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戰爭?
高聳入云的黑塔是象征意味,還是真實存在于艾塔黎亞某地?
而云層之上的巨龍,是黑暗巨龍,還是黑色彗星之尾其中一個意象?
兩人走到第二幅壁畫面前,茜手中火柴發出橘色光芒照出墻體的斑駁,向四面八方蔓延,勾勒出縫隙之間的陰影。然后火光閃了閃熄滅了,茜又點燃第二根火柴,搖曳不定的光線照出墻上繪制的場面——正是上一場景的延續:
畫中高塔崩裂,在火中熊熊燃燒,墜入云下,如同流星劃過天際,帶著長長的尾巴,而地上的人群四散逃竄。
方鸻抬起頭,云上的黑色巨龍還是那么冷漠,一動不動,猶如一尊沒有感情的神祇,漠然地注視著大地之上的災難,也仿佛是注視著他——當然,絕不是箱子那樣所謂的‘沒有感情’。
然后是第三幅圖,圖案掩埋在倒塌的石柱之下,但露在外面的一半也顯露出足夠多的信息,這幅壁畫一分為二,一面黑,一面白,像是黑色的巨龍從中間分裂開來。
白色的部分化為一位手持長劍的神祇,一劍刺入另一邊黑色巨龍的心臟——那看起來像是一顆燃燒的漆黑隕石,但隕石后面的部分為沙土遮擋,看不清有些什么內容。
火柴恰到好處地熄滅了,在茜的帶路下,方鸻繞過倒塌的石柱來到另一側,在第三根火柴的光芒中,他看到這里的壁畫上繪制的應該是第四幅圖——白衣的神祇長眠于灰白的崇山群山之間,而從他身上誕生了十一個高大的巨人。
方鸻看到這里怔了一下,他知道壁畫上巨人俊美異常,并不是丑惡的巨人一族,而是表現神祇的手法。
十一位神祇,不正是辛薩斯太陽眾神,原來這是它們的來歷?那么這個白衣神祇又是誰?還是說,那壁畫上,白色的一面象征著太陽與光明,黑色的一面象征著邪惡與黑暗。
兩人繼續向前走去,黑暗的地下只剩下一對腳步聲。蘇菲偶爾借茜之口解說,山民少女的聲音輕輕的,很好聽。
后面的壁畫方鸻都早已見過,從辛薩斯古代帝王得到了黑色王座,從火中誕生,帝國建立,到七王之亂,第一世代結束,第二世代開始,與巨人的戰爭,遷移王都,第二世代的結束。
壁畫至此戛然而止,而那之后想必就是這座黑色圣城建立的年代。
方鸻看了好一陣子,心中的震撼難以想象,尤其是之前的三幅壁畫,那是一場在眾多資料當中完全沒有記錄過的戰爭與災難,光明與黑暗的交鋒,兩位神祇的誕生,仿佛征兆著艾塔黎亞創世的開端。
在淵海長卷之中也有這樣的記載,但并不詳盡,世界初開之際,分出一光一暗兩個意識,在意識的激烈碰撞之中,誕生出艾塔黎亞與原初大地埃索林,追尋偉大伊塔的意志。
追尋偉大伊塔的意志,是長卷之中每一個重要分段的結尾語。
但伊塔究竟為何,至今仍眾說紛紜。
“你從這上面看出什么?”方鸻回頭問道,他問的是蘇菲。
“和你差不多,辛薩斯建立以來的諸多歷史,不過更細致一些,前面的壁畫描述的是一場只存在于蛇人想象之中的大戰,他們稱之為‘阿庫薩達卡’,即上古的戰爭之意,在時間久遠一些的蛇人記錄事件的石板之中,有關于這場戰爭的描述很多,但形態各異,只有一件事可以肯定。”
“即世界誕生之初,從一個偉大的意志之中誕生出兩位神祇,一名為至圣者,至善至美之神‘伊塔’,一名為黑色邪龍‘庫拉蒙索達’,在辛薩斯的神話之中,善神最終擊敗了邪龍,而那中間缺失的一頁,事實是描述黑色巨龍墜入凡世之后,化身為無數黑暗的邪神,施虐世間的黑暗時代,下面的文字描述得清楚——”
“為了拯救眾生,于是至善至美之神,‘伊塔布拉維多’作出了一個偉大的決定,它犧牲自己,化為一片光海,將黑暗的邪神封印其下。而耗盡力量的伊塔,則長眠于灰白的崇山之間,從他殘存的意志之上誕生出十一位神祇,即辛薩斯的太陽眾神。”
方鸻敏銳地感到,這光海即是蜥蜴人們所謂的閃耀之海。
他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性,如果光海是一個牢籠,或者說一個屏障,那么第二禍星會不會是穿過牢籠來的黑暗邪神,第三禍星會不會也是如此?
