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此時不僅僅是體現在孔瑞身上,也體現在安然身上,本以為李老爺子的出現會是驚天舉動,會讓所有事情畫上句號,但是沒想到這個句號畫的是如此果斷,如此悲涼。
誰也沒有資格埋怨埋怨李老爺子,他本身也不是誰的從屬、不是誰的倚仗,為了利益最大化而選擇了孔瑞無可厚非,只不過他的選擇對劉飛陽團隊來說,有如滅頂之災。
當天晚上,孔瑞給李老爺子跪下的消息傳遍整個海連,人們全都沉默了,嘲笑他的人只是少數,畢竟身份地位確實存在差距,低頭很正常,更多的人是在心里替耿爺惋惜,大家都在說,這位海連象征了幾十年的人物要倒了,敗的一塌糊涂,畢竟李老爺子雖未明確說支持孔瑞,但二人以后即將會成為朋友。
這只膝蓋已經顫抖的駱駝,并不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壓倒的,而是一座泰山,壓成肉醬,再也沒有轉變希望的可能…
由于與最開始的期盼相違背,李老爺子并沒在海連繼續停留,也沒有心思繼續為劉飛陽出頭,找那個叫程成的人,走出孔瑞的公司就坐上喬安的車,直奔海連機場,在海連逗留的時間還沒在路上時間多…
他的離開,并不妨礙孔瑞借此繼續做文章。
在僅僅一個小時后,他就打電話聯絡海連的商界同仁,告知明晚要舉辦一場慈善晚會,希望大家能參加。
所有人都知道,舉辦這場晚會是給外人看的,首先是給李老爺子,意在告訴他,我已經在向我承諾的開始做,先聯絡感情為你的到來開始鋪路、營造聲勢、打好招呼,也是在給別人看,看他的意氣風發、看他的身影輝煌。
之前還可能翻盤,現在怎么翻?
所有人都接到通知、所有人都表示會到、所有人都在側面同意,他在海連的領導地位。
一時之間,風頭無兩!
安然和趙志高從公司里出來之后,都像是散了架一樣,坐到車里,趙志高沒有開車,安然也沒有催促他開車,車里的身影在昏黃的路燈映照下,都好似蜷縮成了一小團,兩個小團沒辦法與旁邊的高樓大廈一較高下,也沒有辦法逃過滾滾襲過的海風舒服,甚至,都不如路燈謠言。
完了!
這是他們心中同時生出的想法,李老爺子都明確說出對那些人的定位,就說明明確告知對劉飛陽的定位,棄之如敝履!在今天胡律師已經電話不停,忙到焦頭爛額,好不容易挺過去,明天一定挺不過去,而且,會不會多項罪名羅列進去就再也出不來?或者出來時已經人到中年?
所有的負面情緒在兩人心頭縈繞著。
事到如今已經不是錢的問題,罰款、破產都不重要,而是人的未來方向在哪?
“然姐…”
趙志高低頭,腦袋快浸到方向盤上,聲音猶如蚊子一般,是罕見的毫無自信聲音。
自從那年的雪地里來到銀礦區的胡同,住進安然家里,后來安然親手給他洗過臭襪子,他就一直叫著然姐,叫嫂子的時候寥寥無幾。
“嗯?”
這個不大的聲音還是拉回了她的思緒,只是用鼻子發出一絲微弱的疑問聲。
趙志高頓了幾秒,隨后顫顫巍巍的問道“你會等陽哥么?”
他問的心酸,安然聽得鼻子心酸,眼淚險些掉下來。
自從母親離開之后,她就發過誓再也不哭,可現在已經到了難捱的地步,她有些恨自己,恨自己沒有力挽狂瀾的能力,也沒有能讓所有人臣服的本領,扭頭看向窗外,把眼中的濕潤硬憋回去。
“等,早就認定了這輩子是他,無論多少年我都等…”
沒有太過華麗的辭藻,卻已經表明了內心的決心,她好像覺得這樣的力度不夠,硬是擠出一抹笑容,她也不知道這笑容給誰看,卻還是笑出來,又補充道“沒了陽然安保,還有陽然模特,在惠北時,他為了我,要跟這個世界談談,在海連,我為了他,也能和所有人談談…”
趙志高牙關緊咬,防止自己泣不成聲,因為所有的情況已經定下來,律師也扛不住壓力,所能做的一切都已經做完,算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我開車了,回家吧!”
