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先生送走了那群圍觀的看客,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瓷碗。
老人頓時眉開眼笑,若是接下來的時日都能有這般收獲那么想要湊夠那十萬銀錢想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老人是個樂天的性子,所以頓時便輕松了下來。
時近亥時,天空中又開始飄著小雪。
魏先生搓了搓手,試圖驅散些許寒意,雖然這樣的做法收效甚微,但他并不為此苦惱,反倒是享受著這樣的感受。
他收起了自己的家當,將之一一放入那大木箱中,然后便準備起身回到客棧。
可當他方才有些吃力的將木箱背上,站起身子。
他于那一刻像是忽然感應到了什么一般,身子一震,側過腦袋便望向了城西的某個方向。
魏先生臉上的神色瞬息變得凝重了起來,他有些遲疑的在原地靜立了數息的光景,最后發出一聲長嘆,身子一閃終是朝著那詭異氣息傳來的方向飛身遁去。
甄玥動彈不得看著眼前的少年,她能清晰的感覺到徐寒周身那密布的殺機。
她很清楚,這一次,他是想真的殺了她。
她能看出此刻徐寒的不一樣,卻無法理解這樣的異狀究竟根源在何處。
她想要躲避,想要反抗,可這那股陰冷氣息的籠罩下,她連手指都無法抬起,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徐寒的手離她的頸項越來越近。
很快,徐寒的手便捏住了她的脖子。他開始發力,甄玥的血液流淌開始不暢,呼吸漸漸變得困難,而死亡的氣息也漸漸將她包裹。
她感覺到自己體內的生機被不斷的抽走,她就像是一汪即將枯竭的潭水,來到死亡的邊緣。
可就在她以為自己的生命已經走到終點的時候,她的眼角的余光忽的看見徐寒背后的空間一陣扭曲,隨后,一道背著木箱的佝僂身影便于那時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是魏先生!
甄玥的瞳孔陡然放大,而下一刻魏先生的手便豁然伸了出來,輕輕的朝著徐寒的頭頂一摁...
一道白芒涌動,遁入了徐寒的體內。
那股白芒好似對徐寒,或者說對徐寒體內所散發出的陰冷氣息有著極大的殺傷力一般,徐寒于那時發出一聲痛苦吼叫,他眸中血光大盛,也顧不得甄玥的死活。他收回了掐住女子頸項的手,轉身便以手為爪直直的殺向魏先生。
徐寒的速度極快,行動間拖著詭誕的黑色殘影,那其中所包裹的陰冷氣息讓魏先生的眉頭一皺。
他的另一只手也隨即伸出,擋住了徐寒呼嘯而來的一爪。
于是二者的身子于那時僵持在了原地。
魏先生周身白芒大作,神光包裹之下宛如仙人。
而徐寒體內卻不斷溢出漆黑的陰冷氣息,將他這一方的世界包裹得不見天日。
黑與白碰撞,撕裂!
于小小的長巷中分割出了兩道涇渭分明的天地。
魏先生的臉色漸漸從冷峻變作詫異,從詫異又變回了肅然。
徐寒體內那股力量詭異又強大,更是給他一種源源不絕無窮無盡之感。他的眉宇深皺,在遲疑了數息之后終是咬了咬牙。
只見他收回了摁在徐寒天靈蓋上的那只手,周身的氣息一震,將徐寒的身軀震退數丈。
然后老人也隨即借力退去數步,將他與徐寒之間拉出一個足夠安全的距離。
此刻的徐寒卻好似已經沒了神智,在被震退之后,又發出一聲嘶吼,然后又朝著魏先生直直的殺來。
見此情景的魏先生將背上的木箱一提,將之放在了自己的身前。他一手摁住木箱,一手于懷中結印,然后轟向徐寒,與徐寒攻來的右爪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二者龐大力量碰撞,給徐寒肉身帶來的疼痛感,讓他本就混亂的神智在那一刻陷入了愈發不可收拾的瘋狂之中。
他血紅眸子的中心,一點好似無底深淵的漆黑浮現。就像是在鏡湖之中投下了一塊石子,那漆黑開始在他的眸中蕩漾開來,而他周身那股可怖的陰冷氣息也于那時愈發洶涌。
同樣感受到這一點的魏先生,心頭的震驚愈發濃烈。但他知道現在并非深究此事的時刻,因為一旦那漆黑之色徹底侵染完徐寒的眸子,或許那種連他都無法理解的黑暗便真正的要降臨此間。
想到這里的魏先生沒有了半分猶豫。
他摁在木箱上的那只手猛然發力,那看上去并無任何特異之處的木箱,竟然在那時開始顫抖起來。
然后金色的光芒自木箱中射出,一道接著一道,很快便將整個木箱都包裹其中。
金光照耀下,魏先生整個人看上去亦顯得愈發的威嚴,他眉目一沉,嘴里便喝道:大道千重路,清風十二門。
我道陰陽生,邪魔四象鎮!
