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雜志蟲☆
對于方子魚來說顯然并不是一個陌生的名詞。
事實上,若是未有記錯的話,當初道祖魏長明登臨真仙境時,所對抗的天劫背后便是這鬼谷子在攪動風雨。
而也正如眼前此人所言,那一直在暗處想要取下徐寒性命之人,也正是這所謂的鬼谷子。
方子魚的眉頭頓時皺起,身子在聽聞這三字之時下意識的退去一步。周身的氣機涌動,一頭金色真龍之相也隨即浮現,在方子魚的身后張牙咧嘴,神情肅穆。
黑袍之下的黑白之氣來回翻涌,一道聲音再次從那黑白之氣中傳來。
“想不到我們桎梏了這方天地這么多年,成神之道還是被你們尋到了...”
方子魚并無心去細究鬼谷子感嘆中的深意,她只是調集起自己周身的力量,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準備,嘴里方才問道:“既然如此,那你憑什么認為我會與你們合作。”
“不是合作,是幫助。”鬼谷子極有耐心的更正著方子魚言語中錯誤的辭藻。
說完這話,那翻涌的黑白之氣微微停滯,似乎也感應到了此刻方子魚投來的目光中的敵意,故而在這番停頓之后,他便再次言道:“我們確實追殺了徐寒許久,也確實想要取下他的性命,但你得明白的是,有因才有果,這世上沒有平白無故的恩怨。若他只是一個平凡的生靈,我們又何必要與他過意不去呢?”
方子魚揣測著對方話里的意思,嘴里卻又問道:“那你最好好生講一講你所謂的因果。”
“這個世界的深處封印著上古的魔族,他們的王被稱做帝君,在帝君的帶領下,那群魔族曾縱橫于萬域星空之中,毀滅過無數如這方天地一般的世界。”
“就像人會老,木會枯一般,任何偉大的存在,在時間的面前終究會低下頭顱。而經過漫長的歲月,那封印帝君的封印也同樣漸漸衰敗。帝君是星空萬域自存在以來唯一一位不朽者,他無視歲月,被囚禁的數十萬年光陰不曾讓他虛弱半分,而封印的衰敗,便給了他再次降臨星空萬域的機會。這對于萬域星空來說,是巨大甚至稱得上毀滅性的劫難。”
這是一個很老套的故事,老套到即使不怎么喜歡聽故事的方子魚也能在聽完這前半段之后,猜到些許后半段的劇情。
她眉頭一挑,嘲弄道:“所以你想要告訴我,那個姓徐的混蛋是你口中那位舉世無雙的大魔的轉世咯?”
翻滾的黑白之氣再次停滯,于數息之后方才又一次開始翻涌。
“當然不是。”
“他并非帝君,而是帝君所挑選的宿主。”
“宿主?”方子魚打斷了對方的話,語氣中帶著略微的疑惑。
而此刻的鬼谷子顯然很好的扮演著一位誨人不倦的長輩的角色,他并不為方子魚的無禮而氣惱,反倒極為耐心的解釋道:“你可以將之看做類似于借尸還魂之類的法門,帝君會引誘他墮入黑暗,然后乘機侵占他的身軀,將他的意志吞噬,最后鳩占鵲巢,完成他的重生。”
這樣的解釋當然極為清楚明白,但方子魚的臉上卻并未露出半分的了然之色,反倒是浮出一抹抹濃重的怒色。她的聲音在那時高了幾分,嘴里質問道:“所以,只是因為姓徐的有可能被那什么帝君所蠱惑,你們便要對他痛下殺手嗎?!”
“不是可能,是一定。”鬼谷子再次用他那并不惹人喜歡的語氣糾正了在他們看來方子魚使用錯誤的辭藻。
“帝君是萬域星空之中唯一的不朽者。他了解這世間的一切,沒有人能在他的蠱惑下幸免,唯一的區別只是時間長短而已。”
“這樣的做法或許有失公允,但為了我們自己,也為了星空萬域的億兆生靈,這才是最穩妥,也最正確的辦法。”
方子魚沉默了下來,她低著頭思索了良久,直到夜風漸漸停下,她才再次抬頭問道:“這只是你們一廂情愿的說辭,既然你們會為了你們口中的億兆生靈,殺了徐寒,那我又憑什么相信,待到某一天你們不會用同樣的借口,毀滅這個世界呢?”
