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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星光

  對于牙奇山上的太陰宮來說,這段日子過得并不舒坦。

  他們自然還是那個天下儒生擠破腦門也想一窺其中一二的圣地。

  但作為太陰宮最重要的大殿,既是議事又是藏書的鳳來閣卻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下。

  而這里的黑暗當然不是什么指代或是比喻。

  那確實是一團黑茫茫的世界。

  就仿佛是被某種力量所生生切割了一般,鳳來閣與這由白玉堆砌而成的學宮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陽光照射不入,風雨亦無法穿過。

  似乎就連時間也在那時停止,侵染著黑色的鳳來閣與太陰宮,甚至太陰宮外的一切都恍若兩個世界。

  于是這座鳳來閣便成為了恍若仙境一般的太陰宮中,一道正在流膿的傷口。

  太陰宮中流言四起,即使這些在世人眼中不染凡塵的儒生們依然免不了對此議論紛紛。

  畢竟無論是從這鳳來閣如今的賣相,又或是它所時不時散發出的氣息,都免不了讓人想到某些不太愿意提及,甚至隱隱為忌諱的字眼——邪魔。

  當然這樣的留言很快便被鎮壓了下來。

  于俗世的帝王來說,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于太陰宮來說卻再簡單不過。

  一位高高在上的仙人六百年的統治,足以讓某些觀念根深蒂固,即便那觀念是錯的,即便那位仙人似乎再未出現過。

  是的,無上真人自從那一戰之后便再未出現過。

  那是一場讓目睹過,不,并沒有人敢真的去旁觀那場大戰,他們只是遙遙感受著那場大戰所爆發出的可怕威能,便足以讓太陰宮的儒生們心驚肉跳。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并無從知道那場大戰的勝負。

  只是那場大戰的主角,自此之后,都再未出現過。

  鳳來閣被生生的從這方世界切割了出去,而一把破敗得滿是豁口的刀則立在了兩個世界的交界處,就像是一位神祇守護者生與死的大門。外面的人難以入內一探究竟,而里面的人似乎也再也無法逃脫升天。

  直到...

  牙奇山以南的天地,那個名為大周的國度中亮起了一陣近乎紫色的紅光。

  立在鳳來閣之前的長刀忽的開始顫抖了起來。

  陣陣恍若悲泣的刀鳴忽的自刀身上蕩開,太陰宮中正在推演萬物的儒生們紛紛被是這異象所吸引朝著此番趕來。

  而那時,他們見著的景象卻是那柄名為朝暮的長刀在一番顫抖之后好似不敵某些看不見的事物,刀身之上蔓延開來一道道宛如毒蛇一般的裂紋,他在掙扎了一番之后,終是化為一道流光朝著遠方遁去。

  但還不待那些儒生回過神來,那緊閉的鳳來閣的大門忽的自動打開,一道黑影也在那時猛然竄出,同樣朝著遠方遁去。

  而他們所去的方向,無一例外,都是那近紫的龍氣升騰而起的地方!

  當下便有不明所以的儒生看向如今太陰宮那位負責主事之人,亦是當初接待墨塵子等人的那位俊朗青年——孟承圣。

  那位儒生仰頭看了看天際,目光深邃,輕聲言道:“天變了。”

  徐寒體內的龍氣與生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的消散著,他的氣息漸漸萎靡,而與之相應的是秦可卿體內的生機卻不斷的健壯,甚至就連她的臉色也漸漸變得紅潤。

  諸人都怔怔看著眼前的情形,心底五味陳雜。

  事情的已在逆轉,雖然結果如愿,但徐寒的舍身奉獻卻讓在場諸人自慚形穢,負罪感如潮水一般襲來。

  但同時,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再無扭轉的余地,當然他們也從未想過要扭轉什么...

  徐寒早已沒了心思去理會旁人的想法,他等待著死亡的到來,內心安然,就像結束一場艱苦的跋涉,甚至隱隱還帶著些許卸下重擔之后的輕松。

  但這世上之事素來不盡如人意。

  有人求生無路,而有人卻求死無門。

  就在他體內的生機與龍氣消散過半之時,一道無邊的黑暗卻猶如鬼魅一般忽的出現在了這未央殿的上空。

  諸人一驚,徐寒亦是一驚。

  那是一團遮天蔽日的烏云,看來得極為突兀,突兀得近乎詭異。

  而他也似乎并不打算給予在場諸人任何反應的機會,于那時便一陣翻涌竟然化為了一道縹緲的人影,只見那巨大的人影忽然張開一道血盆巨口,那些縈繞在徐寒與秦可卿之間的龍氣,竟然就在那時被那黑影的神通之下開始不斷的朝著那黑影涌去。

  這樣的變故,可謂讓諸人始料不及。

  “閣下究竟是誰,阻我天策府行事,毀我大周根基,是想與天下為敵嗎?”鹿先生在那時邁步上前,仰頭看著那道不知是人是鬼的人影高聲言道。

  “哼,天下?算得了什么?”那黑影發出一聲冷哼,一股浩然的威壓蕩開,在那股威壓之下,諸人頓時臉色一白,自覺體內內息動蕩,竟是于那時使不出分毫的氣力。

  這樣磅礴的威勢可謂諸人聞所未聞,即使是身為仙人的司空白也在那一刻臉色巨變。

  很難想象究竟是什么樣的人物才能在這舉手投足之間散發出如此駭人的力量。

  而徐寒似乎因為體內尚有龍氣相護的緣故,在這足以讓仙人失去戰力的威壓下卻并未感受到絲毫的異常,但他卻也詫異的發現那黑影不禁要吞噬掉他們的龍氣,似乎與那龍蛇雙生之法一般連同他們的生機也要摒除。

  若真是如此下去,那莫說徐寒,連秦可卿也逃不出被吞噬生機而死的下場。

  他既然選擇放棄自己的性命也要為秦可卿留下一條活路,自然不會眼睜睜的任由這忽然出現的黑影攪亂這一切。

  本就心蒙死志徐寒雙眸一沉,他冷聲問道:“你是誰?”