趙志高沒有再說其他,而是緩緩發動汽車。
這輛車快速駛離停車場,走動馬路上,然后沿著馬路消失,隨后就有新的車停在他們剛才的位置上,這輛車的主人永遠也體會不到剛才那輛車里人的悲傷…
還是在海連位置最高的房子,一老一少坐在沙發上。
耿爺今天沒有興致勃勃的夾起雪茄煙,而是專業茶道,正專心致志的研究茶壺里的金黃色液體,神情專注,劉飛陽坐在沙發的另一端,拿起今天的晚報,上面赫然寫著“申請破產”的字眼,下面還說董事長失聯,看起來毫無波動,沒心沒肺。
諾大的客廳里只有他們倆人,有茶水的流動聲,還有報紙的折疊聲,偏偏沒有說話聲。
李老爺子來海連,孔瑞給跪下,李老爺子又走了。
所有事情經過兩人都知道。
其實劉飛陽不想聽,但耿爺拉著他興致勃勃的講了一晚上,可能耿爺本想用此方法激怒這位一直賴在這里不走的小犢子,偏偏小犢子并不生氣,完全不在乎,看起來像是得道高人,對身外之物無牽無掛。
兩人難得靜下來,心里的博弈也快塵埃落定。
耿爺終于泡好了一杯茶,沒給劉飛陽,端起來自己品嘗,看不出他對此茶滿不滿意,喝完一口就給放下了。
“明天,性質就會定下來,如果你不投案自首,極有可能會發布通緝令!”
枯燥的博弈過后,談的都是現實。
劉飛陽盯著報紙,隨口回道“牢獄之災,呵呵,我八歲那邊村里過來一個瞎子,聽口音是南方人,不會風水堪輿之術,倒會看生辰八字,我的老母親沒有望子成龍,只希望我平平安安,問了問,那瞎子說我沒有牢獄之災…這么多年我也一直堅信沒有牢獄之災!”
耿爺聞言一頓,隨后苦笑著搖搖頭,抬手指著報紙道“公司破產已經登報了,馬上就會進入程序,即使你現在有什么招數,也是回天乏術,我很佩服你,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努力付之東流,為了這家安保公司,你傾注了多少心血?”
劉飛陽悠悠道“跟您老比,我還是新姜,沒有你辣,我付出的最多是幾年時光和一家公司,沒了就沒了,大不了從頭再來,而你即將要帶走一輩子的遺憾,上個世紀能出國留學,是天之驕子,回國之后又是被官方捧在手心上的人才,開放以后你是第一批富起來的人,后來人們又送你稱呼為耿爺,可直到今天呢?您老告訴我,這一輩子以失敗為句號,活的是什么?”
耿爺無悲無喜,沒有最初的憤怒,也沒有第二次談話的得意,此時的他端起茶杯,茶杯里的水幾乎沒有波紋,平靜到令人發指。
“我活的是什么?”
“歷史都是由上位者書寫,可能多年以后還有一批人記得耿爺,但也會有一批人說您老糊涂與孔瑞斗,最終失敗,可能很多人忘記是他背叛你,或許在你閉眼的那天,他在你的靈柩前鞠一躬,很多人或說他是個念舊情的人…話糙理不糙,活人的事,死人永遠搞不明白…”
劉飛陽的聲音也漸漸平緩下來,不再輕浮,不再跳躍。
他放下報紙,轉過頭看向耿爺。
耿爺仍舊不氣不惱,把茶杯里的茶水一飲而盡,放下茶杯,也轉頭對視上劉飛陽。
“不說我了,我這個糟老頭子有什么好說的,倒是你,與我在這里耗著值得么?生意沒了,李老爺子的支持也沒了,你認為這都是身外之物,那好,可別人的看法呢?你這么長時間沒露面,你的朋友、你的女朋友、還有你稱之為兄弟的人,你可知他們承受了多大壓力,作為領頭羊,臨陣脫逃,不管不顧,外面都已經開始對你的人品產生質疑…”
耿爺像是對朋友說話,很平靜的敘述。
劉飛陽也不再臭無賴的回應,竟然也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眼神好似突然變得朦朧一些,臉龐在燈光下也變得有些難以言說。
“罵吧,誰還不挨兩句罵,可如果有一天,他們背地里恨我恨得要死,見到我還得笑臉相迎,就夠了!”
“真心話?”
耿爺好像聽出一些其他意味,又問一句。
“是不是真心話,不也得這么講么?”
劉飛陽把剛才的情緒一掃而空,又咧嘴笑出來。
耿爺收回目光,又看向茶杯,他沉默著,直到這一刻他才看出劉飛陽的其他目的,是任何人都沒有發現的,也察覺到這個小男人有多腹黑,他想著,如果自己年輕二十歲,不對,哪怕是年輕十歲,都會第一個滅掉他,留著他確實太恐怖了。
沒有他不敢做的事!
深吸一口氣,緩緩站起來,拖著瘦骨嶙峋的身子,緩緩走向樓梯,要上樓睡覺,等他走到樓梯中央的時候,突然停住腳步,沒有頭,滄桑問道“劉飛陽,你為什么能這么狠啊?”
“咔…”
劉飛陽又點起耿爺的雪茄煙,煙霧刺痛他口腔內幾近潰爛的皮肉,但他還是嘴角向上勾勒,堅定道“人不狠,站不穩!”“杰眾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