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杯,兩杯!
三杯,三杯!
又三杯……
所有人都在看著溫朔,暗暗判斷著、猜測著,溫朔這一圈酒,會打到誰那里時,再也喝不下去,甚至直接醉倒。因為大家都看得出來,溫朔的醉態愈發明顯,站著的身體都開始搖晃了。
但,這家伙晃晃悠悠,吐字都有些不清楚了,偏生硬打完了這一圈的酒!
先是大家連敬酒帶碰酒的一圈,緊接著溫朔自己打了一圈酒,而且這一圈更是喝得比之前那一圈超出了兩倍還多。
粗粗算下來,已經一斤半高度白酒下肚了!
別的不說,僅是這般海量,就讓在座對溫朔有各種成見的諸位,心里不得不欽佩溫朔的酒量。
也難怪,溫朔之前會表現得那么積極,那么實在。
人家是真有量啊!
可是再有多大的量,也架不住這么喝下去啊?
酒席才開始沒多久,接下來大家就算是不打圈喝酒,閑聊著隨意地你敬我我敬你,還能下不少的酒,再者,一桌人專門針對你溫朔……看現在溫朔的狀態,他再能喝,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估計再有一杯、兩杯、三杯?
今天他出丑是定了!
希望這家伙喝醉了不是躺倒就睡,而是耍一會兒酒瘋,那才熱鬧呢。
溫朔醉眼迷離地扭頭看向文馳,笑呵呵地說道:“那個,我,我打完一圈了,該,該你了……”
“啊?”文馳笑嘻嘻地說道:“我沒小姑父這樣的酒量,可不敢這么喝。”
“哦對,你還是個小屁孩呢。”溫朔點點頭,抬手摸了摸文馳的后腦勺,繼而看向坐在對面的周元,道:“那個,剛才我喝得最多,我先走了一圈兒酒,全國各地走到哪兒論規矩,我也有資格點下一個打圈的人吧?那個,大表姐夫,你最大,你來!”
周元笑著搖頭道:“我不行,我可沒什么酒量,能陪著你們喝酒就不錯了。”
“那,二姐夫你來?”溫朔迷迷瞪瞪地看向陸海生。
“別別,我這點兒酒量,現在已經上頭了。”陸海生趕緊搖頭婉拒,神色間略顯尷尬,微微皺眉,似乎想到了什么。
溫朔又看向袁思哲:“三姐夫,你應該可以吧?”
“容我稍稍歇一會兒,剛才和你連喝三杯,這酒勁兒還在翻騰著呢。”袁思哲趕緊拿起筷子夾菜,躲避著溫朔那副醉眼的直視。
溫朔神情略顯失望,坐在那兒上半身還晃悠著,又看向了江平岸:“大表姐夫,你……”
“我是真不能喝了,一會兒只能以茶代酒。”江平岸拱手告饒。
“二表姐夫,你總該行吧?”
冀峰連連擺手,一臉畏懼,神色間閃過一抹狡黠,道:“行了行了,溫朔啊,今天咱們這一桌有你這樣的海量,兩圈兒打下來,就讓大家把酒喝好了,不錯,咱們多吃菜,慢慢聊,慢慢喝著,啊!”
溫朔扭頭看向坐在自己左邊的卓延強。
卓延強一愣,旋即端杯作勢要打一圈——文馳和黃旭就不提了,畢竟是小孩子,他們哪怕耍賴別人也不好說什么。看在座這好幾位黃家的姑爺,剛才勸人家溫朔的時候,一個比一個勁兒大,輪到你們了,一個比一個退得快,未免太說不過去。
也太不給人溫朔面子了!
你們把人當猴耍啊?!
然而沒等卓延強說他要打一圈酒時,溫朔卻端起杯子先開了口,同時和他碰了碰杯,笑瞇瞇地說道:“來,三表姐夫加表哥,咱倆走一個。”
言罷,溫朔將杯中酒喝下。
卓延強端著杯怔住,直到溫朔喝干了杯中酒,杯口朝下示意他喝完了,卓延強才回過神兒來,趕緊將杯中酒喝了。
溫朔放下酒杯,伸手示意文馳倒酒。
此刻,文馳和黃旭二人,也已經滿臉尷尬,甚至還有些敬畏溫朔了——年輕嘛,看到有這般海量的人,多半心里都會驚嘆羨慕。同時,年輕的他們雖然有不少缺點,但也有著年輕人簡單心靈中的義氣和面子——小姑父喝酒沒得說,爽快,來者不拒,酒到杯干!
可在座其他的姑父們呢?
本來還指望著他們幫襯著,大家齊心協力顯得又團結,又有面子把溫朔灌醉出丑呢,現在倒好,你們怎么全都往后縮?
扮相太難看了吧?
“文馳,愣著干什么?”溫朔皺眉斥道:“不能喝酒,還不會倒酒了?”
“啊?”文馳回過神兒,趕緊訕笑著,一臉恭敬地給溫朔倒酒,心里哪兒還有半點對溫朔的不忿和鄙夷?
“我也不讓你喝酒了,別擔心。”溫朔拍了拍文馳的肩膀,微笑道:“你可以跟我說句實話,到底有多大的酒量?”
文馳尷尬訕笑著,吞吞吐吐地說道:“最多喝過,十幾瓶啤酒……喝醉了,白酒我估計,那個,吹牛啊,估計能喝七八兩?半斤,也就半斤,您可別,別和我表姑,還有家里其他長輩說這事兒啊。”
“那還行,酒量不差。”溫朔看向黃旭,道:“你呢?”
