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成,你這尋的是幫手還是壞事的程咬金啊?”
苦頭巷的木屋中,諸多閻羅注視著那通過其余幾人身上的游弋令傳回的圖像,將這鎮魔塔中發生的一切看得是真真切切,那位宋帝閻羅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在那時沉聲言道。
只是這一次,他的語調不再是幸災樂禍那般輕松,反倒是帶著一股濃濃的擔憂。
他當然沒有好心到會為元修成的失職而憂慮的地步,而是之前他們忽然收到了來自那位殿主的密函,讓他們攜手以最快的速度取得精血。那簡單的數字,傳達下來的命令沒有去講絲毫的緣由,但饒是如此,這樣的東西也遠不是在場諸人敢于違背的。
所以柯遠等人在那時聯手,一切都進展得很順利,直到徐寒的出現,這個少年一如之前的行事古怪,終是給這木屋中的大人物們帶來出人預料的變故。
當然之前的變故只是笑料,而現在的變故卻是驚嚇。
此刻畫面中的雙方纏斗在了一起,這樣的打斗持續了已經半個時辰的光景。雖然看上去徐寒與諸人打得是難分難解,但這些大人物們卻清楚得很,這徐寒步履輕吟,游刃有余,根本未有盡全力。
他們大抵難以想象,這般年紀的少年如何擁有這樣可怖的戰力,竟然能與十余位大衍境的強者打得如此難解難分。當然這些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此拖延下去,會不會讓那些已經出了鎮魔塔的執劍人們意識到他們此行的目的,他們又會不會出面干預...
因此,此刻這些大人物們大抵都臉色陰沉無比。
而作為親手將徐寒送入鎮魔塔的元修成更是如此。
他忽然站起了身子,看了看身旁的數道黑影,沉聲言道:“叫他們停手。”
“嗯?”那些黑影紛紛一愣,但很快便回應了元修成的話,一道道命令通過他們的嘴里傳到了那些正在鎮魔塔中搏殺的死士耳中,于是畫面中的諸人紛紛停下了手中的攻勢。而木屋中的大人物們也紛紛轉頭看向元修成,他們之所以配合他,并非畏懼,而是知曉元修成在這時如此做必然有他的道理,或許他可以有辦法說服這位半路殺出的程咬金。
“喚出游弋令,我要和他說話。”而元修成的聲音也在這時再次響起。
于是那換面中的柯遠走到了徐寒的跟前,他沉著臉色看著徐寒,一道由金屬鑄成的飛鳥忽的自他身前顯現,那飛鳥雙翅一陣,雙眸之中爆出耀眼的光芒,而一道影像也在那時浮現在了徐寒面前。
是元修成。
面色鐵青的元修成。
他盯著同樣出現在古屋畫面中的徐寒,陰沉的眸子好似能滴出水來。
“怎么了?我的元大人?”徐寒在那時一笑,他看著對方,語氣輕佻。
“看樣子徐府主是準備將你那位救命恩人拋諸腦后了嗎?”此刻的元修成顯然沒有與徐寒調笑的影視,他沉著聲音,以一種咬牙切齒的語調說道。
“嗯?元大人這是何意?”徐寒聞言又是一笑。
聽聞徐寒此言的元修成怒極反笑,他瞇起的眸子中寒光閃徹:“徐寒,你當真以為一滴妖君精血就可以救他嗎?”
這話出口,那畫面中徐寒臉上的笑意忽的散去,但他依然強做鎮定的問道:“難道不是嗎?”
“哼!”元修成冷哼一聲,大手一揮,那時那只游弋令的眸中再次亮起一動光芒,又是一道畫面從它的另一只眼睛中投射到了徐寒跟前。
于一道漆黑的房門中,一道身影跪坐在地,神情狼狽,而脖子處更是被套著一道巨大的鐵索,周圍布滿了血痕,顯然是因為這身影曾不斷的掙扎,試圖擺脫這鎖鏈,可是這樣的做法除了給自己的頸項處添加出一道道勒痕外,于他處境并未帶來任何改觀。
“阿笙!”在看清那畫面中人影的模樣時,徐寒禁不住發出一聲高呼。
那確實是劉笙,已經恢復了人樣的劉笙。
徐寒對此并不意外,那一日他去見劉笙時,便催動自己的第三枚妖穴,從右臂處逼出了一道妖君精血,落于他左臂的指尖,并佯裝不甚被劉笙咬住,從而將那精血送入了劉笙的口中。
只是他未有想到的是,已經恢復原狀的劉笙依然還被困在這煉妖鐵索之中。
他不由得臉色一變,看向元修成沉聲言道:“你騙我?”
