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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王忠嗣的弱點

  王忠嗣揮舞著手中的方天畫戟,化作一道道勁風,往四方飛舞,薛家戟法,剛柔并濟,攻如雷霆,守如山岳,一招一式,尤為精妙。

  將方天畫戟駐在地上,長吐了口氣,一甩臉上溢出的汗水,長笑道:“痛快,這在床上躺了十余日,身子都覺得要銹了。”

  身旁的一員三五大粗的少年郎道:“那是國公下手太重了,都說國公待大哥如弟,可哪有兄長這般……”

  王忠嗣瞬間怒道:“住口,你在這說這話,休要怪我不講兄弟情面,將你逐出軍中,恩斷義絕。”

  少年郎嚇了一跳,忙道:“大哥勿怪,小弟只是心疼哥哥而已,別無他想。”

  王忠嗣也知自己這位兄弟,心直口快,不予計較,而是道:“我是軍人,軍人犯了軍規,受刑是理所當然。旻哥最擅治軍,正是因為賞罰不避親疏,才有隴右軍、涼州軍的今日。我一時好戰,惹的旻哥動怒,實在有愧他的教導信任。”

  原來在裴旻支援安西,行至沙州的時候。

  王忠嗣特地離開了子亭守捉,來到了沙州,單獨找上了他。

  “旻哥,此次支援安西,弟愿意為旻哥打頭陣。”

  王忠嗣一直守在子亭守捉,早已閑得無聊。

  這戰事一起,那一身勇猛求戰的血液燃燒起來。

  現在的王忠嗣是一個極端,他很像薛仁貴,身懷蓋世武勇,又身負非凡的軍略,但是他遠比薛仁貴好戰。

  最貼切的說法就如《三國演義》里一個理智版的張飛。

  張飛勇猛無措,萬夫莫敵,他自身不是無謀,而是脾氣暴,時常讓脾氣覆蓋了理智,各種受虐。

  到了后來,年紀大了,吸取了教訓。義釋顏嚴,打五子良將張郃就跟打兒子一樣,吊起來隨便抽,展現了一個另樣的張飛。

  而年輕時的王忠嗣即有蓋世的武勇,也是好戰成性,但性子卻又極為沉穩,不動如山,是一個復雜的組合。

  在得知安西事變,裴旻兵援安西的時候,王忠嗣在第一時間請戰。

  好戰之心,換來的卻是一頓臭罵。

  大發雷霆,甚至還讓人打了他十五軍棍。

  王忠嗣還是第一見自己的旻哥對自己動這般雷霆之怒。

  “忠嗣,我將你接入府中,我母親視你如親子,我待你如胞弟,傳授武藝,教導兵法。現今又拔你為將,統領子亭兵士。對你可有半點虧待?算是仁至義盡了罷?”

  王忠嗣大汗淋漓,直接跪了下來道:“旻哥如兄如父,若無旻哥,哪有忠嗣今日。更別說為家父洗刷冤屈,恩深無言以表。”

  “可看你今日表現,著實令我失望。此次入安西,我抽河西所有軍馬進兵。唯獨留有子亭守捉、寧寇軍,你以為為何?”

  “這個,寧寇軍接管伊州防務,子亭守捉抵,抵御南邊吐蕃。”

  “還算你明白!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吐蕃,國之勁敵,我朝與之在利益上完全沖突,兩國之間,難以共存。誰也不知他會何時翻臉,此次我去安西,河西境內畢竟空虛。我不往子亭守捉調兵,是因信你定能護住我朝防線。你卻輕離防區,擅離職守?”

  “弟沒能領會兄長一片苦心,現在知道錯了。”

  “玉不琢不成器,我知你性子好戰,但更了解你沉穩可靠。我不壓制你的好戰之心,是不想掩蓋你的特點,但你自己需要在勇猛與沉穩之間做抉擇。該展現你沉穩的時候,莫要彰顯勇猛。該勇猛的時候,切勿沉穩已對。”

  “弟明白了,甘愿領軍棍受罰。”

