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了。”
紅色戰袍的騎士鐵護手中緊握著的松明水晶內,淡淡的、蒼白的冷光向前延伸,穿過甬道的盡頭、風化侵蝕的斑駁墻面,勾勒出一間梯形石室的輪廓,像是一間墓室或者祭殿。
愛麗絲輕盈的步伐在前面停下,轉過身看著其他人開口如此答道。
冷光打在杰弗利特紅衣隊第六團團長史迪里芬的側臉上,他揚了揚矮人的粗眉毛打量著這個地方:“可這里什么都沒有。”
“不,有人會來接我們。”愛麗絲答道。
“人?”
“你們認識的人。”
史迪里芬聽到一個腳步聲從黑暗中的另一頭傳來,他警覺地抓住自己的矮人戰斧——但這個動作純粹是安慰意義的,他是團里的分析師,等級比同行的大多數人還要低一截,這也是為什么這個任務輪到他頭上的原因。
但只片刻,矮人看著那個方向緊繃的面孔放松下來,粗壯的指節也不由自主地移開,黑暗中正傳來一陣咔咔,咔咔有節奏的聲音,伴隨著沙沙的步子,越來越近。
然后一個杵著木杖的蒼老夜蜥人從那里走了出來,它頭上戴著一個巨大的羽冠,下面雙目像是失明了,只留下一對眼白,但卻并不妨礙它行動如常,緩緩走到眾人面前。
老夜蜥人身上的鱗片黯淡無光,干瘦得像是掛著一層橘子皮,看似佝僂,然而緊隨其后的一眾夜蜥人無人不對這位蒼老的夜蜥人表現得畢恭畢敬。
史迪里芬也放低了口氣:“科潘大先知。”
“你們來晚了,”老夜蜥人的口音很重,帶著蜥人一族慣有的咝咝聲,但說的卻是貨真價實的休伊語——考林的官方語言之一:“但還好沒耽誤時間——”
“路上遇上了一些麻煩。”
“不用解釋,薩魯塔卡知曉一切,”老夜蜥人緩緩答道,它轉過身道:“跟我來。”
“愛麗絲小姐。”史迪里芬回過頭,他不是很看得慣這個女人——沒有任何人會真正欣賞叛徒,何況對方的行徑還談不上是棄暗投明,他們充其量把這些人當作工具而已,但公會對這個女人另有安排,他也不好過河拆橋。
他只如此開口道:“你要不要留在這里,你怕黑的話,我可以讓幾個人留下來陪你。”
愛麗絲笑而不答。
先知這時卻低沉地開口道:“不,她不能留在這里,必須和我們在一起。”
“科潘大先知,她不是計劃之中的人。”史迪里芬一愣,連忙開口解釋道。
先知搖了搖頭:“這是神諭。”
史迪里芬微微一怔,有些奇怪地看了愛麗絲一眼,不太明白薩魯塔卡為什么會看中這個女人——但也只能認同這一說法,沒辦法,這一次任務的主導是夜蜥人,他們杰弗利特紅衣隊可不會復活一位神祇的儀式。
而復活一位神祇的誘惑有多大?
史迪里芬不知道公會究竟會從這個任務之中獲得多少好處,但夜蜥人至少答應給他們十個神選者的名額,這還只是一個開始,如果有一個神祇作為靠山,就是杰弗利特紅衣隊全部轉而信奉薩魯塔卡又如何?
對于選召者來說不過只是一道選擇題而已,他們終有一天會回到地球。
偽信者對于本地的神祇來說也并沒什么不同,一樣能提供星輝信仰,薩魯塔卡只要不是艾梅雅那樣有心理潔癖的神祇,同樣會接受他們。
他很清楚自己肩頭的責任有多重大。
國內前十的每一個公會都把持著大量的資源,近乎于壟斷,而今人皆不看好的銀林之冠,也一樣其實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沒有幾年功夫很難被取代。
但幾年功夫,BBK也等不起,這是它們最好的時機,無限接近于前十的寶座,一旦時機錯過,誰知道又會發生什么?
