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寒想明白那涌入他體內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當然,徐寒叫不出它的名字,卻知道那力量與那日他經歷劫之后體內所蘊含的紫光極為相似,雖然有些微妙的差別,但本質卻是相同的。
而他體內的金丹是那紫光最后的殘余力量在吸納了地靈氣之后在他的體內凝成的事物。
二者可謂同源。
當然為什么金丹能夠吸收這股力量,徐寒依然不解。
若是只因同源便可吸收的話,那修行之事便沒有存在的意義了。畢竟下修士無論修煉何種功法,大抵體內的真氣或是真元都是由地靈氣幻化而來,從某種程度上來也是同源。若依照此理,豈不是任何修煉任何法術最后只要轟入人體,便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這自然是不對,這世上從來不乏因為他人的真氣入體,而又無法將之化解,生生被那股真氣蠶食掉性命的可憐人。
徐寒能夠吸收那股力量自然還有別的什么原因。
但徐寒想不到,也沒有時間去想。
可至少他確定那股力量對他是無害的,所以他再次伸出了手按向那蛟龍的面門。
周圍諸人也在那時回過了神來,雖然并不確定徐寒要做什么,但顯然現在他們只能將希望寄托于徐寒的身上。于是方子魚、游嶺屈、白鳳依三人強提起一口氣,運轉起體內所剩不多的真元,將之朝著那蛟龍轟去,試圖以此緩解蛟龍的沖擊力,為徐寒創造更大的可能性。就連那位大寰峰上的大師兄也在宋月明的攙扶下再次喚出了他體內的圣賢之力,隨著三人的真元一同涌向蛟龍。
那自然是電光火石一般的碰撞。
蛟龍明白眼前這些螻蟻似乎擁有斬殺他的能力,而諸人也明白想要活命只能殺了這蛟龍。
生死之間往往能激發人最大的潛能。
因此這一擊所爆發出的聲響極為巨大,幾乎震得諸人的耳膜發顫。
可即使蛟龍已經受了重傷,也遠非諸人這般簡單就可以擊敗的。
兩股力量在一段不算長的僵持過后,蛟龍便將諸人激發出的力量盡數攪碎,而后他的身子不停繼續朝著前方沖刺,直直的撞向不遠處的徐寒。
它雖然是由妖氣強行灌注而生成的蛟龍,極為嗜血,但卻還有著自己的神智,一群人中,徐寒對他的威脅最大,所以他的第一個目標自然便落在了徐寒身上。
它的目標明確,但徐寒又豈是愚笨之輩。
諸人所激發的力量雖然未有對蛟龍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卻為徐寒爭取到了一段極為關鍵的時間。
徐寒在那力量被蛟龍擊散的一顫那,身子不退反進,直直的朝著那蛟龍迎了上去。
他周身的肌肉在那時高高鼓起,體內三百六十五個竅穴張開,瘋狂的抽取著地間的靈氣,而體內的金丹也在那時飛速的運轉起來。
他將自己的力量催動到了極致,他腳尖在那時猛地一蹬地,身子豁然高高躍起,一只手伸出,身子在到達最高點時猛地俯沖而下,直直的按向那蛟龍的面門。
之前他敢于硬接下蛟龍的沖擊是因為鳳言所激發的圣賢之力卸去了蛟龍絕大多數的力量。而現在強弩之末的眾人所能做到的只是稍稍延緩一方蛟龍的沖撞,它這一擊依然勢大力沉,徐寒不敢硬撼,只能是另辟蹊徑,避開其鋒芒。
殺紅了眼的蛟龍并未有料想到徐寒還有這般的心思,它一時不察,徐寒的身子便穩穩當當的落在了頭上,而徐寒的那只手再次按到了它的面門之上。
被一個人騎在身上,對于一頭龍來,恐怕沒有比這更能讓它感到恥辱的事情了。
更何況,徐寒那只手的詭異之處它是早已品嘗過。
因此,蛟龍在那時發出一聲怒吼,試圖掙脫徐寒的牽制,但徐寒又豈是愚笨之輩?在手臂觸碰到蛟龍面門的一剎那,手臂中大荒丹遺留的力量便再次被他催動起來。
蛟龍的身子一個激靈,周身氣息再次萎靡幾分。
它的雙眸血紅,嘴里發出一聲不甘的嘶吼。
那股之前將徐寒震得心神激蕩的力量再次從它的體內涌出,順著徐寒的手臂涌向他的身軀。
這一次的徐寒對此早有預料,他將體內的真氣運轉開來,護住自己的心脈,同時那顆金丹也在他的催動下瘋狂的旋轉。
待到那股力量沖入他的體內,他的身子一震,雖然依然免不了受到沖擊,但比起之前重創卻是無傷大雅。而金丹則在之后將那股力量徹底吸收,雖然短時間內看不出什么功效,似乎也不能為他所用,但卻是壓制這妖龍的好手段。
果然,那蛟龍見自己的龍氣轟入徐寒的體內卻猶如泥牛入河,當下便是又急又怒。
它再也顧不得其他,雙眸之中的血光大盛,體內的龍氣也在這時顧不得珍惜,瘋狂的被它催動著涌向徐寒的身軀,試圖以此改變自己受制于此的處境。
