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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揮手破聯盟

  鄯州與洮州相隔不遠,只有六十里間距,悶頭趕路一天能走幾個來回。

  難得出來一趟,裴旻一行人并不急著趕路,帶著游山玩水的性質,往鄯州而去。

  “旻哥旻哥!你再給我講講吳起的事跡唄!”

  一路上王忠嗣纏著裴旻讓他給他講吳起的事跡,經過昨天的事情,小家伙對于兵家亞圣有著向往崇拜的個人情緒,大有將他視為偶像的感覺。小小年紀,對于吳起的治軍軍學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這培養孩子從興趣入手,裴旻見此也樂得指導他這方面的知識,一路上都跟他說著吳起的用兵理念,并且附帶吳起個人的英雄事跡。

  吳起一生歷仕魯、魏、楚三國,在魯魯強,在魏魏盛,在楚楚興,確實值得說道。

  王忠嗣聽了吳起的事跡,更是將他視為立身的偶像,帶著幾分囂張的道:“長大以后我要跟吳起一樣,幫助旻哥練一支天下無敵的軍隊,為旻哥效力!”

  “啪!”

  裴旻一巴掌拍在了王忠嗣的腦袋上,道:“童言無忌,大風吹去!為我效力做什么,應該為大唐,為陛下效力。”

  王忠嗣雙手抱著頭,嘴里嘟噥著,不敢再說:在他眼里,裴旻如兄如父,養育教育之恩,大莫過天,在他帳下效力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他們一行人過了河州,在龍支縣住了一宿,次日方才抵達鄯州。

  鄯州作為隴右大州,與洮州大不一樣,來來往往熱鬧之極,僅是這人口,便遠非洮州可比。

  王忠嗣還是首次在騎馬逛街,大感有趣,沿途拉著裴旻指指點點,談笑風生,好不得意。

  裴旻見王忠嗣興致極高,便對嬌陳道:“忠嗣一直悶在府上用功,我真怕他學傻了。難得他心情好,你帶著護衛,陪他逛逛鄯州,我獨自去見郭公便是。”

  嬌陳想著裴旻與郭知運談著正事,她一個婦道人家在一旁也不好,遂然應諾。

  裴旻獨自一人到了節度使的府邸。

  郭知運得知裴旻到來,親自出府迎接。

  “見過郭公!”裴旻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洮州之戰,若無郭知運的大義相助,噶寧布的那支軍隊將會給他帶來許多麻煩。雖然有辦法解決,但絕不可能如現在這般,贏的漂亮,僅付如此代價。裴旻為人,向來是人敬我一尺,我回一丈。

  郭知運值得他如此一拜!

  郭知運大笑著上前攙扶:“裴刺史無須多禮……”上下打量著面前這比他最小的兒子還要小的少年郎,實難想象。如此少年,竟能布得那般巧妙的局,感慨道:“果然英雄出少年,裴刺史比我想的更加年輕……來!屋里請!”

  郭知運將裴旻領到書房,同時安排下去,讓鄯州上下所有有官階的將校午邊趕到節度使府邸陪酒。

  “我們先談正事,晚些在介紹我軍中將校于你認識!”郭知運走到書房的側面,那里掛著一幅巨大的隴右地形圖,將隴右的山川關隘繪制的一覽無遺。

  裴旻對于郭知運如此,非但不反感,反而萬分贊同。男兒接觸就應該直來直往,不搞花花腸子,有事先說事,喝酒正事說完,盡情的喝。

  目光看著隴右地形圖,裴旻發現郭知運手中的這幅地圖比他手中的那張可要詳細的多,即便是單純的洮州地形圖都比不上郭知運這幅詳細。

  “好圖!”

  裴旻贊嘆了聲,想著用什么法子,討要一份來。

  郭知運笑道:“這幅地圖是我聘請了十名寫實畫師,用了兩年的時間繪制而成的。有了它,隴右的一草一木,一關一口,皆在我的掌控之中。唯獨洮州這個缺口,某用盡一切辦法,始終得不到解決。”

  裴旻道:“郭公不是想不到解決之法,是有了掣肘,無能為力!”他的目光落在地圖上的石堡城所在之處,在石堡城的那個方位明顯有一個小小的黑圈。那黑圈不是用筆畫的,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注意,一次又一次的用手指在上面畫圈,千百次后留下的痕跡。不難想象,石堡城是郭知運的心病。