而第一禍星,則是辛薩斯蛇人們描述的那場上古之戰中的邪龍‘庫拉蒙索達’。
他越想越覺得可能,不由把這個想法告訴了一旁正侃侃而談的少女。
蘇菲聽了他的話,停了下,點點頭道:“很有可能。”
方鸻好像抓住了主干,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有些興奮地說道:“你還記得嗎,這座遺跡的最下層其實埋藏著努美林圣杯的秘密。”
蘇菲不由在視頻中轉過身來。
方鸻看到那邊正是旅者圣殿的場景,里面還有幾個神職人員在走來走去,兩個銀色維斯蘭的官員正前來找她——主力培養的天才損失了星輝,對于銀色維斯蘭也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何況還有‘能天使’的授權,還有‘持劍人’火巨靈的交易問題。
但少女聽了方鸻的話,似乎想到什么,向兩位官員告了一聲歉,把視頻拉到一個僻靜的地方,才問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艾德先生?”
“艾德?”方鸻一愣。
蘇菲臉一紅,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抱歉,我其實之前就認出你了,只是覺得你可能不太希望在人前提起這件事情。”
她指了指自己的額頭:“之前那個王冠……”
方鸻這才恍然,但也沒什么太多的表示。
其實他也沒那么擔心了,之前和杰弗利特紅衣隊攤牌,仿佛給了他一種自心底而生勇氣與鎮定——這樣的勇氣,其實本來就是他與生俱來的,只是因為太過患得患失,而失了本心。
他想自己既然作此選擇,那么自然應當做好承擔一切責任的準備。
包括面對軍方也是一樣,他回頭去想自己之前的幼稚不甚至感到有些羞恥。問題總歸要面對,逃避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或許時間還不成熟,但心中已是一片坦然。
因此他只問了一句:“不過你沒打算告訴公會高層吧?”
蘇菲俏皮地吐了一下舌頭,罕有地有點不好意思:“我就是那么打算的。”
方鸻也咳了一聲:“那請千萬別那么做,或者盡量延后一些,我需要一點時間。”
蘇菲點了點頭,不過神色嚴肅起來:“艾德先生——”
“叫我艾德吧。”
“好吧,艾德,”蘇菲點點頭:“我想問的是,你難道打算這么逃下去?你一個人的力量,怎么也不會是杰弗利特紅衣隊的對手,何況它們背后還有弗洛爾之裔,你有沒考慮過別的出路?”
“別的出路?你是說加入銀色維斯蘭?”經歷過那么多事情之后,方鸻自然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銀色維斯蘭難道還不夠給你提供庇護嗎?”
但他想要的不僅僅是庇護,方鸻心想,口中只答道:“據我所知,銀色維斯蘭與杰弗利特紅衣隊雖然不在一個陣營,但國內公會的兩大陣營,其實也是斗而不破吧?你們總也不能破壞這個局面。”
蘇菲一愣,不由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難道你還想報復?”
