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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風中凌亂的疾行將軍

  湟源石堡城!

  湟源縣是湟水河流域與青海湖地區之間的要地,自古就有“海藏通衢”之稱,是黃河上游至關重要的戰略要塞。石堡城背靠華石山,面臨藥水河,坐落在一座褐紅色的懸崖峭壁上面。正面崖壁陡峭,兩側山巒逶迤多姿,如蒼鷹展翅,令人生畏,也因此有著“絕嶺屠鷹”的稱號。

  在未來就是這個石堡城,讓手握大唐三十萬大軍配四鎮帥印的王忠嗣,險些給李林甫陷害致死,讓名將哥舒翰威名大震,讓詩人杜甫留下了《兵車行》這一千古名篇。

  這一戰略要地,大唐、吐蕃數以十萬計的勇士,為了爭奪這個地方而埋骨絕嶺之下。

  尚贊婆是石堡城的統帥,他的父親祖父都是吐蕃著名的文臣,貞觀年間在唐朝留學,習得一生治世本領,為吐蕃的內政改革,立有汗馬功勞。尚贊婆出身文臣世家,卻自幼崇拜吐蕃軍神噶爾欽陵,自小研習軍事修行武藝,成為吐蕃的新星大將,已經有代替老一輩乞力徐、坌達延的勢頭。

  相比乞力徐、坌達延攻唐大敗,尚贊婆在石堡城多次擊潰唐軍的偷襲,讓唐軍尺寸不得進,更加令人贊賞信服。

  尚贊婆也是雄心萬丈,尤其是不久前他父親給他的來信,乞力徐、坌達延的慘敗,使得贊普赤德祖贊對他們極為不滿,有心提拔一些青壯將帥,代替過氣的老將。他尚贊婆便是考核的成員之一,只是功績上,還遜色一些。只要再立一點功績,便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萬夫長是將,在進一步,那就是帥了!

  將與帥之間,雖然是一步之遙,但其中差別,不言而喻。

  石堡城挽扼著鄯州、廓州的咽喉,就如一根鋼針扎進大唐的要害,隨時隨地都能威脅鄯、廓二州的存在。尚贊婆也想效仿瑪爾巴,入侵鄯、廓二州兩地,刷刷存在感,累積功勛,爭取更進一步。只是鄯、廓二州不比洮州雞肋,鄯、廓二州連接西域涼州,守護著河西走廊,于大唐而言極為重要。

  隴右節度大使郭知運直接駐守鄯州,廓州也有五軍駐防,守衛格外深嚴,尚贊婆找不到機會,只能一直憋著,暗中窺視。

  這天半夜他突然得到了南邊傳來的消息,唐軍襲擊了吐蕃大營掠奪走,兩萬五千只羊,三千頭牛,還有三千匹馬……

  還沒等傳訊兵說話,尚贊婆有些傻眼,向來都是他們寇入大唐,劫掠大唐的東西,怎么反過來了?

  “瑪爾巴是驢嘛?竟然讓唐人反劫了他的營地,他人在哪?”瑪爾巴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說著,語氣有些嘲諷。

  這內斗是人類的天性,并非是漢人的專利。大唐內斗不休,吐蕃其實也好不到哪里去。

  作為新星將領,尚贊婆與瑪爾巴目前是聲望最顯著的一個,屬于競爭對手。近年來瑪爾巴的戰績確實漂亮,更在尚贊婆之上。若非大半年來,面對裴旻,瑪爾巴無尺寸之功,瑪爾巴早便能憑借九寇洮州的功績,升任萬夫長了。

  裴旻當初的流言計,能夠如此成功,未必就沒有尚贊婆的父親在暗中推波助瀾,以打壓瑪爾巴來提升自己兒子的地位。

  現如今見瑪爾巴吃癟,尚贊婆不憂反喜。

  傳訊兵無視了尚贊婆的態度,這神仙掐架與他們無關,繼續稟報著情況,當得知裴旻駐入廣恩鎮,瑪爾巴下落不明的時候,神色登時大變,怒道:“瑪爾巴其罪當誅!”這并非是幸災樂禍,而是真的怒了,急了!

  河西九曲對于吐蕃、大唐都有重大的意義,可用“門戶”二字來形容。

  誰擁有河西九曲地,誰就掌握對方的門戶!

  河西九曲地在吐蕃手中,吐蕃能夠隨時隨地威脅大唐的隴右要塞;若在大唐手中,大唐則能陳兵青海湖,與吐蕃爭奪青海湖的利益。

  青海湖在吐蕃的地位如同大唐的江淮地區,是吐蕃唯一的農業、畜牧業的中心地。青海湖若是有失,對于吐蕃而言,等于是蒼鷹折去了雙翼。

  這也是吐蕃不惜用各種卑劣手段奪取河西九曲的原因。

  為了青海湖不受威脅,為了能夠威脅到大唐的隴右,河西九曲地無論如何都不能有失。而廣恩鎮位于河西九曲地南邊的要處,一但唐軍在廣恩鎮扎根,就如他占據的石堡城一樣。能夠隨時隨地的威脅河西九曲地。并且與洮州連成一線,兵馬自由往來,時刻威脅河西九曲的安危。

  那時候就不是他們吐蕃入寇洮州,而是大唐入侵河西九曲地了。

  河西九曲地比不上青海湖重要,卻也是水草豐茂的畜牧之所,有神策軍在側,他們焉能安逸畜牧?

