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人這一生活著究竟是為了什么。”
李求仙站在教學樓樓頂,迎著獵獵吹過來的清風,瞭望遠方那仿佛被火焰燒紅的晚霞,惘然說道。
在他身后的是和他關系最好的好友龍澤云。
穿著耀陽中學校服臉上尚有些稚氣的龍澤云,看著問出這么一個不對勁問題的李求仙,臉上帶著一絲擔心:“求仙,你千萬不要想不開啊……雖然伯母意外去世讓人傷痛,但你一定要振作起來,再有一個來月就是高考之日,我相信伯母在天之靈絕不希望看到你因為她的事一跌不振。”
“我沒有想不開,相反,我的頭腦從來沒有過一天像現在這樣清醒。”
李求仙向前,伸出雙手,無意識的向左右撥去,似乎要撥開遮擋在自己面前一層薄紗,以將眼前的世界看得更加清晰。
“前所未有的清醒。”
“求仙,你別嚇我,這一屆高考你可是我們行省理科狀元的最有力競爭者,只需要再熬過接下來一個月考上夏爾大學,立馬就能攀上人生巔峰,坐享璀璨未來,這個時候一定要冷靜……對了,你那奧卡斯數學競賽不是已經結束,接下來一個多月你沒有任何競賽需要參加,我們趁此去放松放松!?”
“毫無意義。”
李求仙淡淡的說道。
他看著龍澤云,那眼神深邃陌生的令龍澤云有些害怕。
那根本就不是一個不到十八歲學生應該有的眼神……
“龍澤云,很感謝你這幾天對我的開導,但……我要走了,我要離開學校一段時間。”
“離開學校?”
龍澤云豁然瞪大了眼睛:“你要離開學校,還有一個來月就高考了,在這個關鍵性的時刻,你要離開學校?你要自暴自棄嗎?難道你忘了,伯母生前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上名牌大學,成為一位優秀的大學生,我知道,我一定會完成母親這個心愿。”
李求仙認真道:“在考試開始的那一天,我會回來。”
“你……”
龍澤云望著眼前這位在短短幾天時間里突然變得陌生了的好朋友,在他那認真目光的注視下,居然有一種被壓得不敢反駁的感覺,口中勸導性的話語頓了頓,不由自主的變得委婉:“你……你現在怕是早已把高中的知識背得滾瓜爛熟了,離開學校一個月也好,正好當作散散心,調整一下狀態……”
李求仙點了點頭,再度慎重的對龍澤云道了一聲:“謝謝。”
說完,轉身朝樓梯而去。
待得李求仙的身影都要消失在樓梯口時,龍澤云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擔憂的問道:“求仙,你接下來去做什么?”
即將下樓的李求仙步伐微微一頓……
望著眼前打掃的頗為干凈的樓梯間,抬了抬頭,眼中的迷惘之色漸漸淡去……
“生命,實在太過脆弱,猶如剛剛生長的花絮,看上去茁壯美好,欣欣向榮,可只要一點點雨打風吹,就會被輕易折毀,碾作塵泥……我去做一件讓我的生命不再那么脆弱的事……”
“什么事?”
“練武。”
“練武?”
龍澤云一片愕然。
練武。
是的,練武。
李求仙意志堅決的向學校請了假,校方了解李求仙因母親車禍產生了家庭劇變,再加上不愿失去這位有資格角逐這一屆理科狀元的天之驕子,最終退讓批準了他的假期。
回到租住的房間,李求仙什么都沒有做,就如和龍澤云說的那般……
練武。
唯一的區別是,他練的并非市面上流通的武術,而是一種來自于另一個時空中的神異武道。
那個時空同樣有一個李求仙,他們的時空和一個隕落的半四維時空“虛界”重疊,墟界中誕生很多墟獸,肆掠星空,不止那個時空的地球,整個宇宙所有文明、所有智慧生物都被墟獸所狩獵、所踐踏,唯有掌握“墟”界之力的武者方能和墟獸對抗、斬殺墟獸,守衛自己的種族,延續文明的星火。
那個時空,地球在墟獸的肆虐下文明之火熄滅,“李求仙”縱然步步苦修,成就星空至尊,仍然難以逆轉過去,重現地球文明的輝煌。
為了徹底解決這個隕落的半四維時空帶來的危機,在星空中流浪千年的他孤身一人深入墟界內部,探查墟界誕生之謎,九死一生自墟界起源之地攜一奇物逃出,卻在半途被仇人截殺,身死魂消。
自幼李求仙腦海當中就會時不時出現那個時空中“自己”的記憶碎片,飽受折磨,所以比尋常同齡人更顯成熟,而就在他得知母親出車禍亡故那一刻,大悲大痛情緒激蕩下終于融合了另一個時空自己的記憶。
不管他們這個時空是否也存在墟界、人們是否會面臨墟界威脅,但母親被撞死的那一幕,生命的殘酷、生命的渺小、生命的脆弱,仍然深深刺痛了李求仙的內心。
人這一生活著,究竟是為了什么?
