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執掌尚書省事物的正是與姚崇并稱“姚宋”的一代賢相宋璟。
宋璟持天下之正,為官清廉方正,在他的率領下朝廷吏治大興,滿朝文武的風氣已經大改。
所謂上行下效,什么樣的宰相,什么樣的百官。
宋璟帶了一個好頭,整個朝堂的風氣也日漸純正,多是作風干練的能人干吏。
一切章程運轉的極快,遇事絕不拖拉。
裴旻的奏章在第一時間通過尚書省傳到了宋璟的手上,瞧著奏章里的內容,這位當朝第一相,臉色瞬間變了,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他怎么敢?
開隴山,修葺烏鞘嶺!
數以百計的治世文臣皆想過此念,但凡了解情況,悉知內情的,莫不敢說半字。
裴旻怎么就敢?
宋璟變了變臉色,不敢有任何怠慢,將這封奏章放在了最重要的位子,送入宮中,由內侍擺放在太極殿的御案之上,只待明天早朝時滿朝文武一同商議。
此事關系重大,絕非一人一言可以決定的。
宋璟一宿未眠,琢磨著裴旻奏章里記載的事情,翻閱了近乎一整夜的資料書籍。了解西域商路,了解隴右,了解隴山、烏鞘嶺。
直至早朝來臨,上了年歲的宋璟,直接頂著黑眼圈參加了朝會。
“有事起奏!”
隨著高力士的一聲高喊,堂下文武卻無一出班。
如今天下早已安定,大唐經濟蒸蒸日上,國力日益強盛,軍事也一掃之前疲軟,戰無不勝。前些日子,天下大旱。面對如此考驗,大唐一樣經受住了。
除了重災地隴右,天下幾無災荒之色。
即便是隴右,在朝廷的支持下,通過裴旻與一眾干吏的努力,也未有饑民出現。
誠乃盛世因有的景象。
這文武百官,各盡其責,也未有什么大事。
李隆基本就是一位極會享受的皇帝,也樂的清閑。
依照慣例,李隆基只要處理了御案上幾分重要的奏章,便可宣布退朝。
他拿的第一份奏章便是來至隴右裴旻的。
李隆基對裴旻那一手楷體正書有著深刻的印象,只是看了頭幾個字,便知此奏章來至于隴右裴旻。
提了提精神,李隆基認真的瞧著:奏章上將隴右面臨的情況分毫不差的細細表明,隴右北是荒蕪大漠,南是巴蜀山川,東是隴山,西有烏鞘嶺,雖位于經濟要地,卻如困在囚籠一般。直至最后,方才說明來意,懇請朝廷認可,開隴山修葺烏鞘嶺。
看到開隴山修葺烏鞘嶺這幾個字,李隆基拿奏章的手,情不自禁的抖了一抖,險些握不住小小的奏章,眼中滿是震撼驚疑,定了定神,方才道:“此乃隴右節度使、按察使送來的奏章。他應百姓所請,力陳開隴山,修烏鞘嶺……”
他這話還未說完,朝堂上已經是一片議論之聲。
“不可,裴國公此舉大不可為!”
首先站出來反對的便是負責錢糧的戶部尚書王琚。
王琚最近與裴旻走的挺近,尤其是莫離驛的鹽田開發。
裴旻給予了極大的支持,第一批鹽已經開采出來,就等著銷售往隴右、長安、涼州等地。
他們就如蜜月期的夫婦一樣,如膠似漆。
但是裴旻這一提出開隴山修烏鞘嶺,王琚這位大唐王朝的錢袋子立刻翻臉了。
莫離驛的鹽田固然重要,但是哪里比及的上絲綢之路帶來的利潤?
開隴山修烏鞘嶺,一但實行,意味著在竣工之前,中段的商道將無法通行。往來東西的商隊要多耗費近乎一月的時間,才能抵達長安。對于經濟的影響,不言而喻。
開隴山之難,修烏鞘嶺之困,沒有六七八年的時間,焉能成事?
這中線堵塞多年,加起來會造成多少影響?
人皆有私心,王琚亦是如此,戶部是六部中地位最高的一個部門,當官當到他這個份上,離宰相之位已經臨門一腳。
只要不出什么幺蛾子,成為一國之相不過是時間問題。
作為大唐的管家錢袋子,王琚比誰都清楚絲綢之路給大唐帶來的經濟效應。
一但絲綢之路出現狀況,以李隆基大手大腳的花錢性子,朝廷經濟將立刻出現赤字。
身為戶部尚書,一但國庫空虛,入不敷出。就意味著是他王琚不合格,影響他的仕途升遷。
這種情況,他無論如何都不愿意見到。
“隴山海拔千丈,曲折險峻,山勢陡峭。山中之石,多是花崗巖、玄武巖,質地堅硬,刀槍難傷。真要強開隴山,不知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財力,耗費多少時間。若是別處,秉著愚公移山的精神,臣相信以裴國公之能,確實可以強開隴山。至多不過耗費一些時間而已。但是隴山位于西域商道東段的必經之地,一但陷入開山修路狀態,意味著商隊虛另行他路。對于我大唐有百害而無一利。”
王琚言辭鑿鑿,激動的面紅耳赤。
紫微侍郎、同紫微黃門平章事蘇颋也出班道:“陛下,臣也覺得國公此事過于輕率。于出發點來考慮,國公確實為了隴右百姓不假。隴山、烏鞘嶺影響了隴右十數萬百姓的生計,這毋庸置疑。可隴山、烏鞘嶺這條商道更加關乎著我大唐的經濟,關系到整個天下的發展。隴山、烏鞘嶺一動,受影響的不只是隴右一地,此事不能不慎重行事。一但西域商途受到影響,我大唐的經濟將會受到重創。尤其是現在惡錢流通過于厲害,我們意圖收繳民間私錢,熔鑄為式錢,以利天下……在這關鍵時刻,經濟更容不得出現任何差錯。”
李隆基默然以對。
伴食宰相盧懷慎向來與裴旻不對付,有的沒的都會給他上眼藥,此刻亦不例外,正義言辭的大步出班道:“陛下!所謂年少氣盛,不知輕重,莫過于此。國公一心為隴右百姓,這點值得稱道。但是……豈不聞苛政猛于虎,徭役勝似狼。國公有壯志雄心,意圖干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名垂青史,可以理解。卻不知如此濫用民力,實是在走昔年隋煬帝楊廣之路,敗國殃民,禍患無窮。”
他此言一出,不可謂不誅心了。
直接將裴旻的提議視為為了自己的名望,而將大唐推向亡國的境地。
自他們三人之后,滿朝文武也頻頻發表看法,無一例外,都是為了大局,堅決反對開隴山,修烏鞘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