  王忠嗣受了十五軍棍的擅離職守之罰,回到了子亭守捉。

  至于那位三五大粗的少年郎叫王難得,很難得的一個名字。

  父親是王方慶,是昔年唐中宗李顯第四子唐少帝李重茂麾下的太子賓客。

  李重茂死的莫名其妙,王方慶也受到了牽連,給貶罰到了邊陲戍邊。

  裴旻將王忠嗣交給封常清歷練,王忠嗣在莫離驛頗為自在,時不時的越境欺負欺負吐蕃牛羊小股部隊,制造一些邊境的摩擦。

  跟著父親來到邊陲的王難得正好在王忠嗣的麾下。

  王忠嗣年紀輕輕,已經擅于發覺人才,提拔了他當做自己的副官。

  但是王難得卻不太看得起王忠嗣,他年歲比王忠嗣大,而且健于武,工騎射,尤其是使著一手月牙戟,武藝較之乃父更勝一籌。

  對于憑借關系上位的王忠嗣,很是瞧不起。

  王忠嗣也不生氣,憑借著手中的方天戟,力壓王難得,令之心服口服,甚至不計較年歲,拜之為大哥。

  王忠嗣離開了莫離驛,成親生子,擔任子亭守捉之后,往莫離驛寄了一封敘舊發的書信。

  王難得直接棄官,來莫離驛投效了。

  不只是他,當初王忠嗣帶領的百人,有八十個一并申請調來子亭守捉。

  剩下的二十余眾,大多也有調轉之心,只是各有原因,這才沒有一并歸來。

  人格魅力,一覽無余。

  王難得道:“也不知安西的情況怎么樣了,這還未見過真正的大場面,好像親自見見。”

  王忠嗣毫不遲疑的道:“你放心啦,旻哥不可能敗的。”

  王難得搖頭道:“你對國公,還真有信心。”

  王忠嗣笑道:“那是自然,我的一身本事,都是旻哥傳授的,他的本事,沒人比我清楚。”

  就在他們閑聊的時候,一騎飛馬而來。

  正是烽燧的烽子昌宇。

  “守拙,有情況!”昌宇直接來到王忠嗣的面前,壓著心中的氣喘,迫不及待的道:“烽眼傳來消息,當金山道出現了大鼓的敵人,人數不明,至少兩三萬。”

  “果然來了!”王忠嗣一臉沉重,心底對裴旻更是信服,同時他的雙眼已經開始閃著亮光,原本因聊天冷下來的身子,再度火熱。

  王難得也是一臉興奮,擦拳磨掌的道:“太好了,終于可以真刀實槍的大干一場。我的月牙戟,都要生銹了。”

  王忠嗣身上的血是熱的,但是他的大腦卻還是冷的一般,道:“既是烽首傳來的消息,那就是說,吐蕃軍離我們還有一段距離?”

  昌宇道:“是的,確實如此。他們現在位于三號烽燧附近,離我們這里還有一點距離呢。”