說罷,他與徐寒対掌的左手一震,一股龐大的力量被他咬牙催動,徐寒的身軀再次被他所擊退。
而趁著這一會的功夫,魏先生的雙手猛然合十,于胸前結出手印。
手印飛快的變化,每一個都玄妙無比,暗合某種天地至理。
天地初成,萬物未生,地成其道,故萬物有根!
魏先生如此言道,此音一落,再次殺來的徐寒,奔襲的身子忽的停在了原地。
他腳下青石板鋪就的地面忽地破開,兩只由泥土組成的手掌于地下伸出,牢牢的抓住了徐寒的雙腳。那兩只手掌看似極不出奇,可徐寒卻發現無論自己如何拼命的掙扎都無法掙脫那手掌的束縛,好似所有的力道都會被那手掌化掉,融入他身下那片無垠的大地一般。
而魏先生手印還在不斷的結出,一道接著一道。
生靈未行,雨露雷鳴,地孕其根,木自成林。
這話說罷,那兩只握著虛寒腳踝的手掌忽的凝固,猶如兩道沙丘一般將徐寒的腳踝包裹其中。而兩根嫩芽便在那時忽的自那手掌化作的土丘之中破土而出。
嫩芽轉瞬便化為了藤蔓,猶如毒蛇一般纏繞著徐寒的腳踝,不斷的向上攀升,穿過他的身軀,將他整個人包裹其中。這時的徐寒已經被徹底束縛,他不斷的發出怒吼想要掙脫,卻無法奈何這詭異的神通。
歲月輪轉,日月交替,盛極而枯,火從木生!
這時那將徐寒的身軀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藤蔓忽的開始枯萎,化作了一道道干枯的藤條,本以為這秘法被破有望重獲自由的徐寒眸中光芒大盛,就要掙脫這束縛,可就在這時,那枯萎的藤條之中,忽地燃起了一點星火。
那一點火苗很快,便以燎原之勢順著徐寒周身的藤條,蔓延開來,將徐寒包裹其中。
這火焰顯然不是尋常的火焰,它的溫度算不得如何炙熱,但卻是乎有一種足以直抵靈魂的可怕威能,那種劇烈的由里自外灼熱感,讓徐寒痛不欲生。
而似乎也正是由于這種來自靈魂的痛楚,讓徐寒本已迷失的意識似乎有了些許轉醒的跡象,至少他眸子中那么抹無盡的漆黑之色似乎漸漸停下了繼續侵染他眼眸的步伐。
將這一切看在眼中的魏先生知道事情已經到了關鍵的一步,成敗在此一舉。
他手中結印的速度愈發的快了起來,嘴里下一道箴言就要脫口而出。
可就在他的嘴方才張開之時,他的身子卻忽的一震。
一股前所未有的虛弱感襲上他的腦海,他的臉色變得蒼白,額頭上浮現密密麻麻的汗珠。而就是這一息不到的停頓,便給了徐寒可乘之機。徐寒眸中方才停下的那抹漆黑之色再次有了繼續浸染徐寒眸子的趨勢,而他周身的火焰也似乎因此而黯淡了幾分。
意識到這一點的魏先生臉色一沉,咬牙將那股忽然襲來的疲倦感生生壓了下去。
然后他手中繼續結印,口中肅然言道:鳳凰火中涅,佛陀炎中生。碎石萬萬眾,百煉現真金!
這時魏先生身前的那道巨大的木箱身軀一震,一道道金色的事物自其中涌出,不斷的飛向徐寒被包裹在烈火之中的身軀。
細細看去,那些金色的事物,竟是一枚枚銅錢。他們分別飛向徐寒身軀的某一處,并牢牢的落在那里,像是已然與徐寒連成了一體一般,很快徐寒周身便被附著滿了那金色的銅錢。
魏先生眸中的光芒在那一刻愈發的耀眼,就仿若天上的星辰一般,明晃晃的讓人難以直視。
他手中結印的速度豁然停下,嘴里如是言道:一枚銅板一份念,十萬銀貫作宏愿。
這話一落,那徐寒周身燃燒的烈火漸漸熄滅,而那些包裹著徐寒身軀的銅錢卻在烈火的灼燒之下漸漸軟和,化為了金水,覆蓋了徐寒全身。
收!魏先生又是一聲暴喝。
那金色的事物頓時滲入了徐寒的皮層消失不見,而徐寒周身那股陰冷的氣息也在那時隨即散去,就像是被那金色的事物包裹住壓回了徐寒身體的深處一般。
這時的少年早已沒了之前的癲狂,他的身子一陣搖晃,便于那時腦袋一歪,轟然倒地。
魏先生收起了自己的木箱,走到了徐寒的跟前,他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好似陷入熟睡的少年,臉上的神情無比復雜...
而他的胸口也在那時傳來一陣劇痛,他不得不伸手捂住自己的胸膛,又看了看一旁早已被這詭誕情景嚇得失神的甄玥,老人終是發出了一聲喟然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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