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長恨已經封劍了三十載。
封劍的原因不僅關乎三十年前那一場大戰,親手手刃了自己的師尊。
更關于在那之前,未入魔道的極芒劍仙曾與他過的一個道理。
持器愈重,用器愈慎。
年少的他曾經對這話嗤之以鼻,但直到見識了自己的師尊入魔之后險些將玲瓏閣的千年基業毀于一旦之后。這句話的重量便赫然顯現。
可封劍不意味著再不出劍。
而是為了在更對的時機,揮出更好的一劍。
現在,便是那個好的時機。
“找死!”鐘長恨的眉宇間一抹濃重的煞氣涌現,那柄插在地上的長劍便在那時發出一聲清鳴猛地遁回了他的頭頂。
只見他眸中神光一凝,雙手作劍指狀,連連結出數道生澀晦暗的印記。懸于他頭頂的那柄利劍便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密密麻麻的浮現于他的身后。
而后他周身真元翻涌,滾滾劍意如紫氣東來大有遮蔽日之相。
色暗了幾分。
那紅衣老者衣衫飄零,周身有萬千神劍纏繞,八方有滾滾劍意護體。
他憑空而立,須眉冷眸,好似劍仙臨世。
和尚仰頭望著際那位老者,他眉宇一沉,清澈的眸子中終是戾氣涌現。
“執迷不悟,該殺!”他稚嫩的聲線在那一刻陡然變得冷冽了起來。
此言罷,他周身的金光大盛,一尊金色的佛像虛影就在那時自他的身后浮現。
那佛像寶相莊嚴,巍峨巨大,自浮現那一刻開始便豁然有悠然的梵音響徹,氣勢駭人。
“故弄玄虛。”鐘長恨冷哼一聲。
一只手猛地朝上伸出,五指張開,大有擎之象。
“地玄黃,宇宙洪荒。”
隨后一聲宛如音的暴喝自他嘴里吐出,那身后的漫神劍在那一刻如得敕令一般飛射而出。
長劍如暴雨梨花一般朝著和尚傾瀉而去,密密麻麻的長劍幾乎連成一線,浩浩蕩蕩又綿綿不絕。地之間劍光閃爍,好似已然將之劃破。
“哼!”和尚的面容沉寂,他發出一聲冷哼,身子朝前邁出一步,稚嫩的手朝著那飛射而來的長劍伸出,似乎是想用自己那弱的血肉之軀去抵擋這聲勢浩大、足以斬滅仙人的劍陣。
當然事實遠非如此。
隨著和尚的手被伸出,他身后那尊巨大的佛像緩緩動了起來。
那佛像著實太過巨大了一些,以至于他的每一個細微到極致的動作都會發出陣陣猶如悶雷般的聲響,敲打著在場諸人的耳膜。
那尊佛像伸出了他的手,緩慢又厚重的動作,給予了諸人巨大的壓迫感。
來極為神奇的是,那緩慢伸出的佛像手掌卻與那呼嘯而來的劍龍,不偏不倚,不早不晚的同時來到了和尚的身前。
那時金屬碰撞所產生的脆響咋起。
那聲音刺耳又密集,好似暴雨擊打在鼓面。
然后無數把飛劍在碰撞到那手掌之后,朝著四周折射而來,猶如敗將殘兵一般倒插入周圍的地面。鐘長恨如此聲勢浩大的一擊,竟然是連那只手掌的防御都無法破開。
周遭的諸人哪敢觸此鋒芒,紛紛退避開來。
這場戰斗已然在不知不覺間上升到了在場大多數人根本無法參與的地步。
“邪魔歪道,不過如此。”和尚在那時發出一聲冷哼,伸出手掌朝著際一推,那巨大的佛手也在那時如得敕令一般,開始迎著鐘長恨召喚出來的劍龍,緩慢向前。
他要反擊了。
諸人見狀心頭一緊,這和尚著實太過詭異了一些,來歷不明,但修為卻強得可怕。
清如溪在他的手上走不過一招,而號稱能劍斬仙人的鐘長恨竟然也無法將之擊敗,反而隱隱有被他壓制的意思。
這和尚到底是個什么來頭。
這樣的疑惑在那時不可避免的浮現在了諸人的心頭。
“哼!”