“我,不行,我喝得少,我現在都有些頭暈了。”黃旭老老實實地說道。
“唉。”溫朔再次抬手拍了拍文馳的肩膀,又伸手指了指黃旭,道:“你們倆還在上高中,年齡還小呢,別覺得十八歲就算成年,可以各方面學著大人的生活方式了。尤其是喝酒,是不是對于灌酒的行為,特別感興趣,也覺得非常有趣,把別人灌醉了,更是一份樂趣,或許平時還能將此作為一項炫耀的談資,在朋友面前吹噓?”
黃旭和文馳紅著臉,尷尬地低下了頭。
在座其他人,全都傻眼了。
他們面面相覷,盡皆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極度的震驚——這胖子,之前的醉態已然消失一空,就連他那泛紅的臉色,都恢復如初。
他的眼神平靜而清亮。
他說話,吐字清晰連貫,邏輯清清楚楚。
溫朔繼續語重心長地對文馳和黃旭說道:“之前你們倆端杯給我敬酒的時候,我忽然就想到了自己以前,想到了和老家那些發小們,窮得叮當響時,也會拿出三塊五塊買點兒就熱鬧熱鬧,也會像你們這樣互相攀酒,但沒有誰想過,要一起聯合把誰灌醉。因為,我們不喜歡誰,就不會和誰坐在一起喝酒,喝多了容易沖動,導致許多不必要的沖突和麻煩。”
“另外,我們也不喜歡和那些酒油子喝酒。”溫朔微笑道:“唔,酒油子的意思就是,喝酒特別油滑,只攀著讓別人喝酒,仗著嘴皮子利索各種勸酒,輪到他自己了,卻各種理由推辭。”
“你倆還小,不懂事。”
“所以我以長輩,過來人的身份叮囑你們,以后出去別這樣,酒油子那叫小聰明辦了大蠢事兒,會被人瞧不起的。”
“酒桌上,也不要逞能,想多喝又能多喝了,就喝點兒。”
“有酒量,心情也好,那就多喝點兒助助興。”
“沒酒量,也別動歪腦筋耍弄別人……因為沒意義,也會顯得自己為人太卑劣。”
說到這里,溫朔輕輕地嘆了口氣,繼續看著躲避他眼光,卻又禁不住點頭輕輕嗯聲,附和應著他的教育的黃旭、文馳,再說道:“我本以為,這種灌酒的情形,以及酒油子的現象,只會出現在我們那種底層社會、三教九流當中,在黃家這樣的名門望族,盡皆是堪稱上流社會人士的宴席上,斷然不會出現這般情況,雖不至于談笑皆鴻儒,卻也應該是往來無白丁的現狀。未曾想,今天卻偏偏遇到了。”
說到這里,他扭頭掃視在座諸位。
所有人都露出了尷尬的訕笑,躲避著他的目光,個別人的眼里,還有惱羞成怒的忿忿之色。
“我本以為,大家是照顧我出身貧寒,小地方來的人,所以想用我們平民百姓的生活方式,與我喝酒耍樂,讓我吃得開心,喝得痛快呢。”溫朔笑道:“所以我興之所至,還頗為感激大家。”
“可現在看來……”
“你們啊!”
“不知道是你們天生性格就慫,還是只學會了灌別人喝酒的臭毛病,但沒學會喝酒盡興時爽快的好性情?”
溫朔忽然面露出一絲歉意,扭頭看向卓延強,道:“抱歉,表哥啊,剛才我看出來,你是準備要走一圈酒的。我之所以阻止你,是因為在這樣的酒席上,已經沒必要再這樣喝酒了,因為無論你多么好心好意地想讓大家盡興、開心,也是徒勞!”
卓延強神情尷尬,卻有些暖暖的,而且內心,更是生出了一股對溫朔極大的尊崇,還有一絲,懼怕。
這家伙……
膽子也太肥了吧?
就這般毫不掩飾地,把在座眾人給羞辱了一通,尤其剛才看似在教育晚輩文馳和黃旭,實則是讓在座所有人聽。
那意思,就是把這些人,全都當不懂事的孩子教育!
“行啦,如果壓根兒就沒想著盡興喝酒,歡聚一堂,之前就別搞那些歪心思,更不要揣著故意搞得別人出丑,以供自己取樂的卑劣念頭,那很無聊,也很幼稚。”
溫朔擺擺手,神色間沒有絲毫生氣的樣子,頗為大度地端起酒杯,道:“咱們邊吃邊聊吧,就不要相互攀酒,更不要打酒官司了,再祝大家新春快樂,笑口常開!”
言罷,他一口喝下杯中酒。
在眾人的矚目下,溫朔拿起酒瓶,自己斟滿。
卓延強端杯一飲而盡,笑道:“溫朔啊,你可真是海量,我心服口服!”
“小姑父厲害!”黃旭喝下一杯酒,眼神中滿是崇拜。
文馳更是激動不已,心里簡直把溫朔當成了自己的偶像,至于酒桌上其他的長輩,在他眼里那簡直太垃圾了,沒有半分男兒氣概,被小姨夫如此直接的訓斥一通,卻說不出話來,活該!
文馳端起杯喝干,道:“小姑父,您,您這千杯不醉啊!”
“還行。”
溫朔微微一笑,再飲一杯。
我不思醉,千杯萬杯,又如何?
我若思醉,酒不醉人,人自醉。
老太君啊,您交代的任務,俺這樣算是完成了不?
總不至于,非得把他們都灌醉,讓他們在今天這樣的場合下耍酒瘋或者醉成一灘爛泥,太不應景了,也太掃興了。
或者,把他們挨個兒打一頓?
那也不行,咱是斯文人,怎能承匹夫之勇?
在你們這門楣高大的黃家,可不能丟了我們溫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