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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鏡花水月

  第二日清晨,金陵城中下起了小雪。

  一群人踏著地面鋪就的薄雪,走到了秦王府的門口。

  徐寒朝著諸人拱了拱手,言道:“今日午晌過后,想來那陳國皇帝便會召集諸君,共商大事。”

  “徐某對于軍國大事,所知甚少,不敢妄言,但有一點卻要提醒王爺。”徐寒說道這處,轉頭看向人群中的李末鼎父子。

  父子二人一愣,趕忙朝著徐寒回禮,嘴里恭敬言道:“閣主大人請講。”

  “我收到消息,三月之后,也就是今年年末,亡楚會傾全國之力進軍大淵山,屆時大夏隆州三地必然內部空虛,若是王爺想要收復失地,此時無疑是最佳時機。但瘦死駱駝比馬大,三州之地中的圣子圣兵也足以讓尋常大軍頭痛,更何況還有那些立場不明的各個宗門仙人。王爺若是要做此事就得做得快、準、狠。”

  “若是一旦此事成功,大夏奪回了失地,徐某人這里便有一道不情之請,萬望王爺應允。”

  “嗯?”李末鼎聞言一頓,但很快便回過了神來,言道:“此番南下之行多虧有徐閣主相護,徐閣主于我大夏有中興扶龍之功,若有所求,但講無妨。”

  李末鼎也從這徐寒的一番講述中聞出了味道,只要他們能得到陳國皇帝的應允,那勝算便會大出數倍。因此,這幾日的擔心在這時也緩解了不少,語氣中亦少見的多出了一份豪邁。

  “奪回失地后,望王爺傾全國可用之兵,屯兵遼州,若我等事成,便揮兵南下直取劍龍關,為天下蒼生剿除這妖邪霍亂,而若是徐某事敗,那便請王爺死守遼州,亦為天上蒼生守住這最后一道凈土!”

  徐寒神情肅穆的說完了這番話,李末鼎在那時亦是心頭一震,他知道徐寒所言并無半點可以夸大的成分,如今大周境內的狀況他也曾目睹過其中一二。這森羅殿已經不再是任何國家任何人的事情,而是關于整個世界,關于這方天地的生死存亡的大事。

  為此,李末鼎重重的朝著徐寒點了點頭言道:“閣主放心,我大夏謹記閣主之恩,大夏三萬萬百姓亦絕不負閣主今日所言!”

  徐寒同樣點頭道謝,然后這又轉頭看向諸人,言道:“這里的事情便有勞諸君了。”

  小十九側過了腦袋,顯然還在生氣;秦可卿欲言又止,但最后還是隨著宋月明等人一般朝著徐寒道別;唯有蘇慕安瞪大了自己的眼珠子不解的看著徐寒問道:“府主大人為何不帶上我,我可是大人的親衛啊!”

  當初遇見蘇慕安時這個小家伙正流落街頭,加上又是那一根筋的性子,不愿意吃徐寒白給的食物,最后徐寒無奈只能假言讓他做了自己的親衛方才讓蘇慕安這孩子心安理得的跟隨了徐寒。

  可過去了這么久的光景,當初的一句戲言蘇慕安卻始終記在心頭,甚至處處都以這樣的身份要求自己。

  徐寒在聽聞此言后,看著那一臉認真的蘇慕安,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摸了摸蘇慕安的腦袋言道:“你當然是我的親衛,但是你的修為還差上一些,這樣吧,你好好修行,什么時候修成了仙人,便什么時候再回來做我的親衛,這個位置我給你一直留著。”

  蘇慕安臉上的神情在那時落寞了幾分,他知道徐寒所言無差,如今以他的修為不給徐寒拖后腿,讓徐寒來保護他便是萬幸,更不提如何保護徐寒了。

  不過他的性子到也并非一蹶不振之人,很快他便恢復了過來,朝著徐寒揮了揮拳頭,言道:“好!府主大人等著,我一定會在三個月內修成仙人的!”

