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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掉坑了

  面對御史臺那花樣百出的殘酷嚴刑,馬清沒有撐過半日。

  原本憤怒痛恨的眼神,漸漸轉為驚懼害怕,視若蛇蝎。

  “你有事情對我說?”裴旻看著面前慘不忍睹的馬清,高蹺起了二郎腿,帶著幾分戲謔的看著他。

  馬清給他整的極慘,背心沒有一塊好肉,不是給鐵梳子刮剃的就是讓螞蟻給咬傷的,十指粗的跟胡蘿卜一樣,腳心通紅,閃發著焦炭味。所受之傷都是不致命之處,以至于就算馬清受到各種各樣的花式虐待,依然保持著清醒,感受身體各處傳來的那種痛不欲生的滋味。

  現在的他整個人跟條死狗一樣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裴爺……”馬清的聲音沙啞的幾乎聽不見,早已喊得破音。即便如此,他依然盡可能的大聲說話,免得激怒面前這位煞星:“小人有什么說什么,絕不敢有半點的欺瞞!”

  裴旻冷笑道:“那你就說吧,將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事情是由第一次軍事會議而起,白將軍提出了求穩的策略,給王軍使反駁了。康將軍為白將軍說話,讓王軍使說成‘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白將軍、康將軍都是四品大將,在他們眼里王軍使這芝麻綠豆的小官,公然在軍事會議上掃他們顏面,對他有著強烈的不滿。背地里不只一次說王軍使的不是,等著看他笑話……”

  “只是王軍使連戰連捷,給白將軍、康將軍帶來了極大的不安。王軍使的勝利,等于他們的愚昧,傳揚開來,他們面上無光。想用一場敗績,證明他們的戰術策略是對的。趙、李兩位大將軍也在旁邊推波助瀾。幾人這才合計著,讓小人算計王軍使,還許諾了很多的好處。”

  “那天抵達軍馬場,孟郎將意圖在軍馬場駐扎,卻給王軍使安排到了外頭,心中不滿氣惱。小人想著趁機挑唆,前去孟郎將的軍營,途中卻遇到了傳令使,得知了吐蕃撤軍,王軍使已經出擊的消息。想著白、康二位將軍的囑咐,見四周無人,便將傳令使殺了。小人讓心腹快馬加急去截殺孟郎將那邊的傳令使,不想失手,還是讓消息傳到孟郎將的耳中。”

  “孟郎將對王軍使敵意甚大,小的順道拉著孟郎將一起入甕。至于那傳令使,在他返回時,給我心腹射殺了。”

  馬清給酷刑折磨怕了,將一切全盤托出。

  裴旻皺眉道:“趙大將軍也是參與者?”馬清說的事情,與他推算的大致相同,但是他一直覺得趙成恩、李昌、馬衛等人是包庇者,卻不想竟參于其中,推波助瀾。

  馬清道:“都是一起的,他們跟王軍使并無恩仇,可小人看的出來,他們非常忌憚薛大使。薛大使以白衣攝左驍衛大將軍,若此次再得大功,朝中地位更加穩固,甚至有可能提升為兵部尚書。趙大將軍一直覬覦兵部尚書的職位……王軍使得薛訥看中,又立得大功,有極大可能入京為官,成為薛大使的人。以薛大使多年的威望,在京任職,將會給他們造成極大的威脅,打破京中武將的局面,另起一派。這種事情,趙大將軍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想看見……”

  裴旻想不到還有這么一回事,趙成恩、李昌、馬衛他們壓根不是什么包庇者,是主謀之一,他們對付王海賓竟是因為薛訥會威脅他們的地位,不想王海賓這樣的人物,成為薛訥的臂膀,壯大他的實力。

  裴旻眼中閃過一絲厲色:趙成恩、李昌、馬衛這些依仗從龍功勞的官員,自成黨派不說,竟還如此排外。薛訥還沒有正式在長安立足,只是戰時啟用。就已經開始謀劃排擠了。還真應了一句話“內戰內行,外戰外行”對付自己人,手段之絕,直接刷新了他的三觀。

  見裴旻表情震怒,馬清道:“小人將知道的都說了,還請大人,高抬貴手,饒過小人吧。”

  裴旻讓人將馬清招供的供詞記下,由馬清親自畫押,見他蓋上手印。

  裴旻道:“沒有遺漏的?”

  馬清顫聲道:“沒了,真的沒有了。”

  裴旻起身離開,留給了衙役一句話:“用棍刑幫他通通腸子,也許能讓他想些什么出來!”