  王忠嗣一手托著下顎,低頭陷入了沉思,覺得有些古怪。

  烽首并非是朝廷設立的機構,而是王忠嗣特別設立的。

  王忠嗣尤為好戰,并不甘于防守,骨子里流的就是好戰的血液。

  朝廷設立烽燧制度是為了示警,提醒邊關將士誘敵入侵。

  王忠嗣覺得這樣太過被動,敵人出了當金山口他們在示警,黃花菜都涼了。

  于是,王忠嗣從烽燧中挑選精明干練的,深入敵后作戰。

  潛入當金山,尋找敵蹤。

  一方面可以事先發現敵蹤,不至于過于被動,另一方面也是王忠嗣的主要目的,看看是不是有機可乘,能不能找到一些破綻,讓他模擬一下進攻的手段。

  裴旻不只是一次跟王忠嗣分析唐朝與吐蕃的局勢。

  王忠嗣很如此,唐蕃之間的友好關系不能長久。

  只要戰事一起,王忠嗣就能夠轉攻為守,反攻過去。

  模擬進攻,可以讓他過過進攻的癮,也是為將來的施展做準備,一舉兩得。

  故而吐蕃軍還未進入唐軍烽燧的監控之內,王忠嗣已經得到了消息,吐蕃軍來襲了。

  另一方面,達扎路恭一箭設下了天上的斑頭雁,手下將獵物取了回來。

  達扎路恭抽出箭矢,擦拭干凈,斑頭雁的尸體丟在了一旁。

  這斑頭雁是青海這邊的特產,在青海湖經常看到斑頭雁的身影,它們或是嬉戲,或是獵食,數量眾多。

  這種斑頭雁習性很特別,性喜集群,特別機警,尤為怕人。見人進入即高聲鳴叫,鳴聲高而洪亮,并立即飛到離入侵者較遠的地方。

  斑頭雁也有遷徙的特點,它們通常于九月初就開始南遷避冬,從西北高原繁殖地經唐古拉山口遷往南部越冬地。

  但是也有個別意外的,它們脫離了群體,孤零零的遺留在了寒冷的地域。

  這只斑頭雁顯然就是其中之一……

  因為深知斑頭雁的習性,達扎路恭在它出聲以前,已經將之一箭斃命。

  他們經過一夜的趕路,已經翻過了當金山口,藏在了子亭守捉的附近。

  達扎路恭并不急著進兵,而是親自領著獵戶牛雄、猛將坎皮恩借助山林的掩護靠近子亭守拙,觀察敵情。

  子亭守拙位于唐蕃邊境的要地,營盤分成了三大部分,左營右營與后營。

  左營、右營各有一千五百兵士,后營則有一千兵士。

  靜靜的看著子亭守拙的大致布局,達扎路恭不發一語,陰沉著臉,從懷中去過一份皮革,用掃黑的木炭,將營盤的布局畫下來,轉身向上中走去。

  回到藏身之處,達扎路恭長吐了口氣,將皮革取出攤放在一棵枯死倒地的樹上,道:“果然,無名小卒并不意味著是無能之輩,自從這個布局,就能看出這個王忠嗣的不凡之處。”

  牛雄是個獵戶,大眼瞪小眼的什么也看不出來。

  坎皮恩固然無謀,卻也身經百戰,懂得很多東西,說道:“即便是奇襲,我們也不好進攻啊!這三個營盤,相互為犄角,能夠彼此支援,就算我們有一萬五千人馬,短時間也拿不下。我們只帶了八天的糧食,要是不能一舉攻下這小子亭守捉的糧庫,一切就玩蛋了。”

  達扎路恭手指重重的點在地圖上,說道:“我就知道,裴旻教出來的人,不會是等閑之輩。大英雄的兒子,就算是無名,也不會是狗熊。”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達扎路恭對于這一仗是做足了準備,不只是裴旻,連王忠嗣的底,都摸得一清二楚。

  甚至包括王忠嗣的父親王海賓,以及王忠嗣在莫離驛歷練時候的表現。

  毫無疑問,王忠嗣神勇過人,大有大將風采。

  只是一直沒有得到表現的機會,籍籍無名而已。

  “不過是四千兵馬,王忠嗣卻將之分為三部。左營掛著的黑紅色的王字旌旗,想必是由他親自率領。而右營掛著的是青色的王字旌旗,應該就是王難得。而后營就是他們的糧庫,你看,這三個營連起來像不像一道口子?大有請君入甕的意思……”

  最后,達扎路恭給了一個評價:“年輕氣盛,囂張的很吶!”

  “不過!”他話音一轉,道:“有囂張的本錢。”

  他看著地圖,嘖嘖稱道:“這王忠嗣兵精糧足,果然是個硬茬子。好在我有了后手,不然我們可就要成為此子成名的墊腳石了。”

  想不出進攻法子的坎皮恩,聞言大松了口氣道:“原來元帥已經有辦法了,嚇得末將,還以為要原路返回了呢?”

  達扎路恭自信滿滿的笑道:“這你大可放心,此番絕不白來這一趟,受著罪過。”

  此次翻山越嶺的偷襲,他們可是吃盡了苦頭,一路上,被大雪覆蓋的溝壑深澗看上去平地一樣,陡峭的石壁冰冷濕滑。

  這因摔死的兵士就高達六百余人,更加別說是因為天氣寒冷的緣故,凍死生病的。

  為了鞏固軍心,達扎路恭在這一刻也不吝嗇將自己的戰術計策公之于眾,道:“此戰,我準備兩套方案,一套不說了,顯然王忠嗣不是愚笨之輩,并不適用。就說這第二套……王忠嗣此人年紀輕輕,已經身負秦叔寶、羅士信的武勇,而且有著武夫脾性,特別好戰。甚至可說是好戰成性。裴旻此次兵援安西。這個王忠嗣依仗自己是裴旻的假弟,親往沙州請戰意圖跟著一并西進。為此裴旻還動了真怒,將他重打了十五軍棍。”

  “我估摸著,裴旻是要殺殺他這個弟弟的性子,磨磨他的菱角。卻不知年少氣盛,不吃點虧,怎么明白這個道理?”

  “他既然好戰,那就給他機會,誘惑他出戰。”

  “就那他好戰的性子,哪有不動心的道理?”

  坎皮恩也“嘿嘿”的笑了出來道:“裴旻想要磨練自己的弟弟,那我們就幫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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