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湖伏俟城!
展鵬以一個來至于東方的商人的身份會見了吐蕃判官弗弄贊。
展鵬普通的相貌賦予了他自身千變萬化的風格,穿上一身暴發戶的外衣,露著幾分討好的笑,就是一個十足市儈商人。
面對吐蕃的這個判官。
展鵬先沒有說話,直接讓人將五百金抬到了弗弄贊的面前。
弗弄贊眼中盡顯貪婪,還帶著一點點的殺機。
不管這個漢人打什么主意,這五百金自己是要定了。
展鵬笑道:“這是定金,判官在吐蕃呆的很不愉快吧。據我所知,恩蘭·達扎路恭這位新上任的元帥,又一次從你手中要去了兵權。”
弗弄贊給挑破了心事,登時無名之火,涌上心頭。
吐蕃至此失去河西九曲地之后,一直進行著軍事改革。
很多后起的將官給提拔起來,其中達扎路恭晉升的速度最快,一騎絕塵,直接當上了吐蕃的元帥。
這個元帥就如大唐的節度使,大唐將邊疆以鎮來分,以節度使為最高軍事長官。
而吐蕃是直接將全國分為四如,每如分為上下兩個分如,共八個分如;每個分如有元帥一人,副將一人,判官一人。
達扎路恭晉就是負責青海湖一地軍事的元帥。
一個走了狗屎運的小子,五年前還不過是微不足道的百夫長,現今卻是元帥,爬在了他這個混跡官場三十年的老將頭上。
弗弄贊本就忍受的了這股氣,更何況達扎路恭自上位以來,一直都沒有給他好臉色,不斷的削弱他的兵權,這心頭憋了一團火,發泄不出去。
此刻讓一商人當面提起,霍然起身,切齒道:“你找死!”
展鵬面色一冷,道:“你確信我會比你先死?”
弗弄贊不知為何讓對方冷眼一瞧,脊背有些發涼,壓著火氣低聲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展鵬笑道:“只要你愿意歸順我大唐,這五百兩是定金,還有一千兩你到了唐地,如數奉上,另外許你五品將軍的閑職,你說我是什么人?”
弗弄贊瞬間心動。
展鵬微笑道:“達扎路恭明顯是要殺雞儆猴,打算動一個老將來彰顯自己的威勢。他一次又一次的削你兵權,用意如何,何須我說?我記得十多年前,你去過長安吧?那時候你是吐蕃馬球隊的領隊,我們陛下親自與你們交手。就算是十多年前的長安,都是夢想的花花世界。何況現在?”
“有了一千五百金,你可以買一棟豪宅,有固定的收入,保你錦衣玉食,衣食無憂,你自己還有積蓄,何必留在這里看人臉色?什么時候身死都不知道?”
弗弄贊目光灼灼的看著展鵬道:“我愿意投效天朝。”
不只是唐朝有楊矩這樣貪財賣國的小人,吐蕃一樣存在。
幾乎在同一時間!
孫周面見了吐蕃副將多日隆。
“你是誰,我不認得你,愛慕怎么會派你來的?”
多日隆警惕的看著孫周,這位吐蕃的副將比起弗弄贊要像樣的多,一臉的剛毅沉穩,頗有氣概。
孫周道:“讓多日隆副將說中了,我不是愛慕派來的。只是一個來至于西方的詩人,單純的仰慕您,特地來跟您了解一下昔年的壯舉,想將您的事跡,編寫成詩,以流傳下去。”
多日隆臉色陣青陣白,低喝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孫周神神經經的攤開雙手,感慨道:“美麗的李查維加德公主是多么的嬌美,這樣為可恨的贊普殉葬,豈不是辜負上天賜予的天使容顏。偉大的英雄多日隆橫空出世,以偷梁換柱之法,將加德公主救下,從此公主英雄過上了幸福美滿的生活。”
他無視多日隆噴火的眼神,突然笑了起來道:“聽說你們吐蕃給大食國來往密切,他們西方有很多這樣贊美愛情的吟游詩人,我學的像不像?”
多日隆一個箭步來到孫周的面前,一把抓著孫周的前襟,將他舉了起來道:“你還知道些什么?”