  蘇慕安今年才十四歲,便有大衍境的修為,若是三個月內他真能修成仙人,那便也才十五歲不到,亙古以來可從未有過這般年輕的仙人。徐寒對此自然不保任何的希望,但卻也不會去打擊男孩心底的決意,只是笑道:“好,那我等你。”

  蘇慕安也點了點頭,不再糾纏徐寒。而徐寒在這時終于得了空閑,轉頭看向另一側。

  那里,劉笙正抱著雙眼通紅劉茉又耐心的與劉簫說著些什么,大抵便是一些交代劉簫要照顧好妹妹的話,看那模樣倒還真有幾分好兄長的甲士。

  徐寒在那時微微一笑,劉笙雖然還未找回自己的記憶,但看這模樣似乎已經接受了劉簫與劉茉,這便是一個好的開始。

  劉笙在那時似乎也感受到了徐寒的目光,他朝著徐寒一笑,然后站起了身子,將懷中的劉茉交到了劉簫手中,然后便邁步走到了徐寒的跟前。

  “不再多說會?”徐寒笑道。

  “不了,該說的都說完了。”劉笙回應道。

  二人在那時相視一笑,然后再次轉身朝著諸人拱手,隨即便一同轉身,周身氣機一蕩,身形便在那時消失在了諸人眼中。

  “所以能告訴我為什么你會放任方子魚嫁給陳玄機嗎?”奔走在金陵城外的官道上,劉笙轉頭看向徐寒問道。

  徐寒的頭上蹲著玄兒,肩上站著阿黃,只有嗷嗚一個勁的在他身后狂奔,似乎要使出渾身的氣力方才跟上徐寒與劉笙的步伐。

  聞言的徐寒轉頭看向劉笙,聳了聳肩膀言道:“我也不知道。”

  劉笙皺了皺眉頭,顯然并不相信徐寒會如此草率的便將方子魚置于那般的境地。

  徐寒似乎看出了劉笙的疑惑,他問道:“既然你也在擔心子魚,那為何我提出此事后,你未有反對?”

  劉笙倒是未有去細想徐寒為何會有此問,他極為坦率的回答道:“我覺得你比我更在乎那個女孩,所以既然你都愿意如此做,那想必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對方不會受到傷害。”

  徐寒聞言一笑,他又聳了聳肩膀,隨即說道:“我亦是這么想的。”

  這句回答多少顯得有些沒頭沒尾,劉笙自然亦是不明所以,但還不待他發問,徐寒的聲音卻再次響起。

  “有一個比我更在乎她的人給了我這樣的任務,我同樣相信他不會對子魚不利,所以便應了下來。”

  劉笙聽到此言微微一愣,但很快便反應了過來,他不禁看向徐寒問道:“他不是被陳玄機囚禁了嗎?”

  徐寒搖頭不語。

  劉笙再問道:“那他現在何處?”

  徐寒轉頭看向南方那座名為離山的雄峰,不確定的言道:“做說客吧。”

“阿嚏!”坐在  離山之巔的鴻雁府中,蒙梁不知為何忽的打了個阿嚏。

  雖然這對于如今已經身為仙人的蒙梁來說是一件極為古怪的事情,但現在的他卻也未有將之放在心上,而是繼續看向自己身前那位正在端茶慢飲的老人。他一臉嚴肅的問道:“這么說來,師父是不打算幫我了嗎?”

  “離山一共六千五百二十六人。劍仙一人,大衍境修士十八人,離塵五百九十七人,余下不表,這般人數,去了又能做什么?送死嗎?”老人慢悠悠的喝著茶水,不咸不淡的回應著蒙梁的問題。

  蒙梁皺起了眉頭,本以為說動這位衍劍仙會是最為簡單的一件事情,甚至在徐寒一開始的計劃中,眼前這個老人幾乎是默認加入他們的,卻不想這方才開始的第一步,蒙梁便吃了一個閉門羹。

  蒙大少爺自然不會就此放棄,他咳嗽了一聲,然后言道:“師父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這唇亡齒寒的道理想來比我更清楚,為何此刻卻在這般大是大非面前反而糊涂了呢?”

  “糊涂?”老人聞言站起了身子,他淡淡的瞟了蒙梁一眼,然后踱步言道:“我可不糊涂,你們要跟那森羅殿作對,森羅殿要殺妖君,而且還是在沒用兇劍坐鎮的前提下要殺妖君,那得如何強大的力量方才可以做到?”

  “老頭子我雖然年紀大了,但也知道就憑你和那小子,跟森羅殿斗亦都是螳臂當車。我就是不糊涂,方才知道跟你們一起去做這事,才是真的糊涂!”

  蒙梁聞言頓時臉色難看,他既無法反駁老人這一番毫不客氣的言辭,同時亦對老人此刻的態度感到心寒。但他仍不愿意就此放棄,故而又言道:“師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就是死守離山兩不相幫,那森羅殿得了妖君精血下一步便是要侵吞整個天下,屆時離山又當身處何地?”

  老人臉上的厲色在那時消減了幾分,他低下了頭,頗有些意興闌珊的搖了搖頭言道:“這亂世人如浮萍,命如草芥,今日得一日安穩,便是一日安穩,想那么遠又有何用?”

  “便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吧...”

