”

  劉飛陽憋著情緒,抬起雙手扶到他腋下,給他拉起來。

  還如他來到劉飛陽家里那天,抬胳膊擦著眼淚,就是個孩子,直到現在他在劉飛陽眼里也是個孩子。

  “回來就好!”

  劉飛陽又說出四個字,隨后不再看二孩,把頭看向剛剛緩過神的孔齊和陳清如。

  剛才趙志高給劉飛陽跪下的一刻,兩人已經蒙了,感覺大腦充血,所有肢體已經不聽從使喚,堂堂李老爺子手下的趙九秋,居然給劉飛陽跪下,管他叫哥,他就是那個被人稱為白眼狼的弟弟?

  這點,陳清如從未想過。

  此時,見劉飛陽目光看過來,汗水嗖嗖的向下掉,陳清如焦慮的看著,孔齊想跑,跑的越遠越好,到一個他找不到自己的地方。

  “噠…”

  劉飛陽向兩人邁出一步。

  陳清如無關都糾纏到一起,再也沒有之前的美艷和冷漠,不知為何,她又想起自己屈從那個流氓的第一晚,自己坐在床上,門開了,他來了,當時就是這樣一步步向自己走近,恐慌、焦慮、羞澀、無奈…所有復雜的情緒都集為一體。

  “刷…”

  孔齊等不了,他不想淪為魚肉的角色,轉過身,奪命的奔著尤泊璐上狂奔。

  “嘭…”

  洪燦輝手里攥著的石頭,在空中呈個拋物線,準確砸到孔齊后背上,就看孔齊瞬間倒在石頭上,還不甘心的往前爬,像落潮之后遺留在岸邊的水生物…

  沒有人會多看他一眼。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劉飛陽身上。

  他上前兩步,抬手,抓在陳清如的下巴上。

  陳清如像個受人凌辱的小媳婦,復雜的昂起頭,看著劉飛陽,有些顫抖,一言不發。

  “拜人不如拜佛,度佛不如渡人,為什么所有人都不明白?”

  劉飛陽盯著她,執著的問道。

  陳清如的眸子中好似蕩起一層水霧,這么短的時間內,她只能想明白一層意思:求人永遠比求佛困難,度佛恒久不如渡人容易。

  至于其他的,沒時間去想…

  難道劉飛陽是在質問自己,為什么沒人在他困難的時候幫幫他?

  “我不拜也不渴望渡,可為什么偏偏都跟我作對?”

  劉飛陽又盯著她問道。

  陳清如看著他的表情,不猙獰、不狂傲、也不悲涼,可卻像個黑洞一樣讓人煩躁到想要爆炸。

  “陳姐,我不動你,因為動了你事情也沒辦法解決,要找,就找最大的,但是前提是,你在這站好,敢動,給你扔海里,聽明白了么?”

  劉飛陽厲聲問道。

  陳清如下意識的動了動腦袋“好!”

  “燦輝、紫竹、志高,你們跟我走…”

  他說完,松開陳清如,從她身邊越過向油柏路上走去。

  四個人,四道身影。

  濃霧從海上來,向陸地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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