“小小的懲戒一下總是可以的。”
這個回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也有些出乎茜的意料之外,山民少女搖了搖頭,大約是覺得方鸻有些不自量力,不過看他的目光中的敵意卻消散了不少。
銀色維斯蘭所處的位置,與弗洛爾之裔終歸是對手,何況在任何地方,這份勇氣都是受人欽佩的。
蘇菲想了一下,才答道:“好吧,但其實彩虹同盟與弗洛爾之裔之間的關系沒你想象中那么簡單,你——”
方鸻搖搖頭:“算了,我不想給你們找麻煩。”
蘇菲停下來,心知這個話題至此結束,她不想把話說死,于是閉口不再提相關的建議。
“言歸正題吧,”方鸻說道:“之前說到努美林圣杯——”
“我們都知道努美圣杯是精靈圣物,因此那方尖塔上留下的地圖自然只能出自努美林精靈之手,所以大膽地假設一下,努美林精靈在埃索林之災后造訪過這座被埋藏在地下的城市,并在方尖塔上留下了與圣杯相關的信息。”
蘇菲心中一動。
“你是說第十三層地下的黑暗力量,其實與精靈關系更大,而非辛薩斯蛇人?”她有些驚訝:“難道是蒼翠!?還是說,是蒼翠的一部分?”
方鸻再搖頭:“不一定,前提是,我們能弄清楚究竟什么是第二禍星,蒼翠究竟是一個真實存在的物體,神祇,生物還是一次災難的代稱,你聽說過薩魯斯事件嗎?”
蘇菲想了想,才記起那個十多年前的傳聞,驚訝道:“那件事你竟然也能聯想起來?”
她說道:“聽說當時有一個冒險團在地下發現了一具神之遺體,但不久之后遺體就不翼而飛,我聽過公會里的老人講起這這件事,當時傳得神乎其神,但最后也不了了之,薩魯斯是蜥蜴人的一個次級神吧,被證明在埃索林之災中殞落了。”
“我聽說它復活了,”方鸻答道:“有關于它的圣殿之中的圣像全部都裂開來,最近的一尊在三年之前倒塌了,但在邪教徒們信奉的那些黑暗的名字當中,多了一個新的名號,叫做薩魯塔卡,這個名字很符合蜥蜴人的名字規律。”
蘇菲一時也有點暈,覺得消息量太大了,需要好好消化一下。她思考了好一陣子,才試探性地問道:“你是說,下面的那一位,也有可能是一位這樣的存在?但薩魯塔卡的事情只是你的猜測,你也沒有證據證明那就是薩魯斯,對嗎?”
“所以只是一個假設,我并沒否認那是蒼翠的可能性,但無論如何,我們要面對的東西都不簡單。”方鸻不由自嘲了一句,苦笑道:“我們區區不到十五級的小角色,為什么要來解決這樣的事情?”
蘇菲也笑了起來:“是你,不是我,承蒙你關照,我現在已經置身事外了。”
方鸻聞言不禁有點尷尬,摸了摸鼻子。
他小聲辯解道:“但你的伴星騎士還在這里呢,是吧,茜小姐?”方鸻自然看出兩人關系非同一般,茜處處回護后者,而蘇菲在處理這些私事時也首先選擇茜,而非其他人。
銀色維斯蘭的隊伍之中,也并非只有山民少女一個女性。
茜聞言瞪了他一眼。
“你離茜遠點,她是我的人,”蘇菲故作惡狠狠地模樣:“當然了,你也得好好保護她,畢竟是你害我和我的伴星騎士分開,要是她出了什么三長兩短。”
方鸻無語,心想自己應該怎么既離遠一點,又能好好保護對方,女人果然都是不講道理的生物。
不過蘇菲只是開一句玩笑,又言歸正傳道:“托拉戈托斯不是說過嗎,通過女神之力,去壓制黑暗力量復蘇,它又沒讓你只身去挑戰一位神祇。”
“但有些奇怪不是嗎,既然如此,它為什么要同意你們的請求?”方鸻反問了一句:“銀色維斯蘭實力有多強,老龍心中不會不明白這一點,讓你們占用米萊拉的力量的名額,不是比其他人更可靠嗎?”
