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古魏是一個很古怪的人。水印廣告測試水印廣告測試 當然被關在這長夜司牢之中,卻又未被祝賢殺掉的人,大抵都有自己的古怪。
譬如關在地字七號牢房的那個老頭,聽聞還是大周某位皇族后裔,曾經接手過宗正之職,因為某些諫言惹怒的了皇帝,才被關在此處;又譬如關在字三號牢房的那個女人,傳是妖族派來的奸細,為此她的牢房周遭都被空了出來,就連負責看守他的侍衛都換成了女子,怕的就是她魅惑牢卒。
但相比這些,蘇古魏依然稱得上是個很古怪的人。
他被關在人字八十六號牢房,他牧家軍的舊部,梁州邊城人世,家里似乎從前是出了名的刀客世家,不過遇上了變故,家道中落,到了他這代,就只有他一人以及他膝下的那位兒子。平日里他總是跟人吹噓他雖然資質愚鈍,但自己的崽子可是一個才,什么陳玄機也好,祝龍起也罷,都不見得能接住他兒子一刀。
牢房中的犯人們為此取笑過他不止一次,可蘇古魏卻不以為意,依舊我行我素。
這長夜司的大牢可不比尋常地方,吃的都是豬食,喝的都是渾水,隔三差五還得被送去受那么一頓毒打。能熬到秋后問斬那一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數人都在這非人的折磨下,早早的咽了氣。
蘇古魏那堪堪三元境的修為在這上至王侯皇族下至江湖豪杰的長夜司大牢中并不出奇,但他卻活了很久,細細數來足足也有那么一年光景了。若是一切順利,他可以成為這牢房中少有的熬到秋后問斬那一的那么一撮人。
但這些依然無法構成他的古怪。
年過四旬的男人,最奇特的地方在于,除了談及自己的兒子,他最常的那么一句話就是:
沒有人知道這句話的含義是什么,但近來他的呢喃呢喃越來越頻繁,一句接著一句,晝夜不歇。一些熟悉他的犯人都曾勸過他,但蘇古魏卻好似聽不進去一般依然不斷的呢喃著這么一句話。
負責看管牢房的獄卒被他吵得煩悶不已,不止一次用皮鞭收拾過他,只是都不管用。只要他還沒事,只要他還能張開嘴,他的嘴里便始終呢喃著這么一句話。
這一,蘇古魏照樣被夜里打盹的獄卒一陣毒打之后,被血肉模糊的抬到了牢房中,他被猶如爛泥一般扔到了角落處。
似乎因為受傷過度,他許久都沒有蘇醒過來。旁邊鬧房的犯人試圖喚他名字,但幾次呼喚對方都沒有反應。這樣狀況持續到了亥時,牢房中陰暗燭火搖曳,獄卒在這樣的沉悶氣氛下又開始打盹。
而那躺了許久的蘇古魏忽的像是魔怔一般,雙眸猛地睜開,嘴里又開始那一段聽得諸人耳根子生出老繭的呢喃。
他的聲音從細微慢慢變得高亢,從高亢變得似乎嘶吼,他的身子也在那時緩緩站起,整個人都猶如得了失心瘋一般,神情猙獰可怖。
獄卒終是被他這樣的呢喃所驚醒,一旁的犯人們好心的提醒著蘇古魏,讓他不要再惹怒獄卒,可對方卻依然對他們的善意視而不見。
他還在不斷的呢喃著這么一句話。
“叫什么叫,沒打夠嗎?”從美夢中被驚醒的獄卒顯然心情壞到了極點,他快步走到了蘇古魏的牢房前,用手中的鐵棍敲打著牢房的鐵柱,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響。
“賒刀人到了,不能出刀,不能出刀!”
渾身是血的蘇古魏在那時站起了身子,他連走帶爬來到那牢房的柱門前,高聲言道。
“什么賒刀人,什么出不出刀,老子看你就是欠揍!”兇神惡煞的獄卒顯然沒有心思去細細品味蘇古魏這番話里的意思,他皺了皺眉頭,作勢就要上前抽打蘇古魏。
他的用力極大,帶著倒刺的鐵棍不出意外的劃破了蘇古魏的身子,淋漓的鮮血在那時奔涌而出,將讓本就渾身浴血的身子侵染得愈發的猙獰可怖。
可是蘇古魏對此卻好似猶若未覺一般。
他死死的抓住牢房的鐵柱,瞪大了自己的雙眼,看著那獄卒。
“不要出刀!不要出刀!”
“賒刀人來了!”
“不要出刀!”
他大聲吼道,就像是一只窮途末路的豺狼,在臨死前發出最后的哀嚎。而淚水也在那時順著他眼眶奔涌而出,混集著他臉頰上未干的鮮血,在他的臉龐之上再添出兩道血痕。
獄卒顯然也沒有料到這樣的變故,他被蘇古魏這瘋癲的模樣嚇得心頭一條,身子下意識的退去一步。
可待他回過神來正要為自己方才的膽怯找回一些場面時,那渾身是血的男人忽的眼中神采一凝,瞬息變得空洞起來,他握著牢房鐵柱的手也在那時緩緩松開,身子便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直直的仰面倒下。
伴隨著一聲輕響,蘇古魏身上的氣息忽的渙散。
“姓蘇的?”那獄卒愣了愣,下意識的喚了一聲,但對方卻并無回應。為以防萬一,獄卒趕忙打開了房門,心翼翼的走到了蘇古魏的跟前,伸手放在他的鼻尖,獄卒的心頭在那時一沉,那里已經沒了氣息。
死了?
他這樣想到,不知為何腦海中卻不由得浮現出之前蘇古魏那古怪的模樣,他覺得有些晦氣,索性擺了擺手,便叫來了一同巡守的同僚,抱著那具已經沒了氣息的尸骸,慢慢悠悠的將之抬了出去,扔到了負責停尸的房間中。
這樣的事情每在這長夜司的牢都有發生,那獄卒雖然心頭有些不郁,但卻也未有放在心上。
只是待他出了房門之后,那停滿尸體,散發著陣陣惡臭的房間中,卻忽的有一道虛影緩緩浮現。
黑暗中他的模樣模糊不清,只是周身所散發的氣息卻有些晦暗可怖。
他緩緩走到了那具方才抬入的尸體旁,細細的看了許久。
然后他喃喃自語道:“父債子償,經地義。”
身子亦在那時緩緩散去,消失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之中。
此時正值秋末,房間外的窗口處,一顆古樹上樹葉枯黃,寒風吹過,樹葉一陣搖曳。
可最后卻還是固執的掛在枝頭未有凋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