可想更進一步,又談何容易?星門歷史之上公會的版圖每一次歷新,無一不是有重大事件參與其中,如當年銀林之冠,憑借著拜恩之戰之后公會的整合而異軍突起。然而BBK沒這么好的時機,也只能自己創造機會。
至于超競技聯盟的責問,史迪里芬倒不在乎那么多,他很清楚那個圈子的規則。
來自于芬里斯地心的震動似乎并未太影響這個地方。
所有人都只感到微微的震顫,而他們在夜蜥人先知的帶領之下穿過石室,進入另一頭的甬道之中,沒多久,前方視野豁然開闊,他們走出了金字塔,一片人工建造的谷地出現在前方。
矮人史迪里芬輕輕吸了一口氣。
即便心中有所準備,但眼前的壯觀還是讓他有些震撼,七八座巨型金字塔圍成了這片谷地四面的‘山巒’,讓這里成為一個封閉的空間——而放眼看去,遠遠近近每一座金字塔的階梯上都跪滿了夜蜥人,它們正低頭伏首,虔誠地跪向谷地中央下方的一座孤島。
那座島是浮在半空之中的。
上面正是一座高聳的方尖碑,那方尖碑比他來時見過的任何一座尖塔都還要高大,而前者直指向半空。史迪里芬不由自主地抬起頭,那里原本應當是地底巖窟的天花板,但此刻厚實的巖壁卻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不斷旋轉著的黑色的漩渦。
史迪里芬只看了一眼那漩渦,便忍不住低下頭去,他總覺得那漩渦之中有一道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讓他一個地球人也隱隱感到有些不安。
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一個龐然大物正從那漩渦之中爬出來,用冰冷的目光俯瞰大地。
那種感覺令人毛骨悚然至極——
那就是神祇?
他不敢再看,心中卻充滿了悸動,這些強大的非人生靈究竟是什么樣的存在,一段高維信息?史迪里芬心中充滿了雜亂的想法,仿佛有一千個聲音同時在他腦海之中爭吵不休,讓他頭痛欲裂。
他不知道這種影響心靈的力量,是否可以通過選召者帶回地球之上?
那么這算不算是兩個世界的互相聯通?
這些想法在他腦海之中一閃即逝。
而一旁的愛麗絲臉色也有些蒼白,低垂著眼瞼不敢去看上方,只有夜蜥人先知似乎未感到任何異常,它喃喃自語,舉起手中的木杖來,仿佛能聽到那個冥冥之中的聲音。
但薩魯塔卡的神諭并不清晰,時斷時續,有時甚至前后矛盾。
這與預言之中描述并不相同,“祭品太少了,”忽然之間,先知回過頭來,用無神的眼白‘看著’兩人,開口道:“廝殺還遠遠不夠,要流更多的血,死更多的人,才能讓我神滿意。”
這聽起來簡直就是一個邪神。
史迪里芬心想,不過死的都是一些沒用的選召者,而且他們反正都能回地球上復活,留在這里也是浪費資源,他心中倒是沒有一點負擔。
“那些小公會的人很快就會死在巖漿里面,”他答道:“剩下的人也逃不太遠。”
先知點了點頭,但它忽然一顫,整個人僵在了原地,茫然地抬起頭來。
過了好一會兒,它才回過神來,忽然用干枯的手指指向一旁的少女:“神諭變得清晰了,薩魯塔卡正在呼喚我們,帶她去祭壇的中心。”
“她?”矮人微微一怔,看向一旁的愛麗絲。
雙胞胎中的妹妹這時臉色微微一白,但還是閉上嘴一言不發。
“我帶她去嗎?”史迪里芬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那漩渦之中的東西讓他感覺并不太好,不過這是公會的任務,就算是死在這個地方,他也一定得完成。
先知點了點頭。
矮人暗罵了一句晦氣,才不得不向愛麗絲伸出手:“跟我來吧,愛麗絲小姐。”