方子魚想了很多,尤其是數個月前那場天塌地陷的天災,究竟發生了什么她無法知曉,但她卻不能放下警惕,說不得那場天塌地陷的災難便有可能是眼前這道黑白之氣包裹的古怪事物所謂。畢竟從對方寥寥數語的談話中,方子魚便聞到了一股與曾經天策府那一批人很像的味道——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味道。
“你當然可以懷疑,事實上這個計劃也同樣在我們的考慮范圍之內,但在事態尚且還有轉機之前我們并不會這么做。不過這得取決于你的態度。”黑白之氣中再次響起了那低沉的聲音。他極為坦然的承認了方子魚的揣測,同時也將威脅擺在了明面上。
這般軟硬皆施的態度戳中了方子魚的軟肋。
她當然懷疑對方,但已經習慣任何事情都有人為她遮風擋雨的方子魚,在獨自承擔起這樣的重任以來,她雖然極力表現得平靜,但內心深處卻充斥著惶恐與不安,她太害怕搞砸這一切了。因此,當這樣的選擇擺在她的面前時,她不可避免的會失了方寸,也不可避免的會亂了手腳。
“我又如何相信你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呢?”方子魚在沉默數息之后問道。
其實話說到了這個地步,以鬼谷子們的城府如何會看不出此刻的方子魚已經被他們所說服,而現在他們所需要做的只是加上最后一道籌碼便可將這枚棋子徹底拉入他們的陣營。
“真與假并非我們說給你聽的,而是你自己去看去辨別的。”
“而我若是記得無措,你應當已經見過那真相了。”
“嗯?”方子魚聞言一愣,但下一刻她的瞳孔便猛然放大,她記起了那在長武關中,高坐于王座上的身影。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在那時喃喃自語道:“你是說...”
但她的話并未有說完,便被鬼谷子所打斷。
“沒錯...你所見并非什么秘法化作的幻象...”
“他就是徐寒。”
“被帝君所噬的徐寒。”
十萬大山的中心,四帝山的山巔。
妖族如今的首腦人物齊聚于此。
出于某種考慮,十九也很是幸運的參與到了這樣的高層對話之中。
“為什么他們還沒有醒過來。”一身黑色勁裝的玄兒看著四帝山上空漂浮著的諸人的身軀,皺著眉頭問道。
距離那場大戰已經過去了足足八個月的光景,廣林鬼曾說過他們是可以再活過來的,而之后他也確實施展了某些秘法,讓諸人分明已經死透的身子內再次涌出了生機。玄兒能清晰的感覺到那一具具的尸體中傳來的有力的心跳聲,可在那之后,諸人復活的進展便陷入了僵局,他們的肉身還活著,可卻沒有任何蘇醒過來的跡象。
面對這樣的詢問,廣林鬼自然得做出些回應,但看得出此刻的他同樣有著他的困惑。
他皺著眉頭在諸人的身軀上一一掃過,然后言道:“這法門貧僧也是第一次使用,其中的大多數門徑都是推演而來,能否有效貧僧也說不真切。”
“但從他們此刻的狀況來看,至少其中大部分的作用與預期中相差不多,只是為何他們還未完全蘇醒,我想...”
說道這處的和尚微微沉默,而這樣的沉默不免讓在場的其余人愈發的心急。
而十九便在那時毫不遲疑的表露出了自己的困惑,她上前一步便問道:“喂!哪有說話說一半的?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說個明白啊!”
廣林鬼的模樣與諸人最開始在玲瓏閣的山門所見有了天差地別的更改,而性子同樣也大不相同。他不會執著的念叨著所謂的“降妖除魔”,當然也不會為了十九的冒犯而生出半分的惱怒。
他微微一笑,言道:“小施主不必著急,有道是解鈴還需系鈴人,此事終究超脫了貧僧所能觸及的范疇,小施主心有疑惑,貧僧亦心有疑惑,既然如此,來還是請真正了解此事之人來言說恐怕最為恰當。”
十九聞言愣了愣,她有些聽不明白廣林鬼到底在說些什么,故而眨了眨眼睛再問道:“什么意思?”
