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年,大周的百姓算是嘗到了風調雨順的甜頭。
可有道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世事不會盡如人意,這一點對于如今祝首座尤是如此。
他很不開心。
自從在鹿先生一干人的逼迫下,交出兵權之后,朝廷的形勢扭轉直下,如今的長夜司就好似曾經的天策府一般只是一具空殼。大周的局勢漸漸穩定,祝賢很清楚待到徹底平定各方的暴動之后,第一個被開刀的便是他。
他的手上沾染了太多鮮血,無論是牧王府的逆案,還是天策府的衰敗都與他有著直接聯系,他注定是逃不了一死。
樹倒猢猻散,無論是依附他的江湖勢力,還是手下的四部御使都在這半年的光景中不見了蹤影,就連那位仙人也領著門徒回到了玲瓏閣,關上了山門。
祝賢終日買醉,心灰意冷,所等不過便是那一日的到來。
這一日的祝賢如同往常一般喝得爛醉如泥,他癱坐在府邸的大殿之中,看著空無一人的府門,臉上的神情頹然。
他慘然一笑,又提起手中酒壇大口飲下其中的清酒。
他喝得著實太急了一些,酒水順著他的嘴角不斷的傾灑,瞬息便打濕了他的衣襟,濃濃酒氣在這大殿之中蕩開,或許是久未打理的緣故,大殿之中充斥著一股發霉的味道,與這酒氣混集在一起,房門中的味道讓人不免覺得有些作嘔。
只是,祝賢對此卻依然猶若未覺,自顧自的開懷暢飲。
或許在如今的日子只有這美酒能夠讓他暫時忘卻自己悲慘的處境。
祝賢一人喝了許久,從傍晚時分一直到夜深人靜,他的周圍散落著大大小小的酒瓶,整個人的衣衫都已然被酒水浸透。
這時,忽的傳來一道聲音打破了祝府這半年來長久的靜默。
那是馬靴踩在石板上發出的脆響。
祝賢抬起了頭,醉眼朦朧的朝著那房門的方向望去。
一道青色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眼簾。
他瞇起了眼睛,想要看清那來者的模樣,可他著實喝得太多了一些,這樣簡單的事情對此刻的他來說卻顯得有些困難。
直到那身影走到了他的跟前,他這才將之看得真切。
冉青衣!他一個激靈,坐起了身子,眸中燃起了一種名為憤怒的火焰。
篡位之事失敗的原因自然有很多,但最根本的原因還是隨著司空白弒帝之后再無戰力,而劍仙岳扶搖卻帶著五萬天斗軍兵臨城下,致使祝賢一方再無與天策府抗衡的資本。
而這一切若是早些謀劃,甚至可以想與天斗軍已決高下,以他手中重建的蒼龍軍,這樣事情并非毫無勝算。
可偏偏身為白鳳部御使的冉青衣卻對此隱瞞不報,以至于天斗軍殺到了城門口,祝賢也猶若未覺。
可以毫不夸張的說,篡位的失敗,眼前這位青衣女子方才是罪魁禍首。
但自那事發生之后,冉青衣便消失無蹤,祝賢就是想要興師問罪也并無任何機會,如今見她竟然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祝賢如何能不怒火中燒?
首座大人是想要殺了小女子嗎?冉青衣很明顯的感覺到了祝賢殺機,但她卻并無絲毫的慌張,反倒是淡淡一笑,如此問道。
冉青衣你個賤人,我待你不薄,你安敢誆我?祝賢的雙眸于那時蒙上了一層血色,他站起身子怒吼道,作勢便要出手。
冉青衣盈盈一笑,輕聲言道:祝大人殺了小女子,等著祝大人的依然也是死路一條,既然如此,何不靜下心與我好生聊聊,說不準尚且還有一條生路呢?
祝賢聞言臉色微微一變,他咬牙切齒的言道:你的蛇蝎心腸,我早已領教,還想欺我?
祝大人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以為現在的你還有什么值得我騙的東西嗎?冉青衣再次問道,她眸中的笑意,在那一刻陡然變得惡毒了起來。
她看著祝賢,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眉宇間寫滿了輕蔑與憐憫。
祝賢的身子在那時不由自己的顫抖了起來,一股恐懼之感如毒蛇一般自他小腹升起,纏繞著、盤旋著包裹住了他的身軀,他被那樣的感覺所吞沒,這讓好似置身冰天雪地之中,寒徹骨髓。
在他執掌長夜司的這么多年里,他始終奉行著一條鐵律,任何人只有失去的價值便是廢物,在他的宏偉計劃中,任何人都是可以被拋棄、被利用的,即使他唯一的兒子也是如此。而如今,某些情況發生了改變,正如冉青衣所言,現在的他就是那個毫無用處的東西。
冉青衣似乎很滿意祝賢這般模樣,她殷紅的嘴唇微微上挑,繼續言道:小女子此次前來,實際上是為了幫助大人。
什么意思?被擊潰了心理防線的祝賢再也沒了方才那氣勢洶洶的模樣,于那時如此問道。
奪回大人失去的東西,甚至得到更多。
我憑什么相信一個曾經背叛過我的人?祝賢問道,他畢竟在大周的朝堂摸爬滾打了數十年,自然不會認為冉青衣的善意是不求回報的賞賜。
祝大人是個聰明人,而青衣素來喜歡與聰明人打交道。所謂的背叛,說到底也只是籌碼問題,而如今我能開出的籌碼相信足以讓大人滿意,所以所謂的背叛我相信不會再在你我之間發生。冉青衣說得極為篤定,好似已經吃準了祝賢的心思。
那我可以得到什么?
我說過,你失去的一切,無論是權力還是力量我們都可以給你,你會重新成為大周的長夜司首座,而那些天策府的跳梁小丑,不久便會被你踩在腳下,而你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冉青衣緩緩說道,她的語調之中漸漸帶上了是奇異的韻律,像是那蠱惑世人的山精,在夜里吹奏起的攝人心魄的長笛。
祝賢的身子再次開始顫抖,卻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對于再次擁有權力的興奮,他急切問道:我需要做什么?
忠誠。
對我,對森羅殿的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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