徐寒可是記得真真切切,元修成曾經說過,一旦得到了妖君精血,劉笙不僅可以恢復原樣,修為也會得到提升,屆時這煉妖鐵索也困不住他。
“騙你?徐寒,你何嘗不是在騙我?這世間兇險,你留了一手,元某人自然也得留上一手。”元修成淡淡一笑,如此言道。
聽聞此言的面色愈發陰沉,而元修成的聲音卻在那時再次響起:“元某與徐兄相識多年,徐兄的顧慮元某自然是明白的,但元某也知道徐兄是個識大體的人,不若你我就此消除前嫌,你幫我取了精血,我亦既往不咎放了你的阿笙,你看如何?”
或許是認為自己再次握住了這場博弈的勝子,元修成的臉上蕩開了一抹真切的笑意,他盯著畫面中的徐寒,自覺勝券在握。
而事實上,徐寒也確實沒有讓他失望。
少年在那時皺了皺眉頭,沉聲問道:“森羅殿究竟想做什么?”
“徐兄覺得元某會告訴你嗎?”元修成反問道。
這個問題的答案自然是顯而易見,徐寒對此也并未抱有希望。
他瞇著眼睛盯著元修成,像是在考量些什么,而元修成也并未催促。
約莫十余息的光景之后,少年終是再次張開了嘴,言道:“但那是很大的圖謀對嗎?會有很多人會因為這妖君的血而死對嗎?”
元修成的眉頭一挑:“怎么?徐兄想要做匡世救民的大英雄?這可不是在下認識的徐寒。”
徐寒自嘲的笑了笑:“徐某人自然沒有那等雄心壯志...”
“徐某從不悲天憫人...”
說道此處的徐寒微微停頓了一兩息的光景,當他再次出聲之時,他的眸子中忽的亮起一道灼熱的光芒,就像是那夜里的星光,自萬里之遙而來,即使無窮的黑夜遮擋,也無法掩蓋那抹無比輝煌的璀璨。
“但也絕不施人以無妄之災...”
這話說罷,徐寒根本不待元修成等人回過神來,他體內的忽的響起一陣骨爆之音,一道接著一道,宛如海浪一般綿綿不絕,不見盡處。
他的身子在那時紫芒閃爍,宛如雷電一般縈繞周圍,一股浩瀚無邊的氣勢自他體內奔涌而出。
鎮魔塔之外的天地,似乎感受到了某種東西,萬里晴空忽的陰沉了下來,一道道雷蛇于云層中奔走,一道道雷鳴響徹,宛如怒吼。
是的,是怒吼。
某種不容于天地間事物,在這時展露了雛形。
天地為之震怒,它在斥責某些大逆不道,它在怒吼某些僭越不禮。
于是苦頭巷的木屋中,一位黑影站起了身子,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望向那光影中的少年,他極為失態的發出一聲驚呼:“不滅境!?”
不滅境乃是肉身修為的第七境,亦是最高境。
縱古至今,能以肉身抵達第七境之人,可謂鳳毛麟角,比起仙人之數也多不到何處去。
肉身修為,這后三境。
一曰龍象,有神相加持,刀斧不驚,水火不侵。
一曰天恨,肉身如金剛,天妒人憤,故曰天恨。
一曰不滅,此時已是肉身近圣,非仙人天劫不可傷也,號稱七境之中再無敵手。
可是一手創出《修羅訣》的在場諸人都清楚無比,想要抵達此境需要耗費的努力比起登臨仙境也不遑多讓,眼前這少年分明才二十出頭,他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
諸人想不明白,元修成更想不明白,他記得可是真真切切,再入塔之前,徐寒的肉身修為也不過第四境紫霄境,這才短短十日不到的光景,這少年究竟經歷了什么,能抵達此等境界?
木屋之中,連仙人也敢算計的諸人,此刻臉上卻寫滿了震驚,房門靜默,死寂一片。
在橫皇城的另一處,晏斬新置的別院中。
正無聊逗弄著玄兒與嗷嗚的中年大漢,看了看忽然陰郁下來的天色,他皺了皺眉頭,隨后又舒展開眉頭。他忽然一笑,站起了身子,指著那雷劫密布的陰云,破口大罵:“賊老天,有我盜圣門的藏天匣在,你能傷他?你能傷他??”
天地肅然,自然不會有任何人給他答案,只有一聲響徹過一聲的驚雷回蕩。
而在離他不遠的別院中,老人也在那時推開了房門的窗戶,仰頭看向陰云密布的天際,一道白色的身影猶如鬼魅一般立在了他的身側,那身影同樣仰頭看著天際。
“天地震怒,異種出世,他確實很特別。”那身影如此感嘆道。
老人卻在那時淡淡一笑,他瞟了那身影一眼,忽的收回了目光,輕聲言道。
“越是憤怒,便越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