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毛仲并非是個莽夫,反之他外粗內細,有著足夠的機敏狡黠,只是為人過于膨脹,持寵而嬌。作為一個高句麗人而且是李隆基的家奴,從一個最低下的下人爬到今日龍武將軍的高位,他的能力豈是一般?
只是王毛仲野心十足,不甘于小小的龍武將軍,他要做大將軍,還想要爵位,想要出將入相,功成名就,這一切都需要大量的功績,才能滿足。同時他又很清楚自己的能耐,在禁軍圈子里小打小鬧可以,真要上了戰場,戰陣交鋒跟驍勇狡詐的突厥、吐蕃干起來,他還沒那勇氣。所以他一門心思的抱著李隆基的大腿,為他盡心盡力,不放過任何一個能夠展現自己立功的機會。
此次兵變,最大的變數正是常元楷、李慈所掌控的羽林軍。雖然南衙禁軍也在太平公主的手上,但南衙禁軍并不是能夠輕易調動的。需要以宰相大印寫下一道調兵公文,在經過大將軍的確認,十六衛大將軍升帳聚兵,管轄的兵卒方可行動,匆匆忙忙間若不事先做好準備,想要短時間聚集大兵,并且進入皇城內宮是不可能的。羽林軍卻不一樣,羽林軍負責皇宮安危,就駐扎在內宮玄武門附近只要主帥一聲令下,大軍即可開動。控制羽林軍也就成了勢在必行的一步,想要控制羽林軍,先殺常元楷、李慈。這也是從龍之功里除去李成器、李成義、李隆范、李隆業這些領隊以及郭元振這樣的謀劃者之外,參與者最大的一份功勞,在王毛仲看來也是最容易獲取的。
利益動人,王毛仲如何甘心這到手的大功落入他人之手,而自己的三百兵卒成為他人的嫁衣?
不只是王毛仲,他的部下也存著不滿。畢竟王毛仲吃肉,他們能夠喝湯,可一但王毛仲喝湯,哪里還有他們的分?
王毛仲與部下合計了一下,如何將裴旻這個外人擠下去。
王毛仲了解李隆基,李隆基此人非常現實也喜歡率性而行,他對你好的時候,會對你推心置腹,什么事情都會依你。如果你在他的印象中變壞了,他會將你的優點看成缺點,缺點無限放大。
王毛仲知道李隆基對他極為信任,也相信李隆基對他的寵信遠遠超過裴旻,稍微越權,不會有很大的影響,只要自己事情干得漂亮,成功解決常元楷、李慈,一切都不是問題。
持寵而嬌,莫過如此!
于是也就有了他部下不滿不服的一幕……這不滿不服也確實是有,但若無王毛仲的縱容,他的部下也不敢在李隆基的面前強出頭。
裴旻的話讓李隆基、李隆范、李隆業等人目瞪口呆,他們對于裴旻的劍術只是聽說,并沒有真正見過他的實力,而王毛仲的本事卻是他們有目共睹的,他這龍武將軍的身份并沒有任何水分,三招不要太夸大。
王毛仲擅于投機取巧,裴旻的“狂言”對他而言,非但沒有覺得自己給小覷,反而先一步認為這是機會,能夠趕走裴旻的機會,毫不猶豫的道:“那就讓我見識一下裴公子的劍術。”
約斗的雙方都以認可,李隆基也知與其勸說浪費時間,不如隨了他們的意愿,正好他心底對于裴旻也不是很有底氣,可以趁此機會見識一下:郭元振口中那驚世駭俗的劍術到底如何。
王毛仲拔刀出鞘,他的刀是高句麗特有的刀,比唐刀要彎但比日本刀又要直上一些,有點四不像:“拔劍吧!”
裴旻笑道:“不用了,都是為陛下效力,傷了和氣,實無必要。”
王毛仲眼眸中終于出現了火氣,自己好歹也是龍武將軍,讓一個小輩連續瞧不起兩次,哪里還有顏面,大喝一聲,手中彎刀飛舞,上一刀,下兩刀,右兩刀,左一刀的向裴旻劈砍過去,他人長得壯實,可刀法卻是輕快一路的,一口氣竟然劈出了六刀,刀刀生砍硬劈,看似毫無章法,卻將彎刀的特性發揮的淋漓盡致。
但他哪里比得上裴旻輕快,左走一步,右退一步,好似閑庭信步般,都給他避了過去。
王毛仲一連六刀,連裴旻衣角都沒碰到,怒道:“有本事別跑!”
裴旻瞇眼笑道:“不跑就不跑!”