  說罷老人似乎在那一瞬間也蒼老了不少,他顫顫巍巍的邁著步子就要離去。

  蒙梁不可思議的看著老人離去的背影,他自小大半時間都跟隨著這老人修行劍道,在他的心中衍千秋雖然有時候古板刻薄了些,但也遠不至于貪生怕死,可今日衍千秋的表現卻著實出乎了蒙梁的預料。

  “師父!那岳劍仙在何處?我有話要與他言說?”蒙梁的聲音在衍千秋就要邁步走出那房門之前響了起來。

  蒙梁曾與徐寒說過,除開衍千秋他還會為徐寒找來兩位仙人助陣,這其中一人便是與衍千秋齊名的大周天斗城劍仙——岳扶搖。

  大周淪陷之后,岳扶搖帶著天斗城中百姓也逃亡了陳國,寄住在這離山上。不知為何,離山上對于這個消息秘而不宣,蒙梁也是在回到陳國時先來了一趟離山,碰巧撞見了此事,方才知曉岳扶搖也在這離山上。

  “你想說服岳劍仙?”衍千秋離去的步伐微微一頓,然后便再次邁步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這房門,而衍千秋的聲音也在那時于蒙梁的耳畔響起:“走吧,沒有人會陪你去送死的。”

  “他走了嗎?”離山半山腰一處不起眼的別院中,一身白衣的老人看著走入院門的衍千秋,沉聲問道。

  “嗯。”衍千秋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看那一臉肅然的模樣,幾乎已經將心頭的不郁寫在了臉上。

  白衣老人似乎看出了衍千秋的異樣,他微微一笑,竟是揶揄言道:“怎么?在自家弟子面前丟了顏面?”

  “哼!”衍千秋冷哼一聲言道:“小兔崽子以為修成了仙人就可以對老夫指手畫腳,他懂個屁!”

  衍千秋盡可能想要表現出自己對蒙梁的不屑,但越是如此反倒越是讓人覺得他對于蒙梁的看法極為在意。一旁的白衣老者自然也看出了衍千秋這點“欲語還羞”的小心思,卻并不點破,只是連連應是。

  衍千秋狠狠的瞪了這與他年歲一般的老頭一眼,又言道:“他怎么樣了?”

  那白衣老者聞言這才收起了臉上的戲謔之色,肅然回應道:“并不客觀。”

  “帶我看看。”衍千秋聞言臉色一沉,隨即言道。

  白衣老者倒也并不拖拉,當下點了點頭領著衍千秋便走入了那別院的里屋中。

  二人在那并算不得繁瑣的長廊里穿行了一陣,然后來到了一處廂房的房門前,白衣老者在那時深吸了一口氣,隨即將那房門打開。

  “阿彌陀佛,二位施主終于來了。”一位二十歲上下生得俊美無比的和尚似乎已經等待許久,二人推門的一剎那,早已立在門口處的那和尚便第一時間朝著二人行了一道佛禮。

  白衣老人見了此人,身子明顯一震,他不禁高聲問道:“你是誰?”

  “施主不認得我了嗎?”那和尚卻不急不惱,甚是從容的反問道。

  老人一愣,他又上下的打量了那和尚一番,便覺眼熟得很,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頓時驚駭了起來:“是你?你怎會短短幾日光景便變成了這番模樣?”

  “皮肉之相都是外物,施主何必掛懷?”那和尚輕聲說道,而后話鋒一轉又言道:“今日施主既然來尋我,我便也省去一樁麻煩,貧僧過幾日便得與二位辭行,二位這些時日以來的照顧,貧僧銘記于心,但恐無以為報。”

  衍千秋與白衣老者聞言對視了一眼,他們也無暇去關心俊美和尚的變化,而是趕忙問道:“你要去何處?”

  俊美和尚在那時朝著二人再施了一道佛禮,輕聲言道:“渡當年未渡之人,了當年未了之果。”

  “圣僧不可!你若是前去豈不正中了那人的下懷,不若靜待其變,將那人緩緩吞噬,方才是為穩妥之策。”衍千秋趕忙言道,試圖打消這和尚如此冒進的念頭。

  “不了。”和尚再次搖頭,說道:“我可以等,但她等不了了。”

  衍千秋二人聞言又是一愣,可在那時那和尚卻緩緩的轉過了身子,順著那道縫隙,二人卻是看清了和尚背后屋中的情形...

  那里一個赤著雙腳的女孩正抱膝低頭蹲坐在房間的角落。

  她渾身濕漉漉的,像是方才被人從湖中打撈出了一般,而最可怕的是,她的身子一陣忽隱忽現,就像是一道燭火,燃了一宿,已經到了油盡燈枯之境,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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