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寒睡醒的時候,玄兒正蜷縮在他的身旁,嗷嗚睡在床腳,打著哈欠。
隨后,四肢百骸之中便傳來一陣鉆心的疼痛,像是整個身子都被撕裂開了一般。
“啊!”這忽如起來的痛感讓他不由得發出一聲悶哼。
“你醒啦?”被這悶哼所吸引,房間中一道身影快步來到了徐寒跟前。
她關切的看著徐寒,額前的發絲垂到了徐寒的鼻尖,帶著一股說不出味道卻好聞極了的清香。
徐寒一愣,這才看清女子的模樣,卻是甄玥。
“楚大哥昨日守了你一晚上,我見他熬不住了,故而才將他換下。”似乎看出了徐寒的疑惑,甄玥淺笑著回應道,說罷又站起身子言道:“你餓了沒?想吃什么?”
然后她走到一旁的木桌邊,伸手要為徐寒倒上清水。
徐寒回過神來,看著這好似無事人一般的甄玥,心底難免有些疑惑。
昨日的事情,他雖然被那股可怕的力量所控制,可其中的經過他卻大抵感受得到,也清楚究竟發生了些什么,因此他才不明白為何甄玥還有膽子出現在他的面前。
“喝點水吧,我去叫楚大哥給你弄些吃的。”徐寒想著這些的時候,甄玥卻已經將水杯遞到了他的跟前。
可徐寒并未在第一時間接過那水杯,反倒是沉著眉頭看著甄玥,半晌之后方才問道:“你不怕我?”
甄玥一愣,隨即嘴角上揚,問道:“為何要怕你?”
“我差點殺了你。”徐寒語調頓時冷了下來,他并不喜歡甄玥這明知故問顧左右而言他的態度。
“可你最后還是沒有殺。”甄玥言道,似乎已經忘了之前二人發生過的不快。
說罷此言,她見徐寒沒有接過她水杯的意思,便施施然的收回了遞去的手,言道:“你歇著吧,我這就去尋楚大哥。”
然后,她就要邁步離開,可徐寒卻在那時猛地坐起了身子,一把抓住了甄玥的右手。
那里的手腕上還帶著徐寒贈與的鈴鐺,這般拉扯,那鈴鐺頓時發出一陣叮叮的脆響。
“我說過我不喜歡你的小心思,你若是聽得懂就乖乖離去,你若是還要如此,下一次你就不會再有這么好的運氣了!”徐寒盯著甄玥的眸子一字一頓,咬牙切齒的言道。
不知是他此刻兇惡的語氣,有還是別原因。
甄玥這一次并沒有再如以往一般敷衍過去,她對上了徐寒的目光,如狼一般兇狠的目光。
她眸子中的光彩卻在那時忽的融化了下來。
“我沒有別的路能走了...”
這個素來在人前狠厲潑辣的女子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語調變得溫軟了幾分。
“我們得罪了森羅,只有劉判官可能給我們一條活路,可現在他也自身難保,我能想到的,能幫到我的,只有你...”
徐寒聞言臉色微微一變,但下一刻還是沉著眸子言道:“我沒有理由幫你。”
“你當然沒有。”甄玥言道,“但我不想死,憑什么我們做了對的事情,卻要遭受流離追殺的命運?即使逃到了大夏他們也不愿放過我們。”
“所以即使你現在就要殺了我,我也要跟在你身邊,因為你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甄玥說這話時,那篤定的語氣,那決然的神情讓徐寒意識到了她所言不假。
徐寒沉默了一會光景,終于還是站起了身子,言道:“這是最后一次,若是你再耍小心思,我保證,你會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而也就在這時,徐寒等人此行的目的地,那座名為橫皇城的都城之中。
徐寒的老熟人,崔庭崔大國柱,獨自一人氣沖沖的回到了他在橫皇城中的別院。
看出了自家主人的不郁,那些一旁的家奴一個個噤若寒蟬,遠遠的避開,給崔國柱讓出一條路來。
崔庭腳步急促的穿過別院中精致的小院,一路上碰倒了三個名貴的瓷瓶,摔爛了五道華美的飾品。
最后來到正屋的小院前,崔大國柱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最后終是壓不住心頭的怒氣,一把拔出了腰間的長劍,對著那些擺放在院落前的名貴花草一陣橫劈斜刺,嘴里念念有詞的怒吼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旁邊一位謀士打扮的中年人快步迎上,見自家主人如此,終是不敢去觸他霉頭,只能安靜的立于一側,直到崔庭發泄完自己的怒火,偃旗息鼓的扔下手中的長劍,這時那謀士方才小心翼翼的走了上去,于崔庭的耳邊輕聲言道:“國柱大人,元閻羅在府中等候多時了...”
