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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寒是被那柴火燃燒所發出的脆響吵醒的。
他睜開雙眼,入目的是一雙如同如同翡翠一般的眸子,黃色的眼仁,以及狹長猶如裂縫一般的瞳孔。
這不是一雙人的眼睛。
徐寒意識到了這一點,他一聲驚呼,想要站起身子。
但這樣的舉動卻讓他的周身傳來一陣徹骨的疼痛,他再次跌坐回了原地。
而那雙眸子的主人也在那時從徐寒的身上跳了下來,嘴里似乎極為不滿的朝著徐寒發出一聲輕呼:“喵!”
徐寒一愣,這時才看清原來那是一只黑貓。
他順著黑貓離去的方向望去,卻見那黑貓一陣竄入了一道人影的懷中。
徐寒一愣,那人影背對著徐寒,身前點著一堆篝火,徐寒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覺他的背有些佝僂,似乎是上了年紀。
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這個疑問在那時爬上了徐寒的心頭,他再次試圖站起身子。
這一次,雖然艱難,但他成功了,只是右臂處卻是一陣鉆心的疼痛。
他下意識的伸出自己的左手想要捂住自己疼痛的右臂,但卻撲了個空,他微微一愣,低頭看去,卻發現自己右臂處早已是空空如也。
他豁然記了起來。
他的右臂在與那些修羅們對抗時,已被斬斷。
徐寒的臉色在那一刻又蒼白了幾分,他有些出神看著自己空蕩蕩右臂,心中情緒翻涌,很是不是滋味。
“醒了?”這時那道坐在篝火旁的身影忽的說道,聲線有些蒼老。
徐寒這才回過神來,他搖了搖頭,捂著自己已經被包扎好的傷口,緩慢的走到那道身影旁,方才想要拱手一拜,卻又發現自己沒有右臂。他自嘲似的笑了笑,只能是收回了自己的手,面朝著那身影弓了弓身子說道:“晚輩徐寒,謝過前輩救命之恩。”
他記得在他昏迷前被數位修羅所追殺,而那時他便隱隱約約的看見不遠處有一位抱著黑貓的老者,那么想來他此刻還能活著出現在這里,定是被他所救。
“救命之恩?”可誰知那身影聞言,忽的轉過了身子,看向徐寒,嘴里頗為不滿的說道:“我可沒有想要救你。”
“嗯?”徐寒顯然沒有料到會得到這樣的回應,他微微一愣,在這時方才借著火光,看清了那人的模樣。
那是一位毛發皆白,看上去已經年近古稀的老者,他的模樣有些邋遢,身上穿著縫滿了各種補丁的麻布衣服,頭上的白發久未打理,有些胡亂的垂在他的額前。此刻他懷中抱著那只黑貓,一手不斷的撫摸著黑貓的身軀,一道若隱若現的白光順著他的手在這個撫摸的過程中不斷的涌入那只黑貓的體內。而那黑貓似乎也很享受這樣的撫摸,它瞇著眼睛安靜的躺在老人懷里,嘴里時不時發出一陣撒嬌時的咕嚕聲。
“森羅殿那些混蛋,這三十年隔三差五給老夫我的頭上扣屎盆子,我殺他們是為了讓鬼菩提那些家伙長個心眼,不要再招惹老夫。哪曾想...”說道這里,那老者的目光又在徐寒的身上一陣打量,然后瞥了瞥嘴,極為不滿的說道:“原來是出狗咬狗的戲碼。”
徐寒聞言,臉上的神情一滯,便明白了自己體內的妖力已經暴露了自己的出身,但更讓他感到驚駭的是,聽這老者所言,他似乎與森羅殿的關系并不好。而徐寒若是沒有記錯,鬼菩提應當便是森羅殿中十殿閻羅之一卞城王的名諱。這老者敢如此直呼其大名,那想來應當是可與其平起平坐的人物。
“無論有心無心,前輩救我是真,于我有恩,我自銘記于心,若是他日前輩有所需,徐寒定義不容辭。”面對這樣的人物,徐寒自然不敢怠慢,他趕忙恭敬的說道。
而這番話雖然聽上去冠冕堂皇,但卻是句句發自徐寒肺腑。
秦可卿當年給他半個饃饃,他今日便可為她叛出森羅殿,徐寒此話在他自己心中的份量可見一斑。
“就你?”但徐寒的肺腑之言落在那老者的耳中,卻招來了老者的一陣恥笑。“我的忙若是你都能幫,那這天下恐怕便沒有難事了。”
徐寒聞言皺了皺眉頭,但態度還是依然恭敬。
“前輩若真有所求,但說無妨,徐寒愿意試上一試。”
“哼,試?我要做的事情,這天下有資格試上一試的人都過不了五指之數,你?”老者的語氣極為輕蔑,其中包裹的厭煩更是毫不掩飾。他站起了身子,將手中的黑貓放到了地上,然后,他指著徐寒說道:“我不關心你們森羅殿究竟在做些什么,我既然救了你,便沒有再殺你的理由,你且走吧,莫要臟了我的眼睛。”
這驅趕蒼蠅一般的話落在徐寒的耳中卻讓他忽的眼前一亮。
“前輩是說救了我便不會再害我?”他直起了身子,看向老者,忽的出言問道。
這般模樣落在老者的眼中還暗以為徐寒在為撿得一命而竊喜,這般反應讓老者心頭對他愈發不屑。
“對,老夫我縱橫天下八十載,素來言出必行,你快些走吧。”他不耐煩的說道。
“可前輩說過,你討厭森羅殿的...”徐寒卻似乎有所遲疑,他不無擔憂的問道。
“我是討厭你們森羅殿的魑魅魍魎,但老夫救了你,若是再殺了你,豈不是自己扇自己的耳光,你快些走吧。”老者對于徐寒的糾纏似乎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他這般催促道,態度可謂惡劣到了極致。
可哪知這話出口,徐寒非但沒有半點離開的意思,反而是朝著那篝火邁出一步,走到篝火旁,極為自然的坐了下來,他似乎心情也好了不少,甚至還在那時伸出手逗弄了一番那地上的黑貓。
徐寒這般行為顯然出乎了老者的預料,他在微微詫異之后方才回過了神來,只見他快步走到了徐寒的跟前,指著他的鼻子便說道:“小子,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真以為老夫不敢殺你?年紀輕輕就急著要去黃泉路上看一看真正的牛頭馬面?”