  棍刑并不是用棍子打人,而是拿根棍子,整根沒入,俗稱爆(ju)。

  看著手中的供詞,裴旻也忍不住感慨:早知官場爾虞我詐,卻不想竟然險惡至此。

  想來是因為李隆基對他甚為器重,又在御史臺這威懾力十足的位子,才沒人算計于他。

  “中丞!左羽林大將軍馬崇求見!”王小白大步走了進來。

  裴旻收起了馬清的供詞,毫不猶豫的道:“小白,出去告訴馬大將軍,若有別的事,可以請他進來。若是為了趙成恩、李昌、馬清、孟林之事而來,就讓他回去。在這件事上,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王小白如實的將裴旻的話告訴了馬崇。

  馬崇臉色陣青陣白,甩袖而走。

  馬崇回到府中,從龍一派的將軍黨心急火燎的迎了上來。他們并沒有參與趙成恩、李昌、馬清、孟林的事情,但是他們黨派同氣連枝,而且彼此都很清楚。只要趙成恩、李昌、馬衛、白道恭、康海源這些人受到牽連,他們一派也將名存實亡。以姚崇的手段,定會趁虛而入,將他們清掃干凈。

  于人于己,都不能無動于衷。

  右領軍將軍鮮于庭誨道:“既然裴旻小兒如此不知趣,我們也無需留手,將他妄動御史臺刑獄,意圖屈打成招,行來俊臣事故散發出去。我倒要看看,他如何收場,還敢不敢將事情鬧大!”

  來俊臣最擅長的事情是株連,在他手上就沒有小的案件。為了自己的功績,一點小事他都會將犯人屈打成招,指示他們胡亂攀咬,少則牽連幾百,多則上千。

  右羽林將軍楊敬述也跟著森然道:“只要消息傳開,滿朝文臣必然觀望此事。只要他有膽子將趙、李、馬等將軍下獄,傳言定會將他與來俊臣混為一處,彈劾他的本子,堆積如山,事情也有回轉余地。”

  在他們的暗箱操作之下,幾乎不過半日,御史臺意圖走來俊臣老路的消息,經由各種途徑傳揚開來。

  盡管御史臺在裴旻的治理下,于風評上有了很大的轉變,但是抵不過來俊臣帶來的可怕,一時間京城上下竟然有些人心惶惶。

  尤其是早年深受其害的文官,更是死死的盯著御史臺,決不允許類似的事情重演。

  御史臺瞬間陷入風口浪尖處。

  御史臺。

  “太可恨了!”蕭嵩得到消息,氣得吹胡子瞪眼睛的:他們確實濫用了一點小小的刑罰,可絕對不是濫用私刑。馬清、孟林是罪有應得,御史臺本就有拷問的權力,追究起來,到頂不過就是刑罰過重,有屈打成招的嫌疑。竟然給說成了欲開來俊臣酷吏政治之風。

  這個黑鍋,實在太大!大的御史臺背負不起!

  “中丞,怎么辦?”蕭嵩愁眉不展的看著裴旻。綜合馬清、孟林的供詞,趙成恩、李昌、馬衛、白道恭、康海源這些人,一個都跑不了,都是主謀從犯。但是現在經過言論這么一逼,若將他們繩之于法,只會給世人留下御史臺為求功績,惡意擴大事態,屈打攀咬,牽連無辜人事。

  “以言論逼人!這一手,玩得挺好!”裴旻笑著說道,“走吧,他們既然出招了,我們還不還擊,豈不是意味著我們真怕他們了?叫上人,我們去將所有犯事之人,全部緝拿歸案!不掩不藏,大大方方的去拿人……”

  “可?”蕭嵩憂心忡忡,好不容易將御史臺的風評挽回,他真不愿御史臺再次成為人人懼怕驚恐的九幽之地。

  裴旻瞇著眼笑道:“放心,我早有準備。”他做了一個“噓”的手勢,領著御史臺的人,正大光明的去拿人了。

  行的端做得正,何懼他人評說。

  御史臺的一舉一動,都在馬崇、楊敬述他們的監控下,得知裴旻領著御史臺的人馬出了京城,人人都驚慌失措起來。

  “他怎么敢?”

  “這是要跟我們魚死網破?”

  “有什么仇,什么冤,同朝為官,都是從龍功臣,何必如此!”

  馬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楊敬述也無言以對,想不到裴旻竟然完全無視流言蜚語,一點也沒有將文臣的筆桿子放在眼里。

  聽著堂下亂糟糟的一團,全無注意。

  “不好了,不好了!”

  鮮于庭誨驚慌失措的跑進了大殿。

  馬崇、楊敬述互望一眼,泛起了不詳的預感。

  “姚相,姚相,出手了!”鮮于庭誨喘著粗氣,道:“聽說姚相今日在朝會上公認稱贊御史臺處事嚴謹,剛正不阿,不為流言所動,讓大理寺、刑部向御史臺學習!”

  馬崇、楊敬述臉色蒼白!

  姚崇這話擺明站在了御史臺這邊,他是文臣之首,他一表態,那個文臣敢彈劾裴旻,彈劾御史臺?

  “完了!”

  想著姚崇的手段,再想著裴旻的態度。瞬間明白,他們掉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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