聽聞這話的崔庭臉上頓時一變,他惡狠狠的看了謀士一眼,問道:“為何不早說?”
謀士頓時語塞,不敢反駁。
“國柱大人就不要為難他了,還是請入屋一敘吧。”就在這謀士進退維谷之時,屋內卻響起了一道爽朗的聲音,崔庭聞言又狠狠瞪了那謀士一眼,這才整理了一番衣冠,邁步走入了身后的正屋。
他方才推開房門,入目便見著了一位青衫男子正端坐在屋內的正座之上,雙手展開一副字畫在細細端詳。
這當然算得上是一件很是失禮的事情,畢竟他是主,男子是客,按理來說除了大夏的皇帝李榆林,這天下端是再尋不到任何人能在他崔庭的房門中坐上主座。
可素來心高氣傲的崔國柱卻似乎對此事沒有半點的不滿,反倒是覺得理所當然。
“國柱大人似乎心情不郁啊。”見崔庭走入房門,那青衫男子緩緩的收了手中的字畫,露出了其后那張儒雅俊朗的臉。
“江之臣與邱盡平那兩個混蛋,死抓著我長武關戰事失利之事不放,在陛下那里對我是口誅筆伐,今年春后陛下要引兩路大軍,一路東進直取陳國金陵,一路南下,破劍龍關,奪冀州之地。我一身為大夏征戰,可偏偏這事陛下卻將我排除在外!”崔庭于那時便一臉憤慨的說道。
崔庭雖然看上去大大咧咧,頗有些江湖莽漢的氣質。但能在波瀾詭誕的大夏立足這么多年,對于政事上的嗅覺,他還是極為敏銳的。
這一次皇帝所做的準備,無論是調集的糧草,還是派出的兵力,都隱隱透露出一股志在必得的味道。而一旦江之臣與邱盡平做到了這一點,那三大國柱之中便唯有他崔庭寸功未立,這對于崔家來說,自然算不得一個好消息。
因此一想到這里,崔庭便有些惱怒。
“當初若是你們肯再給我多幾萬兵力,長武關我必然拿下,又如何能給蒙克那混蛋馳援奇襲的機會!我們又如何能落到如今在大夏處處受人掣肘的境地?”他極為不滿的抱怨道。
而青衫男人卻在那時淡淡一笑,并不將崔庭的抱怨放在心上。
他在那時站起了身子,不急不慢地走到了崔庭的身旁:“若是國柱大人是因為此事憂心,那于元某看來就大可不必。”
崔庭聞言看了對方一眼,搖了搖頭說道:“你不懂,這一次陛下可是...”
“志在必得?”崔庭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青衫男人打斷。“就像他那個御駕親征,最后被姓林的老頭一箭射死的仙人老爹一樣?”
聽到這里的崔庭,臉色一變,有些不滿,又有些詫異。
當今圣上的父親李文景,開創了如今大夏盛世的仙人皇帝,若不是林守那一箭,如今的天下恐怕便沒有大周,也沒有了陳國。
夏人每每講起此事,大抵都扼腕嘆息,嘆息于李文景的壯年身死,亦嘆息于他的出師未捷,壯志未酬。
即使崔庭對于那位先帝心中有的也只是滿滿的崇敬。
此刻聽聞青衫男子如此調侃的語氣,終究不喜。
“崔國柱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這一戰,李榆林贏不了。”青衫男人好像對此并無所感一般,他笑著又拍了拍崔庭的肩膀,如此言道。
從與森羅殿合作以來對方給過的承諾似乎都從未出現過紕漏,可是一想到今日朝堂上李榆林調用的糧草與兵馬。崔庭著實想不明白,陳周二國如何拿得出與之抗衡的力量。
“為什么?難道陳周二國還有什么我們不知道的底牌嗎?”崔庭終究還是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出言問道。
“崔國柱在邊境征戰多年,想來這大周也好,陳國也罷有什么本事你比在下更清楚,若是他們真的還有底牌,早就拿出來,又何苦年年被大夏掣肘?”青衫男子語氣輕松的笑道。
“那究竟是為何?”只是這樣的回答并未有緩解崔庭的疑惑,反倒讓他愈發的不解。
“因為時機未到。”青衫男子笑呵呵的朝著崔庭眨了眨眼睛。
“時機未到?”崔庭卻愈發疑惑,他叨念這這句話,目光直直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問道:“什么時機?”
青衫男人臉上的笑意更甚,他走到崔庭的身側,在他的耳畔附耳輕言了幾句。
此言一出,崔庭的臉色一變,正要說些什么。
“噓。”男人卻朝著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不可多言。
而饒是如此,崔庭臉上的震驚卻依然愈演愈烈,久久不可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