孫周一個文弱書生,給舉了起來,兩腳亂踢,臉色脹的通紅,用力拍著多日隆的手,擠出了一個笑臉。
多日隆憤慨的松手,如餓狼一般,惡狠狠的盯著孫周,那架勢幾乎要將之一口吃了。
孫周也不急得說,大口的喘著粗氣,笑道:“我知道的不多,這才來問您的?要是全知道了,還來這里受這罪?”他指了指自己已經紅了的頸脖,一臉的戲謔。
多日隆一句話也不說,赤著眼睛瞪著孫周。
孫周繼續胡言亂語的說道:“多日隆副將這是不說嘛,是不記得了,還是什么?”
他抓著下巴道:“要真是不記得了,那我只能去問加德公主本人了。只是人家一個姑娘,不好意思說,怎么辦?威脅嗎?盡管公主上了年紀,依然是風韻猶存的。我可舍不得下手,有了……”
他雙手一合,道:“有一個小孩,叫什么來著?尚昆?好像是的,他的小手捏斷幾根,加德公主應該會說吧?”
多日隆驚懼的看著一直在表演的孫周,冷汗直流,帶著幾分無助的道:“魔鬼,魔鬼,尚昆還是兩歲的孩子!”
孫周知道多日隆心里的防線已經讓他弄的崩潰了,一把撕開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一條條早已結疤的鞭痕道:“這些是我給你們抓到河西當馬奴的時候留下的,不只是這些。也有心里,我親眼看著你們十多人折磨一個不滿十五的姑娘,親眼看到上了年歲的老大爺,因為丟了一只羊,讓你們活活打死。你怎么不說,他們的年紀?我們半斤八兩!都是魔鬼,誰也別笑話誰。你孫兒幾歲,我不管,現在我們都在我手上,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多日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二十年前,他是吐蕃贊普杜松芒波杰的侍衛頭領,負責布達拉宮的治安。
加德公主是李查維王國的公主,與昔年嫁給松贊干布的尺尊公主一樣,是和親的政治工具。
杜松芒波杰是戰爭狂,一生都在馬背上征戰,最后死在了馬背上。
加德公主在那個時候,已經跟多日隆有染。
依照吐蕃的習俗,贊普死,以人殉葬,衣服珍玩及當所乘馬、弓劍之類,皆埋。
多日隆鬼迷心竅的冒險將加德公主救了出來,時隔多年,原本以為早就過去,無人知曉。
卻不想今日讓一個瘋子,將一切都揭穿了。
給贊普待綠帽子是死罪,將殉葬的加德公主偷梁換柱更是滅族大罪。
一但事情傳開,多日隆不敢想象。
孫周輕聲道:“加德公主跟你的寶貝孫兒會在東方等你,是一并在異地相會,還是一家人去黃泉相聚,由您自選。”
慕容延站在伏俟城的最高處,眺望著青海湖的一景一物,神情憂傷,帶著幾分悲涼。
青海湖的景色極美,光照充足,日照強烈,冬寒夏涼,暖季短暫。
這種獨特的氣候,令得這里的土地上鮮有嬌弱的鮮花,遍地都是頑強的野草,一望無垠。
這些野草受青海湖的滋潤,四季常青,令得伏俟城畜牧業尤其發達。
牛羊駿馬吃了青海湖的草,長得都比別處的精壯。
尤其是駿馬,青海湖成長的馬匹有著獨特的稱號叫“青海驄”。
“大人!”一青年壯實的下人來到了近處,道:“府中貴客來了。”
慕容延長嘆一聲道:“阿渾,你可知道‘伏俟’是什么意思?”
叫做阿渾的青年搖頭道:“屬下愚鈍,并不知什么意識。”
“是啊!”慕容延道:“你也是鮮卑人,但是我們自己的鮮卑語卻一點也不會。”
吐蕃是奴隸社會,他們是不允許外來文化在國內盛行的。
盡管他們上流人士以精通華夏文化,華夏語言為榮,但是禁止百姓學習傳授華夏語言,更何況是以滅吐谷渾的鮮卑語。
慕容延解釋道:“伏俟是鮮卑語,是王者之城的意思。我們的先祖就是靠著這片山水,打下了吐谷渾的基業。只是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才能回到這片家園。”
阿渾茫然的道:“大人,既然舍不得,為何要走?”