鐘長恨是何等人物,和尚的舉動雖然讓他差異,但遠不止于能夠讓他亂了分寸。
他的雙眸之中寒芒一閃,高高伸出的那只手臂憑空一握,那把以一化千的神劍就在那時飛入了他的手中。
那一剎那。
鐘長恨似乎變得有了那么一絲不一樣。
一道晦暗不明的氣息以他為中心朝著四周如漣漪一般蕩漾開來。
然后他身子向前,手中的長劍揮出,整個便在那時動了起來。
他迎向了那尊佛像伸出的手臂。
倒插在地面上的長劍在那時紛紛開始顫抖,一道道劍鳴升起,從低沉到高昂,最后匯成一片,在地間回蕩,壓住了那佛像所喚出的梵音,也壓住了諸人的驚呼。
在數息之后,那些長劍一把接著一把的破土而出,化為流光,如百鳥朝鳳一般匯入了鐘長恨手中的那把神劍之中。
他周身的氣勢大盛,滾滾劍意翻涌,自他的身后蕩開,大有遮蔽日之相。
“冥頑不靈。”那和尚似乎也在那時感受到了自鐘長恨身上傳來的壓迫感,他同樣爆喝一聲,那佛像周身的金光大作。
只是轉瞬的光景,鐘長恨手中的劍與那只巨大的佛掌,便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巨大的轟鳴聲蕩開,猛烈的罡風自二者相遇之處升起,呼嘯著朝著四周襲來,諸人紛紛臉色大變,趕忙使出渾身解數抵御。但饒是如此,人群中依然免不了有些許修為較弱的人被吹翻在地,神情狼狽不堪。
可鐘長恨與那和尚之間的較量卻遠未結束。
二者僵持不下,劍鋒與佛掌都毫不避讓,選擇在那時硬憾。
和尚想著,除魔衛道,普度眾生,自然退無可退。
鐘長恨想著,玲瓏閣顏面豈容他人玷污,自然得殺之后快。
二人很是默契的在交手后的第一時間便各自使出了殺招,而這一次對拼結果也必然因為他的選擇二直接決定此戰的勝負。
他們都很清楚這一點。
因此在這時都是毫無保留的催動起各自體內的力量,試圖將對方生生耗死。
時間的流淌似乎慢了下來。
諸人緊張的注視著這恍若仙人斗法的二人,每一分每一秒,在這時都讓諸人度日如年。
而這一點對于處于戰場中央的二人亦是如此。
他們全力催動著體內每一絲能量,不敢有哪怕半分的懈怠。
鐘長恨的額頭上是密密麻麻的汗跡,而和尚的眉宇間卻是一絲重過一絲的戾氣。
隨著時間的推移,鐘長恨額頭上的汗跡愈來愈多,他漸漸感到了有些吃力。
上一個能將他逼到這般地步的是他那位修行了《大逆劍典》而入了魔道的師尊,鐘長恨在那時于心底嘆了一口氣,終是免不了用出那一招啊。
他這般想著,眸中一道決意閃過。
他的身子一震,一股晦暗的氣息猛然自他體內涌動。
那氣息陰冷無比,帶著滔的怨戾之氣,與他之前所釋放的近乎純粹的劍意截然不同。
鐘長恨的雙目陡然赤紅了起來,而周身的氣息也在那時再次向上升騰,達到了某種讓諸人幾乎是膽戰心驚的地步。
而隨著他力量的增加,作為敵對方的和尚頓時壓力倍增。
際那與鐘長恨的劍針鋒相對的佛掌在那時緩緩的開始后退,似乎鐘長恨在使出了這般詭異的招式之后,終于是取得了正常硬憾的優勢。
和尚的身子開始后仰,巨大的壓迫感傳來,他腳下的地面開始凹陷,似乎已經無法承載這般巨大的力量。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敗給一個妖物!”他喃喃自語道,眸中的戾氣愈發濃妝,竟然漸漸浸透了他的雙眸。
“給我破!”這時,鐘長恨發出一聲爆喝,他周身的氣勢再次升騰。
巨大的佛像在那一刻如受重創一般,身子一震,佛掌的敗勢愈發的明顯。
和尚嘴角開始溢出鮮血,那股自鐘長恨體內忽然爆發出的力量著實太過強大了一些,在那股力量的壓迫下,他感到一震恍惚。
“世人皆苦,我佛慈悲,自當渡世人出苦海,普眾生以光明。”
他想起了某年某月老和尚與他過的話。
眾生未渡,我豈能死?
他這般呢喃道,聲線卻不在稚嫩,反倒是滄桑無比,好似穿越了漫長的光陰方才抵達此處。
轟!伴隨著一聲巨響,鐘長恨的劍終于是將那佛像擊潰,巨大的佛像虛影在那時轟然碎裂。
而與之一同碎裂還有和尚體內的某些事物。
然后一個裂口在那事物的表面出現。
一個細到幾乎肉眼難以看清的裂口。
那里面是普度眾生的執念,也是世人皆苦的惡果。
和尚的身子一震,一股可怕的力量忽的自他體內涌出,他本已佝僂的身軀在那一刻猛地挺得筆直。
他仰頭看向際那已然殺到了跟前鐘長恨,已然變得漆黑的雙眸之中一股陰冷的氣息蕩開。
他的嘴唇緩緩張開,之前那威嚴的金色佛光不知何時竟然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黑色氣息。
而詭誕而陰沉的聲線亦在那時自他嘴里吐出。
“眾生生老苦。”
“輪回往極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