  何況一但河西九曲地有失,石堡城也就失去了戰略價值。

  尚贊婆作為吐蕃新星大將,自有不俗的才智遠見,想通這點心急火燎的叫道:“告訴我,唐軍什么時候駐入廣恩鎮的?”

  傳訊兵道:“今日日間!”

  尚贊婆聞言,登時松了口氣,旋即大笑道:“太好了,還有機會!快,立刻點起兵馬,隨我南下,奪回廣恩鎮。”

  正愁沒有機會立功,卻不想立功的機會就來了。

  廣恩鎮荒廢已久,神策軍的數量只有六千,而他有兩萬騎兵可用,足以應對。

  時間緊迫,尚贊婆不再猶豫,當即叮囑副將小心唐軍偷襲,自領著兩萬騎兵浩浩蕩蕩的向廣恩鎮殺去。

  他們位于河西九曲地的最北處,而廣恩鎮位于最南,相隔不過兩百里而已。

  在尚贊婆眼中,兩百里確實只是不過。

  尚贊婆黎明動身,當天黃昏已經逼近了廣恩鎮,近乎兩百里的路程,尚贊婆不到半日奔襲而至,固然有草原便于奔行的便利,速度也是極其駭人。

  當然這也是因人而異,尚贊婆在歷史上就是一員擅于利用騎兵奔襲的戰將。若歷史不改的話,在不久的將來,便是他便趁大唐應對安史之亂疲累之際,一口氣奔襲至長安城下,逼得唐代宗棄國都而逃。

  尚贊婆這位吐蕃名將,還無那時候的經驗豐富身經百戰,可在這奔襲上,已表現出了獨到的天賦。

  以至于在廣恩鎮得到消息的裴旻都不由的為之略感驚愕:“來的好快!”

  “有多少人馬?”他又追問了一句。

  斥候道:“不下兩萬……”

  “去他爺爺!”裴旻忍不住罵了一句臟話,整個廣恩鎮不過四千兵卒,直接來了五倍的敵人,實在太看得起自己了,眼珠子咕嚕一轉,笑道:“快,將樓城上的絞車弩藏起來!別讓對方發現了,老子要給他們一個大禮!”他笑著,呼吼著喝令所有兵士準備戰斗。

  兩萬騎兵聲勢浩浩蕩蕩,塵土遮天蔽日,遠遠望去,好似浪潮涌動,極為駭人。

  裴旻手指著對面大笑:“吐蕃小兒,刨地的功夫不錯!還好我們不養牛養羊,不然毀了這一地的花花草草,非跟他們沒完。”

  作為一個軍人,戰績是唯一證明他的方式。經過先前的一戰,裴旻以極小的傷亡,一舉殲滅了近乎八千吐蕃兵士,還掠奪了三萬牲口。

  那神乎其神的指揮布局水平,給予了神策兵卒深刻的印象,對他尤為信服。

  神策軍的實力已達精銳水準,只是實戰經驗少,心態不足,算不上真正的精銳。之前他們面對相差不多的人數,發揮的極其出色。如今見敵軍聲勢浩大,不免有些心驚。見裴旻還有取笑之心,淡定自若,心中莫名安定,靜待敵人來襲。

  裴旻看著那浩瀚的塵煙,心底好奇,不知他們見廣恩鎮現今這模樣,會是什么表情,只可惜,不能親眼一睹。

  無獨有偶!

  尚贊婆竟也有相同的想法!

  他已到廣恩鎮半里之內,看著遠處的小小黑影,臉上露著一絲猙獰的笑容。他的用兵理念是一個“快”字,騎兵最大的特點是機動性,他認為只要將機動性發揮到極致,便能事事搶占先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對于自己行軍的速度,他極為自信,想著唐軍那群以兩條腿行軍的兵士,知道自己半日之內行軍兩百里,會是什么反應?

  其實他這是夜郎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他的行軍速度確實值得稱道,但遠不足讓裴旻震撼:在漢時期,大將軍衛青在沒有馬鐙的情況下,尚且能一日一夜行軍五百里。若配上馬鐙,以衛青的本事,六百里都有可能。尚贊婆當前的速度,快則快矣,與先賢一比,卻又何足道哉?

  離廣恩鎮越來越近,尚贊婆迫切的想看到唐軍一臉懵逼震撼的表情!

  呼喝著麾下兵士繼續前沖,若有可能,直接沖殺進城,一舉底定勝負……

  尚贊婆如此想著,但是當他進入廣恩鎮三百步內之后,愕然發現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座規模不小的城寨!

  城寨上兵卒林立,正淡定的瞧著他們的到來!

  尚贊婆情不自禁的勒住了韁繩,看著面前的景象,傻眼了!

  戰事發生在昨日,戰況緊急傳信兵用了半夜時間趕到湟源石堡城,而他用了半日時間領軍殺至!

  這前后不過一日一夜!

  城寨!

  什么情況?

  怎么可能?

  鬧鬼了?

  尚贊婆風中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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