  郭知運注意到了裴旻的目光嘆道:“裴刺史果然是明白人!石堡城,賊子占據了這戰略要地,等于控制了我鄯州的大門,他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們連追擊都不可能。情況比洮州更加兇險……鄯州的戰略意義遠比洮州重要。只能將重心放在鄯州,沒有多余的兵力支援洮州。虧得裴刺史破了局,了卻了我一樁心事。只是吐蕃賊心不死,據我得到的消息,赤瑪倫那個厲害的老婦人,為了對付我們大唐,派出了三位使者,分別前往大食、突厥、突騎施商討同盟之事,意圖并力對付我們大唐。四國夾擊,風雨欲來。”

  裴旻怔了怔,似乎歷史上沒有這么一出,還是自己不記得了,不免道:“真的假的?好大的陣仗,好大的手筆!”

  郭知運頷首道:“假不了,是西域傳來的。安西都護呂休璟是我好友,他截獲了吐蕃使者,繳了他們的書信。此事昨日已經傳向長安,裴刺史在來的途中,沒有得到消息,并不意外。”

  裴旻露出凝重之色,細細一想,聯系上下,卻又是一笑,道:“老婦人想的是挺美的,只可惜,有些異想天開。”

  郭知運驚愕的看著裴旻,不明所以。

  裴旻自信滿滿道:“大食、吐蕃、突騎施、突厥四國圍攻,聽著駭人,其實就是紙老虎,不足為據。”

  “此話怎講?”郭知運表情急切。

  裴旻道:“四國毫無疑問,大食最強,論及軍事,即便是我大唐當前也要遜色一籌。但是據我所知,大食國正處在對外擴張狀態。西方他們的埃及總督穆薩·伊本·努塞爾率兵渡過直布羅陀海峽進入伊比利亞半島,正在全力進攻西哥特王國。而東面穆罕默德·伊本·卡希姆率大食軍南下遠征天竺。北方穆阿維葉一世正在與拜占廷皇帝立奧三世較勁。拜占廷有神器希臘火,想要取勝,并不容易。而我們大唐在高宗時期,阻擊大食于帕米爾高原后,大食一直未有繼續向西域擴張的動向。”

  “大食有向西域擴張之心不假,但是他們多線作戰,拿不出多少兵力。即便受吐蕃邀約,能出動的兵馬也是有限,不足以撼動西域,可以無視!至于突騎施的蘇祿可汗,與我大唐關系不錯,且不聞他會不會應老婦人所求,就算他為利益所動,我們也可以張儀連橫政策對之。據我所知,拜占庭跟突騎施關系密切,兩國多次一起對付大食。針對難纏的突騎施,大食人還稱之為‘抵頂者’。拜占庭與大食是宿敵,我們與之交好,他們是求之不得,突騎施豈會沒有顧忌?”

  “至于突厥,嘿嘿,不是我小覷他們。他們的可汗老糊涂了,勢力日衰。兩年前,葛邏祿等部首領至涼州降唐。十月,原西突厥十姓部落胡祿屋等部至北庭都護府歸降。降唐的十姓部落前后共一萬多帳。一年前默啜可汗的女婿高文簡、與跌都督思太,吐谷渾大酋慕容道奴,郁射施大酋鶻屈頡斤、苾悉頡力,高麗大酋高拱毅等率領一萬余帳,脫離突厥,來我朝邊境歸附,同年秋,默啜進攻九姓鐵勒。九姓首領思結都督磨散等也跟著降我大唐。突厥早給默啜弄的七零八落,即便他答應老婦人的邀請,也不敢真的對我大唐用兵。”

  “還有吐蕃!”裴旻撇了撇嘴道:“他們入侵我大唐,損兵十萬余,現在咽喉又讓我卡著,能有什么氣候?”

  郭知運傻傻的看著裴旻,見他神采飛揚的分析著大勢局面,口中滔滔不絕,竟有一股天下大勢,盡在胸中的感覺。

  瞬息間,郭知運突然覺得眼前的裴旻跟記憶中的一人重合了,這種感覺在他記憶深處也在一人身上看到過,那就是他最早的頂頭上司,禮部尚書,檢校右衛大將軍,文韜武略集于一身的聞喜公裴行儉。

  裴旻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年郎,竟然有著儒將裴行儉的器略,實在讓人難以相信。

  郭知運好半天方才反應過來,嘆道:“裴刺史年紀輕輕,這見識,不可謂不高明。”