而磅礴的龍氣入體,徐寒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起來,他的金丹固然可以吞噬這力量,但一下子涌入他體內的力量著實太多了一些,他金丹吞噬的速度明顯趕不上那力量涌入的速度,這樣下去,不出百息光景他便會被那力量撐破身體,爆體而亡。
那蛟龍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在生死與珍貴的龍氣之間,它沒有半分的遲疑,在那時將起愈發洶涌的注入到徐寒的體內。
這時,徐寒似乎陷入了一個死局。
收回手,暴走的妖龍首當其沖便會將他撕成碎片。
不放手,他會被那股他叫不出名字的力量撐得爆體而亡。
這大抵便是所謂的進退維谷。
徐寒的身子已經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面色也因為充血而變得潮紅,他皮層之下的血光開始一根接著一根爆裂,血跡順著他的皮膚溢出,將他的整個身子染得殷紅。
他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久。
“跑!”他在那時轉過了頭,雙眸赤紅的朝著還在發愣的諸人吼道。
聲線干澀又嘶啞,像極了一頭窮途末路的獅子。
徐寒是一個很孤僻的人。
在此之前,他或許從未想過自己有一會為了救某個人而犧牲自己。
但此刻他確實這么做了。
雖然心底有些不甘,雖然對于這個世界有些不舍。但出奇的是,他似乎并沒有多少后悔。
這樣的感覺徐寒并不喜歡,但他卻沒心思在此刻去深究自己為什么會生出這樣的想法。
他只想著,若是要死,總歸得有人能活下去,否則他的死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叫你們跑!”因此,在看見諸人依然在發愣之時,他很生氣,前所未有的生氣。
他再次大聲吼道,用盡自己了渾身的氣力,想要把此刻危機的處境以此傳遞給諸人,讓他們能夠明白逃跑是擺在他們面前,唯一也是最好的路。
徐寒如是想,亦如是做。
但事實上他根本無需如此,他潮紅的面色,周身溢出的鮮血,早已將這樣的訊息傳遞給了諸人。
可是,他們沒有跑。
或者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逃跑這件事情。
方子魚再次拔出了劍,游嶺屈也抽出了他的刀,鳳言喚出了他體內僅存那么些許少得幾乎可憐的圣賢之力,就連宋月明與秦可卿都開始運轉起他們體內那點單薄的真氣。
他們都很年輕,除開那位早已躲得遠遠的楚仇離,年紀最大的游嶺屈也不過三十出頭。
但他們此刻臉上的神情像極了那飽經沙場的征夫,決絕又剛毅。
徐寒有些發愣,他不明白他們要做什么 準確的,他是不明白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若是異地處置,徐寒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離開。哪怕最后尋到機會為他們報仇,也好過現在白白死去。
這是徐寒的邏輯,卻顯然不是玲瓏閣的邏輯。
同門守望,生死相隨的祖訓已然刻在了每個玲瓏閣弟子的心中。
沒有任何的指令,就好似某種生的默契一般,諸人在那時邁開了自己的腳步,他們開始發起沖鋒。
如同那死守城郭的將士,踏著尸山血海,卻依然固執的前行。
只是不同的是,他們守護的并非城郭或是某個人,而是信念。
一個關于過去,卻又足以影響后來人的信念。
“你們瘋”徐寒見狀,他焦急的朝著諸人吼道,但話才出口,卻又生生的停下。
他的目光對上了諸人的臉龐,對上了他們眸中那抹光芒。
那光芒好似星辰墜地,勢不可擋。
又好似刀客拔刀時那一抹雪亮,決然又鋒利。
他依然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促使著他們做出這樣的決定,但他卻在他們的眼睛讀到了這樣的決定是絕非他只言片語便可改變的東西。
于是他選擇的沉默,嘴里呢喃道:“你們這些蠢貨”
但話一出口,他微微一愣,像是忽的想起了什么似的,他看了看自己身下的蛟龍,一抹苦笑浮上嘴角。
原來,我也是這樣一個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