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新再次聽到“彭琦”的名字,皺眉道:“新之前也聽說彭府家有糧,可是他府上糧庫確實僅有點點余糧。我特地偷偷查問過彭家傭人,他們也證明彭東家近日也是以稀粥果腹,府中確實糧食吃緊。”
店家道:“那草民就不知道了,對方買糧時刻意掩飾了身份,東家也只是猜測而已,”
裴旻在屋外聽到此處,心中記下“彭東家”三字,悄然離去了。
幾乎不需要怎么打聽,在姚州一說起“彭東家”,必然是指城東豪紳彭琦。
夜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黑夜中的彭家星火點點,一道黑影矯捷的翻墻而入。
裴旻一身黑衣,直往彭家主屋潛伏而去。
他沒有來過彭府,卻知道一點。古代大戶人家的整體布局固然千變萬化,但是主屋的方位都是一樣的。作為主人房必然是坐北向南的朝向,吸收著晨間的第一縷陽光:這種布局風水叫做“紫氣東來”。
古人迷信,對于風水堪輿之術,深信不疑,在裴旻的印象中所有富貴人家的屋舍莫不是如此,鮮有例外。
果然如他所想的一般,偌大的彭府走的也是“紫氣東來”的格局,一棟與眾不同的屋舍很快出現在他的視線……定是主人房無疑。
這第一次做這偷雞摸狗的勾搭,裴旻特別謹慎,一路小心翼翼,生怕給人發覺。
沿途避開夜巡的家丁,來到主人房的庭院,卻發現整個庭院漆黑一片,竟然沒有家丁巡夜,主屋大門前的石燈籠都是黑的。
裴旻眼睛早已習慣了黑暗,謹慎的輕步靠近屋舍,隱隱約約間聽到了點點細語輕聲。
偌大的屋舍唯有右側的房間透著光亮,他擔心自己的影子倒影在窗口,不敢貿然的學電視里一樣,沾濕手指點破窗紙窺視屋中情形,在離窗外三尺左右的距離,貼耳細聽:卻聽一個婦人道:“還要,奴奴還要一碗。”
又聽一低沉的聲音笑道:“瞧夫人這急樣,又不是不夠你吃。夫人跟了我彭琦,什么時候虧待你了。”
婦人嬌笑道:“郎君說得是,只是奴奴這今日就喝了幾碗清水粥,實在餓的慌。郎君真有本事,能買到那么多的大米。”
聽得此話,裴旻露出一絲冷笑,握了握腰間的唐橫刀,知道自己沒來錯地方,只是婦人似乎不知道彭琦是幕后人,是彭琦沒有說,還是真的不是他?
今日聽到顧新與店家的對話,裴旻初來乍道也不知彭琦是否真的有問題。
只是現在他的身份是一個江湖豪杰,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行事方式,沒有那么多忌諱,是與不是,自己親自探一探便知真假。
果有收獲。
裴旻繼續聽下去,那個自稱彭琦的聲音傳入耳中:“就算姚州所有人餓死,也餓不死你我。不過夫人這手藝要好好學學,這菜不是咸就是淡,真不好入口。”
那婦人是一陣的尷笑:“奴奴自小就跟著郎君享福,哪里下過廚房,要不我們讓秀兒給我們做?”
“不行!”彭琦斷然拒絕,又過了會兒他的聲音再次響起:“事已至此,也不瞞夫人。這些米糧早在去年,我已暗中收購。現在風聲越來越緊,顧新那田舍漢盯著呢。非常時候,不能露出半點破綻。我連守夜的人都遣散了,就是擔心有個意外。這是國難財,利益豐厚,也實在危險。”
婦人顫聲道:“這么危險,不會掉腦袋吧?”
彭琦慎重道:“豈止掉腦袋,滅門都是輕的。”他的語氣特別嚴肅,顯是打算告誡婦人。
裴旻聽得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他看不見屋里的情形,但聽聲音,應是婦人手中的碗筷嚇得掉地了。
彭琦壓低了聲音道:“你怕什么,就憑我彭家在隴右的實力,就算顧新州府長史,又能耐我何?沒有真憑實據,他有膽子動我?你沒見他今日找我的樣子,哪有半點往日的高高在上。哼,自命清高,愚昧可笑。”
裴旻想起今日顧新那憔悴的面龐,暗想道:“等會見到我,希望你還能說出這話。”
又聽婦人道“不,不是!”婦人說話都有些不利索,戰戰兢兢的聲音傳來:“奴奴想著這下廚實在太累,一時嘴快就跟秀兒說了府中藏著些糧食,奴奴真不知道這般嚴重……”
“婦人誤事!”彭琦大怒低喝。
婦人心慌之下,惡向膽邊生,狠聲道:“不能因為一個賤婢累了我們,找個借口,將她杖殺了,就跟當初的蓮葉一樣。”
裴旻想不到這婦人也如此狠毒,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這時彭琦說道:“夜長夢多,現在你就去將她叫來!”