  裴旻笑道:“這也是機緣巧合,我認識兩位分別來至于大食、拜占庭的商人,商人逐利,對于戰事特別敏感,他們知道的特別清楚。”他此刻也在慶幸,若不是結識了阿維葉、薩伏伊,不會有今日的從容。

  郭知運隨著笑道:“如此一說,突騎施、突厥確實不足為慮,只是……”他又奏起了眉頭道:“大食、吐蕃若合力攻打西域,西域也將承受莫大壓力。”

  “不可能的!”裴旻毫不猶豫的道:“吐蕃遠處青藏高原上,這高原給了他們便利,也給了他們大大的不便。比起大食國,吐蕃對西域的渴求,更勝一籌。他們不會幫助大食攻取西域的,就算出兵,也只是是做做樣子。那老婦人還是有點能耐的,相信不會做出前門驅虎,后門迎獅這為人作嫁的蠢事。”

  青藏高原的高原反應是吐蕃天然的屏障,要是沒有這個屏障,大唐早就除去這心腹之患了,哪里留得到今時今日。不過凡事都有兩面性。現在的青藏高原,道路難行,尋常人根本受不了,也極少有商人愿意冒著生命危險登高原做生意。吐蕃的經濟也因此一直拖著吐蕃發展的后腿,他們更需要西域發展經濟。攻打隴右的主要目是切斷大唐與西域的聯系,他們好趁虛而入。

  這一點,裴旻早在最初,已經跟郭元振、薛訥探討過了。

  郭知運略有所悟。

  裴旻說道這里,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道:“郭公,都來了這么久了,一杯茶也不上?”

  郭知運這才想起來,他們說的太投入了,連基本的待客理解都沒顧得上,匆匆忙忙的叫了一杯茶水來,當然是薄荷味。

  裴旻也顧不得燙,喝了幾口道:“何況郭公別忘記了,這吐蕃都出招了。我們有焉能在一旁看戲?”他說著目光瞧著石堡城,道:“郭公有沒有興趣一起并力,將石堡城給奪了?”

  郭知運眼睛一亮,笑道:“當然有興趣!”頓了頓,嘆道:“只是石堡城不好攻打,我多番出兵偷襲,皆無效果。”

  裴旻當然知道石堡城不好打,在他的記憶里為了拿下石堡城,哥舒翰以死傷數萬的代價才將其攻下。想要正面強攻,實在不是明智之舉。他也沒有想著用強攻,用數萬將士的命換取一座關隘。

  “郭公你看!”他手指著吐蕃的河西九曲地道:“這塊風水寶地接連著鄯州、廓州、河州、洮州乃至疊州,也就是說只要河西九曲地一日在吐蕃手上,他們想打哪兒,便打哪兒,自由出入我大唐境內。楊矩這個奸細,實在罪該萬死。雖然我將廣恩鎮攻了下來,以廣恩鎮為軍鎮,挽扼住了洮州、疊州的壓力,但只要大軍來襲,洮州、疊州一樣會有可能陷入危機。我覺得只要河西九曲地在吐蕃手上,僅靠防守是絕對不行的。不怕讓郭公知道,奪取廣恩鎮只是我戰略計劃完成了一半,還有后續收尾的事情沒做呢。”

  經過之前的言論,郭知運對裴旻的能耐已經有了深切的了解,此刻聽他奪取廣恩鎮,還不是戰略的終結,帶著幾分麻木的震驚道:“你這是想連河西九曲地一并拿下來?”但他的神色間卻有著些許不以為意。

  裴旻頷首道:“郭公高見,雖然現在看來,不大可能。但是這確實是我最終的目標,不過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一時半會,我們拿不下河西九曲地。”

  河西九曲是一望無際的草原,要想在草原立足,沒有強大的騎兵作為后盾是不可能的。

  唐軍在騎兵這方面,目前還遠遠不是吐蕃的對手。這點裴旻有自知之明,也看的清楚明白。

  “那?”郭知運不解的看著裴旻。

  裴旻笑道:“河西九曲是我大唐的疆域,我們掌控不了,焉能讓吐蕃輕易拿在手上?我早已決定,以廣恩鎮為踏板,效仿他們吐蕃,不斷的襲擾河曲之地,一方面練兵,一方面要他們知道,想要在我大唐的疆域安逸放牧,做夢,將他們逼往青海湖方向遷移。若一切順利,嘿嘿,這其中可操作的事情就多了。面對河西九曲地,以攻代守,遠比死守更有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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