“此法雖是由貧僧施展,但貧僧卻是沒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推演出這般玄妙的法門,因此還得請教給貧僧這道法門之人來解釋。”廣林鬼依舊不急不忙的說道。
“不是你?”十九皺了皺眉頭,大概是未有想到廣林鬼會給出這樣一套說辭。“那是誰?”
而面對這樣的詢問廣林鬼卻沉默不語,只是轉頭看向人群中的某一處,然后在那一處定格了自己的目光。
在場無論是人是妖都在那時順著廣林鬼的目光看去,然后他們的目光便不約而同的落在了那位站在十九身后的黑衣老人的身上。
周淵?不對,應當是十八。
這大概是看清那老人模樣后,諸人心頭的第一反應。
“你是說這法門是他教給你的?”玄兒最先反應過來,她眉頭緊皺的看向廣林鬼,而廣林鬼則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玄兒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眼前這個老人身上藏著古怪,這一點玄兒并不懷疑。
從他古怪的名字,古怪的行蹤,以及各種古怪的做法之中,玄兒都已然察覺到了這點,只是經歷了那場天災之后,她的心底有太多的悲傷,身上又有太多的擔子,以至于讓她沒有心思去細究關于眼前這個老人的一切。
他似乎知曉許多玄兒都無法知曉的內情,身手也強得可怕,饒是身為妖君的玄兒也難以看出他的深淺,而此刻廣林鬼的話自然愈發加重了玄兒的疑慮——若是這法門當真是老人所授,這其中的疑點便太多了一些。
首先老人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他為何會擁有這樣神奇的功法?又為何不愿意自己施展,非要交由廣林鬼?
念及此處的玄兒與諸人都在同一時間看向那老人,眸中大都帶著疑惑于警惕摻雜之色。
唯有十九猶若未覺,她拉著老人的手好奇的問道:“師父這么厲害,這樣的功法為何不也一并教給十九呢?”
老人并未回答十九的疑問,他邁步而出,走到了諸人的跟前,目光在那些懸浮在空中的尸首上一一掃過,然后方才言道:“死而復生對于這生靈來說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他們能夠復活與我所授的法門并無直接聯系,而是他們本身便具備這樣的能力,而我的法門只是打開這扇大門的鑰匙,而如今,鎖已經開了,但要推開門卻得看他們自己的本事。”
這樣的說辭不免讓人不明所以,玄兒皺起了眉頭,追問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說他們還是活不過來?那你做這些又是什么目的?”
老人轉頭看向玄兒,他目光的平靜的與這位妖君對視,并無半點的怯懦。
“我只是履行我需要履行的使命而已,若說真有什么目的,那就是脫離這方天地囚籠罷了。”
“那既然如此,你我不是更需要坦誠相待嗎?為何不將你知道的一切一一道來,而是一味的遮掩?”玄兒顯然并無法完全相信老人的話,在那時再次問道。
“我們各有各自的使命,牙奇山中的惡魔已經露出了獠牙,天外的執棋人也已經蠢蠢欲動,你們要做的事情有很多,而我要做的事情也很多,但留給我們的時間卻很少,我為什么要花不必要的功夫與你們說明這一切呢?”
“我們不需要合作,也不需要相互信任,做好各自需要做的事情,這便夠了。”
老人的態度很是堅決,堅決到近乎不近人情,理所當然的這場四帝山上的談話最后也無疾而終。
當所有人都離去后,十九困惑的看向老人,問道:“師父,他們都是我們的朋友,我知道師父或許有自己的苦衷,可為什么不說明白呢?”
聽聞此問的老人低頭看了看仰頭看著他的女孩,微微一笑。
他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腦袋,言道:“你知道為什么不讓你與那個蘇家的孩子接觸嗎?”
十九搖了搖頭。
“你們不一樣。”
“他們是這個漫長計劃中理應被拯救的人。”
“而我和你,卻是這計劃中被舍棄之人,你與越多人有越多的聯系,當那一刻來臨時你就得又越多的遲疑,而哪怕一絲一毫的遲疑,便有可能葬送掉我們這么久以來所付出的所有努力。”
十九眸中的困惑更甚,她不知道老人口中的計劃是什么,但卻從這話中感受到了某些極為殘忍的東西被強加在了她的身上,她不禁問道:“那我們是什么?”
老人沉默了一小會,然后抬頭看向天際,以沉重的聲音言道。
“弒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