聽著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裴旻閃身走到門側,橫刀已經出鞘在手。
屋門打開,一個婦人身形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在她轉身意圖關門的時候。
裴旻捂住她的嘴巴,輕快的橫刀抹向了她的頸脖。
聽這婦人說話,裴旻便知她非善類,下手毫不留情。
悄然走進屋里,借著里屋的微弱燈火,裴旻來到了右側的屋外,悄然望去,卻見一個四十余歲的中年人在屋子里來回渡步,神態有些焦慮,口中不住的低聲自語,頗為事情有了變故煩躁。
突然他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往門口這邊看來。
裴旻不在遲疑,箭步上前,由帶鮮血的唐橫刀架在了彭琦的頸部。
彭琦只來得及喊了一個“你”字,所有的話都憋在了喉嚨里。
看著血淋淋的刀,彭琦也知發生了何事,心中隱隱作痛,驚恐中帶著幾分怨恨的看著出現在面前的大漢:婦人再如何誤事,終是他所愛妻子。
裴旻輕輕地移動著手中橫刀,刀鋒劃過,一絲鮮血漸漸溢出。
這一下彭琦瞬間老實了,動都不敢動一下,口中哀求道:“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聽說你府中有糧食,……大爺已經幾天沒吃飯了,賞我幾口?”裴旻的刀在彭琦的頸脖處來回滑動,他用的力量極其精準,傷其膚而不割其肉,一條條的血印溢出。
彭琦只覺得自己喉嚨給割了五六道口子,死亡的恐懼讓他面無半點血色,冷汗直冒,如雨而落。
“饒命,好漢饒命!我給,要什么,我都給你!刀,刀拿開,求您!我府上有大量的珠寶首飾,好漢可以全部拿去!”
裴旻見彭琦扯開話題,以珠寶誘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刀鋒一轉,在他的右頸部割開了一道口子,血徐徐流出,只是瞬間已經侵染了他的肩膀,順著衣領滲入肌膚。
彭琦驚駭的張大嘴巴,卻又不敢大叫,淚珠滾滾而下,一股騷臭味傳出,居然嚇得失禁了。
裴旻悠哉悠哉的道:“放心,我沒傷著你的頸部經脈,血還能流一會兒。還有一個時辰……”他話說完,又在彭琦的左頸相對的地方割了一刀,方才道:“現在只有半個時辰了!時間寶貴,珍愛生命,請如實回答問題……”
血一點點流著,生命一點點的消逝!裴旻不疾不徐的說話。
彭琦哪里忍得了,叫道:“好漢快問,小的一定知無不言。”
裴旻道:“糧食……你藏在在哪了?”
彭琦閉眼道:“姚家酒館酒窖!”
裴旻問道:“有多少……”
“三千斛!”
裴旻故意將問題說的很慢,彭琦為了節約時間,回答的極為迅速。
“為什么藏在哪里?”
“姚家人跟我有隙,沒人想得到我會將糧食藏在對手酒窖里。”
“有多少人看護?”
“就六人,都是我彭家子弟。”
“放火要燒了多久?”
彭琦突然睜開了眼睛,帶著幾分興奮的道:“幾個時辰都燒不完,我可以幫忙,只要好漢饒我不死,小弟定能在姚州百姓發現之前,將所有糧食點燃,讓他們沒得搶救。”他看到了真正的一線生機,話說的極為流利。
裴旻道:“你倒是足夠機警,竟然猜出了我的身份。時間應該足夠,我派人去姚家酒館酒窖去看看,若你說是真,我也不為難你。”
“好漢過獎了!”彭琦媚笑道:“其實彭某人一直看好吐蕃大業,愿意為吐蕃大業出力,先前是我記錯了。糧食不是在姚家酒館的酒窖,是在張家客棧的地窖。”
裴旻臉上掛著嘲諷的笑容,道:“就知道你不老實……”他說著唐橫刀一揮,將彭琦的腦袋砍了下來!
彭琦的腦袋就如皮球一樣,滾到了桌子底下,致死他還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對彭琦手上糧食感興趣的只有兩撥人,一路是大唐朝廷,一路是吐蕃。
朝廷是為了救濟姚州百姓,吐蕃的目的自然相反。
與大唐而言,彭琦是發國難財,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有活路的,但是吐蕃不一樣。吐蕃巴不得大唐多些如斯奸商豪紳,抓著他的把柄,可以利用,自然有活路可走。
裴旻唯有讓彭琦誤以為他是吐蕃那路人,才能真正套得糧食真正所藏地。
對于這種發國難財的畜生,裴旻覺得讓他多活一刻都是浪費空氣,下手全無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