蘇菲聞言也怔了一下,顯然之前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她猶豫道:“或許是因為它知道我們的目的是方尖塔,你忘了它給你的特別任務嗎,找到方尖塔,說明方尖塔上可能有關于這個封印更加深層次的秘密,遠比攜帶‘女神的能量’前往地下更重要。”
方鸻點點頭,認可了這個說法。
“我不是質疑托拉戈托斯,它對考林—伊休里安的感情是有目共睹的,但我擔心的是另一件事情,”方鸻答道:“我不知道老龍有沒考慮過內鬼存在的可能性,假設杰弗利特紅衣隊與夜蜥人勾結試圖破壞那個封印,這下面的問題就嚴重多了。”
蘇菲皺了皺眉頭:“艾德,我知道你討厭紅衣隊的人,但我想他們還不至于如此短視。紅衣隊背后的BBK聯盟馬上就要成為十大俱樂部之一,他們沒有理由在這時候去做破壞《星門宣言》的事情。”
如果沒有親眼所見,方鸻自己自然也不相信,但他一五一十將之前血之盟誓召喚龍之仆役的事情告訴了蘇菲。
少女聽完,眉頭也擰成一團:“可這不應該!”
“我也知道不應該,但事實如此,何況龍火公會與聽雨者的事情殷鑒在前,”方鸻答道:“我也不是有心挑撥什么,只是現在我們作為同盟,我不得不提一句,如果遇上了最壞的情況我們應當作何預案?”
蘇菲看了他一眼,認可地點點頭:“你說得有道理,那么在此之前你有沒遇上過夜蜥人?”
方鸻回想了一下,搖搖頭。
“夜蜥人是綠龍山脈地下的主人,它們很容易就能從地下進入這片遺跡之中,只是礙于托拉戈托斯的面子,它們一般輕易不會踏足此地。但杰弗利特紅衣隊與它們既然要掀桌,那么在下面幾層我們一定會遇上夜蜥人。”
“你是說我們首先要針對可能出現的地底蜥族作好準備?”
蘇菲輕輕點了點頭,她看了看四周,才說道:“時間不早了,你提供的信息很重要,艾德,我會去和其他人討論一下這件事,你如果要繼續在這里看這些壁畫,我可以讓茜留下來陪你。”
“不必了。”方鸻搖搖頭,這里的壁畫就這么多,該看的也都看得差不多了,收獲頗豐,但于之后深入地下的冒險,幫助也就這么多了。
于是蘇菲帶著茜向他道別之后,便離開了這個地方。
方鸻看著兩人的背影,心下還有些感慨,他總覺得自己和蘇菲小姐特別合拍,無論思考什么問題,她總能很容易與自己考慮到一起去,就好像合作了很多年的伙伴一樣。
這種感覺有些奇妙——
而正是此時,他腦海之中忽然響起塔塔小姐的聲音:“我想和她學辛薩斯語,騎士先生?”
方鸻一愣,這才想起妖精小姐一直以來都對古塔辛薩斯的知識相當感興趣,之前她一直沉默,他還正奇怪,沒想到這時候她才出現。
對于塔塔小姐的話,他也有些吃驚:“塔塔小姐,你也不會辛薩斯古語。”
妖精小姐顯露出身形,坐在它肩膀上,輕輕搖了搖頭:“不會,由于在辛薩斯與努美林之間存在著知識斷代,在整個艾塔黎亞,會這門語言的人也不多。”
她揚起小臉看著自己的騎士:“騎士先生,可以幫我嗎?”
塔塔小姐幫了他這么多忙,更帶給他前所未有的希望,方鸻怎么忍心說不呢——雖然可能會有些麻煩,想想也是,那是蘇菲壓箱底的手藝,怎么可能輕易傳授給其他人。
不過他想總有機會,從蒼白之焰的事情就可以看出,對方也不是無欲無求的人。
因此他默默點了點頭。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