“前輩方才說過救了晚輩,便不會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又殺了晚輩,難不成前輩自己才說過的話,現在就要反悔嗎?”徐寒在那時抬起了頭,一臉無辜的看向老者,很是疑惑的問道。
“這...”不成想反被徐寒將了一軍的老者頓時啞口無言,他支支吾吾的了半天,竟然是被徐寒逼得說不出話來。
直到半晌過后,他方才漲紅了一張老臉,再次說道:“那又如何?可老夫也沒說要讓你留下!”
“前輩自然沒說,可是前輩于晚輩有救命之恩,晚輩無以為報,只得鞍前馬后伺候前輩。”徐寒一本正經的回答道,臉上的神色極為端正,端是讓那老者挑不出半分毛病。
“老夫我縱橫天下八十載,從來都是孑然一身,不需要你報什么恩。”見徐寒一副狗皮膏藥賴定了自己的模樣,老人頓時一陣頭大。
“徐寒雖然沒讀過什么書,但也知這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的道理,更何況前輩救過晚輩一命。前輩需不需要晚輩報恩是前輩的事,晚輩要不要報恩便就是晚輩的事了。”徐寒卻并沒有半分松口的打算,他繼續闡述著自己的觀點,對于老人太陽穴邊已經暴起的青筋視而不見。
“況且,前輩也說過,晚輩年紀輕輕,自然不應該急著去赴那黃泉路。晚輩想要活命,只能跟著前輩。”但徐寒也知自己的耍潑打諢只能占得些嘴上便宜,這老人若是真的想走,以徐寒的功力,是如何也跟不上的,于是他在那時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溫和了幾分。
“什么意思?”老人的眉頭一皺,問道。
“前輩也看到了,那些森羅殿的人正在追殺在下,而前輩修為卓絕,又與森羅殿有隙,有前輩在,那些魑魅魍魎必然不敢有所異動,晚輩不想死,所以只能跟著前輩。”
“那是你們森羅殿的家事,與我何干。”老人卻并不買賬,他冷哼一聲這般說道。
“可前輩救了在下,若是放任在下不管,豈不是置在下于死地?這與害了在下又有何區別?難道前輩真可做著欺世盜名之輩?”徐寒見這老人軟硬不吃,一咬牙,狠話出口。
正如他自己所言,如今他右臂已斷,傷勢嚴重,若不抓緊眼前這顆救命稻草,那等待著他的,便是死路一條。徐寒很明白這一點,所以即使是冒著觸怒眼前這位老者的風險,他也要試上一試。
“這...”徐寒的歪理顯然已經將這老者繞了進去,他一陣語塞。端是半晌找不出話來反駁徐寒。
“那晚輩就謝過前輩了,前輩放心這一路上晚輩必然不會給前輩添半點麻煩。”徐寒見狀卻是臉色一喜,在那時趕忙跪下,朝著老者高聲說道。
“你!!!老夫可沒有...”那老者那曾想到徐寒這般無奈,便要再說些什么。
“以后這些東西便交給晚輩來吧。”而徐寒卻是打定的注意要賴上這個老者,他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便走到篝火前,看見那里放著一件用白條包裹著的長形事物,徐寒這般說道,便想也不想的將之提起,準備背在身上。
可這手方才伸出,他便是臉色一變。
這東西看上去也就一般三尺不到,但卻重的驚人,徐寒的手一時間竟無法將至提動。
“好!”老人見狀卻是眼前一亮,他的態度一變忽的邁步走到了徐寒跟前,“既然你要跟著我,那這東西便給你幫我背著,若是哪一日你背不動,那你就得自己離去,到時候是生是死便也怨不得我了。”
老人說著伸出手便將那在徐寒看來如重千鈞的事物輕飄飄的提起,放在了徐寒的背上,臉上分明是帶著幸災樂禍的笑意。
此物一入肩,徐寒的身子便是一弓,額頭上頓時浮出密密麻麻的汗跡,臉色更是變得無比蒼白。
“如何?”老人見狀,心中得意更甚,他追問道。
徐寒自知是著了道,但他別無選擇。
他咬了咬牙,艱難的直起身子,看向老者說道:“前輩之命,晚輩自然...自然不敢推辭。”
他稚嫩的臉上在那時透著一股狠勁,就像是那還未扶搖直上便已折了翅的雛鷹,又像是那走投無路入了虎口卻依然死命掙扎的麋鹿。
那狠勁中帶著不甘,不甘中帶著憤怒。
這所有的一切,讓老者莫名一愣。
他不愿承認,但在心底卻暗暗覺得,他像極那時的自己。
最后,他終究是點了點頭,說道:“好,那我就看你能堅持幾日!”
言罷,便喚來那只黑貓放在了自己的肩上,邁步朝著夜色中走去。
徐寒見狀,只能是咬牙跟上。
但走出不過幾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的朝著前方那道身影問道:“既要結伴同行,還未請教前輩大名。”
前方那人聞言卻也不曾回頭,但一道蒼老的聲線卻透過夜色傳了過來。
那聲音如是說道。
“滄、海、流。”js3v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