王毛仲在他說話的時候,已經劈出去了一刀,他跑字剛落,刀鋒已經逼近裴旻。
而裴旻說話的時候,也已經做好了還擊的準備,握住了劍身以劍鞘尾部搭在刀背上,順著他的力又加了幾分力量。王毛仲神色大變,刀竟然不受控制的往裴旻身上砍了去,便在眾人的心都提到嗓子上的時候,裴旻的身子向后平仰竟然向后呈現了一個直角,避開了這一刀。
王毛仲剛想松氣,卻發現自己的手依舊不受控制,順著裴旻手上施加的力量往空氣砍去。他想要抽刀卻已經晚了,裴旻手腕一抖,秦皇劍脫鞘而出,一半藏在劍鞘中,另一半卻已經架在了他的肩膀,這個時候,裴旻的跑字,方才出口不久。
王毛仲感受到劍身傳來的冰冷寒氣,眼中閃過一絲驚懼。
別說三招,招都沒出,自己已經敗了。
裴旻再次輕抖手腕,劍回到了鞘中,至始至終他連劍柄都沒有握過。
吞了口唾沫,王毛仲表情陣青陣白,長嘆道:“陛下高瞻遠矚,王毛仲技不如人,無話可說。”
裴旻展顏一笑道:“王將軍刀法快捷,實是因為身著鎧甲多有不便的緣故。”多多少少,他還算給了王毛仲留了顏面。
李隆基、李隆范、李隆業等人面面相覷,裴旻打贏王毛仲并不會令他們感到意外。裴旻雖然年少,但他的氣度不像是一個說大話的人,必有依仗。只是想不到他會用這種這種近乎打臉的方式取勝,實在讓輸得人難看。
李隆基目光灼灼的瞧著裴旻,想著王毛仲的性格,卻心領神會的一笑,心中意外安定了不少:暗忖道:“有裴旻在,至少遇到突發事情,可以有個商量的對象。”
對于王毛仲,他心里倒是有幾分反感了:王毛仲昔年很得他歡心,漸漸給他委以重任,讓他去拉攏萬騎。只是他性格太容易膨脹。給他幾分顏色就開起染房,上次的唐隆政變也是一樣,關鍵的時候王毛仲掉鏈子“避之不入”,約好的一起殺進皇宮,他卻消失三天才出現。好在沒有壞事。念及他的功勞沒有責罰他,依舊委以重任,這一次仗著兵卒都是他的人又來搗蛋?
李隆基沉聲道:“裴旻的劍術已經見識過了,相信也無人不服。一切如計劃進行,誰敢在關鍵時刻壞震朕好事,四弟、五弟,無需客氣,立斬不饒。”
王毛仲打了一個冷顫,也意識到自己玩脫了,面色蒼白如紙。
李隆基道:“抵定北軍,是最關鍵的一步,不容有任何差錯。功勞固然有大小之分,但只要一心為朕做事,朕絕不虧待。”
王毛仲聞言,面色好看了許多,他原本就給裴旻那出神入化的劍術給震懾住了,再有李隆基蘿卜大棒一套打,心中不敢有任何他想。至于他身后的幾位副手,更是早已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此事并沒有耽誤多少時間,李隆基領著李隆范、李隆業一起往后殿走去:武德殿的前門靠著長樂門,那里的守將是太平公主的心腹,從前門繞去凌煙閣過于危險。他們從后門抄近路,直接通往凌煙閣。凌煙閣是唐朝為表彰功臣而建筑的繪有功臣圖像的高閣,那里平時并不會有人逗留,即便兵卒巡邏也極少巡察,很是安全。
這細節方面的東西,李隆基能提前預算的早已事先想好。
武德殿的后院是女眷居住的地方,平素里只有太監與李隆基一個男人。
裴旻與王毛仲等人各個都是眼觀鼻鼻觀心,不敢亂瞧。
李隆范、李隆業卻全無顧忌,他們兄弟之間的關系確實融洽,說起話來也向來無所顧忌。
李隆業年歲最小,最好玩鬧,左前右瞧,不住的搖頭道:“三哥,你這后院比我王府差多了,一點也不符合天子的身份。要不由弟出資,給你翻修翻修。”
李隆基搖頭道:“如今朝局不穩,強軍馬政,那一個不是耗資萬億,反正我宮內沒有多少人,能節省一點是一點,不必破費。你要是有心,往國庫里丟些錢物,三哥不嫌少。”
裴旻在后邊聽得有些感慨,節省至此的李隆基,為什么后來鋪張奢華過分?難道真應了那句話,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李隆范笑道:“三哥,你這么一說,不就堵住五弟的嘴了?”
李隆基一想李隆業的脾性,笑道:“原來是另有所圖,說吧,看中三哥什么了,俊馬還是宮里的宮女?”
李隆業漲紅了臉。
裴旻、王毛仲等人哭笑不得,這節骨眼上,他們兄弟幾人還能說笑。卻不知這是他們兄弟緩解壓力的妙法:在武則天的幽禁生涯中,他們越困難越會彼此說笑開開心心的面對。因此熬過了難關,熬到了今日。
李隆范道:“就在不久前,五弟還跟我說,你宮里有一個精通醫術的宮女,長得水靈呢!就是給你準備赤箭粉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