沉默苦思十天,他覺悟了。
活著,是因為對活著最根本的渴望。
讓生命不斷強大,讓生命不斷蛻變,讓生命不斷升華,打破自身的束縛,打破精神的束縛,打破宇宙的束縛,然后……
超脫!
于是有了學校天臺上的一番對話。
于是他開始練武。
于是他選擇了人生的另一條道路。
星神淬體拳。
這是李求仙現在修煉的拳法,一種源于精神層面,更注重精神引動自身蛻變而創造出來的強身拳法。
強者至強,強者無畏,強者無懼,強者無敵。
唯至強者,方可璀璨燃燒屬于自己的生命之光。
“砰!砰!砰!”
劇烈的敲門聲將閉門苦練了三天的李求仙打斷。
這陣敲門聲就仿佛要將他的房門砸穿,震耳欲聾的聲音在不到三十平米的小房間回蕩,震得桌上堆得滿滿的學習書籍滑落一大片。
李求仙收拳,長長吐出一口氣。
盡管練拳只有三天,可靠著來自另一個世界李求仙的拳意傳承,他本身的氣質已然有了顯著性的改變。
變得沉重、變得冷厲,變得……
具有攻擊性。
“咔嚓。”
門被打開,房間外站著的是一位四十上下,穿著西裝,和李求仙有八分相似的中年男子。
“為什么不去上學?”
中年男子神色嚴厲的叱問,在他叱喝的剎那,一股上位者的威嚴氣息撲面而來。
赤海集團,市值數十億公司的總經理。
他有這個分量。
“不是不去上學,而是請假一個月。”
李求仙沉著道,不再是先前那般沉默、畏懼,以及……
怨恨。
怨這個名為父親的男人,為了他的所謂事業拋妻棄子。
“請假一個月?我不允許!你現在馬上去學校。”
男子大手一揮,將李求仙的決定全盤否決。
“再有四十四天,我十八歲了。”
李求仙道。
十八歲,成年了,不再需要監護人。
“十八歲了,翅膀長硬了?連學校都不去了?”
眼前的男子神色一沉,一股令常人有些驚悸的威壓撲面而來。
但……
“這一個月,我不會去。”
“好!”
男子握拳重重的砸在門上,砸得墻壁上一絲霜白粉簌簌跌落。
“從今日起,我凍結你卡上所有資金,并且每過一天,你的平均生活費扣除一百,直到扣完為止!你吃我的,用我的,就得聽我的!”
男子說完,轉身就走,毫不拖泥帶水。
一如十年前他為了自己的事業,轉身離去,一走六年的那個晚上一樣。
“站住!”
李求仙看著男子離去,豁然厲喝。
“說!”
“我母親,是怎么死的?”
“車禍,你不明白嗎!”
“車禍?我不信!”
“你不信也得信!”
“赤海集團董事長赤玉彤!?”
李求仙吐出了一個名字。
男子身形一震。
片刻,才重新強勢道:“哪怕你不愿叫她媽,也應該叫她阿姨!”
李求仙定定的看著眼前這個似乎無比陌生的男人:“我母親已經一讓再讓退出赤海,甘心做一個超市收銀員,窮困潦倒,可赤玉彤仍然不愿罷手步步打壓,乃至致她身死?就因為她的霸道?她那不愿和任何人分享的占有欲!?”
沉默……
但只是片刻……
轉瞬……
“我說過,車禍,明白嗎!?這件事情不論最終調查出任何結果,只能是意外車禍,法律會給出最終的判決!”
男人的態度一如既往的堅決、強勢,不容置疑。
“我明白了。”
李求仙低著頭。
“因為……我母親……她是弱者……”
“……”
“作為一個學生,給我做好自己的事,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返回學校,好好讀書,否則……哪怕你乞討街頭,我也不會再給你半個子兒,我李少陽說到做到!”
男子說完,神色冷厲,帶著令人窒息的沉悶大步離去。
走廊上,久久的沉默、無言。
待得男子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走廊轉角后,李求仙的心靈變得一片寧靜。
他微微仰頭,看著頭頂不算老舊的天花板,心中似乎有陣陣清風拂過,呼呼作響,打著卷兒,帶著一片片落葉,漂向遠方……
那里,有安寧……
有藍天白云……
不知不覺中,他的眼睛似乎有一點濕潤。
“任何決定,需要付出的不止是決心……還有應有的代價!”
他伸手,抹了抹眼睛,而后,看著食指側沾染的淚漬:“哪怕是……生命的意義……”
這一刻起,練武,不再只是口中說說。
他斬斷了自己所有退路。
因為……
弱者,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