  而體內卻早已催動起所剩不多的力量,準備隨時解開右臂的封印,與那黑影殊死一搏。

  “你就是徐寒?”那黑影似乎對徐寒頗為了解,他低下了頭,身影漸漸凝實,一只手忽的伸出,朝著徐寒一握。“那個得了妖族大君飛廉右臂的家伙?”

  隨著此音一落,徐寒的心頭一震,他豁然發現自己的右臂于那時好似與他失了聯系一般,他竟然再也無法控制半分。

  “沒用的,所有的一切我早已算計清楚...這世上沒有瞞得過我的事情...”那人的聲音再次響起,他的模樣也在那一刻真切的出現在了諸人的眼前。

  一位身著黑袍的俊美男子,居高臨下的俯視諸人,猶如仙人俯視眾生。

  “你要作什么?”徐寒感覺到他體內的龍氣與生機飛快的消散,而身旁那位少女亦是如此,如此下去不出十余息的光景他與秦可卿都會成為這位男子的養料,徹底消亡。

  而鹿先生等人在那威壓之下更是絲毫指望不上。

  “如你所見,吞龍而已。”男子淡淡的言道,語調冰冷,又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高高在上。

  徐寒并不知道,這男人究竟是誰。

  他也并不關心他究竟是誰,他只是感受著身旁的女孩,漸漸微弱下來的氣息,心底五味陳雜。

  他已經愿意放下,所有的不滿與所有的憤恨。不為什么蒼生大義,只求這個當年在他命懸一線之時給了他一縷生機的女孩能夠活下去。

  為此,他甚至不惜放棄自己的性命。

  而就是這樣一點近乎小小的愿望,卻偏偏還有人前來攪局。

  絕望。

  一股難以言語的絕望從他四肢百骸中涌出,灌滿了他的身軀。

  他仰頭看著那位忽然出現的男人,輕聲問道:“為什么?”

  男人似乎并未察覺到徐寒的異狀,他淡淡的一笑:“如邊民牧羊,養得再好,為的便是屠殺那一刻的收獲。”

  “天下便是牧場,而我便是收割的牧羊人。”

  “沒有為什么,弱肉強食,古來同理。”

  男人只是隨意的言語,卻字字誅心的敲擊在虛寒的胸膛。

  弱肉...

  強食...

  這四個字眼,徐寒自然不會是第一次聽說,但此刻卻有了更深切的體會。

  似乎弱者,連死亡的權利都沒有。

  似乎弱者,連拼上性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都沒有資格。

  這樣的世界...

  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嗎?

  那一刻,徐寒的體內,忽的有什么東西碎掉了。

  他的身子開始顫抖,雙眸之中黑暗忽的浮現,瞬間侵染他的整個眼眸。

  一股無比黑暗,無比陰冷的氣息自他體內升起,帶著對這世上一切生靈的憎惡與絕望,徐寒身體之中,好似有一道他從不知曉地獄之門被打開,惡鬼傾巢而出...

  “寧大叔,你快點。”蘇慕安焦急的催促這身旁的寧竹芒,他們能很清晰的感受到自皇宮傳來的可怕力量波動,而這無疑說明著此刻徐寒的處境如何艱難。

  寧竹芒苦笑這咬牙跟上這少年,按理說身為大衍境修士的他不該如此不堪,但自那道黑影出現在長安上空之時,他便覺自己的真元運轉忽的變得緩慢了下來,反倒是修為只在通幽境的蘇慕安卻好似沒事人一般,依然奔襲如常。

  “不是...”寧竹芒于那時張嘴便要說些什么。

  可話方才到了嘴邊,他的身子猛然一震,臉色忽的煞白,他感受到了一股從未感受過的可怕氣息。

  那氣息帶給他的震撼無關于強弱,只關于那氣息之中所攜帶的絕望與悲慟。

  他下意識的看向身前的少年,只見方才還在著急趕路的蘇慕安也在那時停了下來,從他的臉色中寧竹芒知道他也感受到了那股可怕的氣息。

  二人對望一眼正要說些什么。

  那股陰冷的氣息卻再次涌來,鋪天蓋地,幾乎將這方天地的淹沒。

  二人在那樣的氣息之下只覺呼吸苦難,更不言再說些什么。

  整個長安城,或者說整個世界都于那一刻靜默了下來,似乎這方世界都在為這股忽然升騰而起的陰冷氣息而戰栗。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可怕的東西要從數萬年的沉睡之中蘇醒過來。

  可就那時,蘇慕安背上那把素來靜默的神劍忽的發出一聲高亢的劍鳴。

  然后,劍身一震化作一道流光朝著那溥天宮的方向爆射而去。

  而早已昏暗的穹頂之上似乎有什么東西亮起。

  蘇慕安木楞的抬起了頭,望向天空。

  黑暗的天空之中,有數道星光射下,他們像是穿越了無窮遠的時間與空間方才抵達此處,星光悠然,璀璨如華。

  蘇慕安下意識的數了數。

  那星光不多不少,正好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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