慕容延霍然回過身子,閉上了眼睛,道:“這個問題問得好,我們的家早就沒了,死守著這不屬于我們的土地,沒有意義。我們現在要的是生存,而不是給該死的吐蕃人當奴隸。相比只知道壓榨我們的吐蕃人,對方的大唐,好太多了,能夠給我們生存的空間,讓我們為數不多的子民有一條活路。”
他頓了頓道,“走吧,去見見我們的貴客。”
慕容延回到自己的府上,孫周、展鵬已經等候多時了。
“展先生、孫先生!”
作為吐谷渾的皇室,慕容延會說一口流利的華夏語。
展鵬開門見山的道:“我這邊已經準備妥當了,弗弄贊、多日隆都愿意已經投我大唐,我們的計劃可以照常施行。”
慕容延帶著幾分震撼的看著面前這一文一武的兩人,道:“連多日隆也愿意助我們?”
弗弄贊貪財,對達扎路恭最是不服,降唐并不奇怪。但是多日隆盡管也不滿達扎路恭這個后起之秀,爬到他的頭上。
但是多日隆對吐蕃尤為重臣,他竟然也降唐。
這簡直是千古奇聞。
慕容延心知必定是這兩人用了不可告人的手段,也不打算細問,只是眼中閃過激動的神采。準備的如此充分,一定能夠安全撤離的,一定。
展鵬道:“一切都準備就緒!足下可以聯系吐谷渾的遺民,讓他們做好行動的準備,我們五日后動身。”
“好!”
慕容延臉色肅然的對著展鵬、孫周深深作揖,帶著幾分乞求的道:“一切就拜托兩位先生了。”
伏俟城元帥府!
達扎路恭看著手中的文件,用拳頭重重的敲著桌面,有些一籌莫展。
想了想,從懷中拿出一個書札,再一次看了起來。
他看的不是別的,正是裴旻的發家史。
長長的書札,密密麻麻的十數萬字,寫的都是關于裴旻的資料。
達扎路恭自從受提拔以來,一直將裴旻視為勁敵,視為自己必須擊敗的對手。
擊敗不了裴旻這個男人,他就打不出吐蕃的困局。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孫子兵法》的精華,達扎路恭早就拜讀千百便了,命人調查裴旻的一切。
看著上傳來的資料,達扎路恭突然發現裴旻的事跡與他很像很像。
大唐一樣的青黃不接,面對武則天、李顯韋后、李旦遺留下來的爛攤子。
唐朝一樣是要兵沒兵要將沒將,但是裴旻的橫空出世,讓大唐鎮住了場面,從而不斷的提拔各類后起之秀,遍布各個戰場。
他面對的情況也是一樣,老將不堪大用,后起之秀,資歷不足。
面對相同的情況,受到提拔的他,也應該如裴旻一樣,成為鞏固吐蕃的基石,從而立下昔年軍神噶爾·欽陵一樣的豐功偉業。
但是想法很美好,現實卻充滿了殘酷。
達扎路恭即便身居高位,依然是舉步維艱。
原因何在?
達扎路恭看著發家史上記載的封常清、李翼德、江岳、李嗣業這一個個的名字。
裴旻的班底是他自己構建的,一個個都是可用的大才。
而自己?
想著那些陽奉陰違的宿將,老將,達扎路恭心底就有一種說不出的火氣。
為什么,我就遇不上封常清、李嗣業這樣的人才?
達扎路恭羨慕的想著,要是能夠給他裴旻一樣的班底,他相信自己能夠做的比裴旻更好。
“元帥,元帥!”
一個傳令兵誠惶誠恐的跑進了大殿。
達扎路恭沉穩的喝道:“慌什么,天塌不下來!”
傳令兵叫道:“不好了,弗弄贊判官不知為何,領著部落向大小勃律國方向跑去了。”
“什么?”達扎路恭臉色驟變。
弗弄贊是最不服他的老將之一,他也有心拿他祭刀,現在跑了難道?
“追!”
弗弄贊跑了,達扎路恭并不在意,反而樂享其成,可他帶著兵馬走了,卻不能忍了。
弗弄贊有三千多嫡系兵馬,可不是小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