愛麗絲輕輕點了點頭。
她看了那祭壇的中心一眼,然后才向下踩第一步。
而這一步像是踩在芬里斯島的中心之上。
令整座島嶼都猛烈地一晃。
核心區之外,金字塔要塞的祭殿之內——
當劇烈的振動發生之時,方鸻、帕克與泰納瑞克同時東倒西歪倒了一地,像滾地葫蘆一樣從墓室的一頭滾到另一頭,方鸻運氣最差,最先一頭磕在祭壇的臺階上,頓時血流如注,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然后帕帕拉爾人才滾過來撞在他身上,把他當作了一個完美的肉墊,毫發無傷。
方鸻暗罵了一句MMP,才從地上把帕克拎起來,“你沒事吧?”蘇菲在視頻之中關切地問了一句,方鸻搖搖頭,只把帕帕拉爾人像是提一袋面粉一樣拽到另一邊,而后者才在地上滾了幾圈,還暈乎乎地沒有反應過來。
泰納瑞克也爬了起來,這大概還是這位蜥蜴人王子頭一次倒地,“震動更劇烈了。”它低聲說了一句,的確如此,地下的震動正一波烈過一波,像是硬要把整個芬里斯島從中撕裂開來。
好在此地金字塔要塞結構還算穩固,鋪滿方磚的墻上還未出現裂口,只是不住有沙礫從天花板上垂下來,不一小會就在狹窄的祭殿內鋪了沒過腳踝的一層。
前面已經是死路。
他們不想被活埋的話,方鸻覺得自己最好是趕快離開這個地方,但點墨染青竹發過來的希爾薇德小姐的地圖上,這邊明明是應該有一條通路的。
不過方鸻之前便發現祭殿中央的圣壇之上有一條狹長的開口,他心中微微一動,才把帕克抓過來對比了一下對方腰間束環上卡著的那把祭祀短劍的劍刃。
他不由想起希爾薇德之前說過的話,這座金字塔要塞之中是有一個辛薩斯蛇人留下的關卡的——而要打開辛薩斯蛇人的關卡,顯然得靠它們留下的那些古老的線索與物件。
但線索已經沒時間去找了。
要說他們身上有什么辛薩斯蛇人的東西,也就只有這把帕帕拉爾人無意之中得來的祭祀刀了。
正好祭祀刀與圣壇也對得上,何況即便是對不上,方鸻其實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
現在另外換一條道路的話多半行不通,根據點墨染青竹那邊傳過來的消息,他們走的應該是杰弗利特紅衣隊之前走過的那條路,杰弗利特紅衣隊與聽雨者皆準備周全,更不用說他們背后還有夜蜥人相助,這點麻煩肯定難不倒他們。
而自己就不一樣了,要從這金字塔之中迷宮一樣的道路之中找出點墨染青竹他們那一條通道談何容易,在其他通道若皆封死的情況下,如今也只能借助于帕帕拉爾人此刻逆天的運氣了。
方鸻一想到這一點,便一把拔出那祭祀短劍,握在手中。
而帕帕拉爾人被他提在手上,看他一下子拔出明晃晃的祭祀短劍正對著自己,還以為自己要被血祭了,于是這小胖子嚇得大叫起來:“別殺我,我血脂高,太油了,這里的那個什么神肯定不會喜歡的!泰納瑞克和它是親近,你去放它的血試試!”
泰納瑞克聞言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從方鸻手上接過這小矮子,然后后者才轉過劍刃插入祭壇之中。
不偏不倚,剛剛好。
帕克看到這一幕,才意識到自己不會被殺,忍不住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不太甘心地開口道:“那可是我的短劍。”
但方鸻毫不理會他,只看著那把祭祀短劍,它被插入祭壇之中,整個祭殿仍舊晃動如常,也沒發生任何改變。他與泰納瑞克兩人見狀解釋一愣,倒是帕帕拉爾人繼續說道:“真蠢,這種時候一般你要轉動它試試。”
“你以為這是什么奪寶奇兵的古墓探險嗎?”
方鸻沒好氣地答道,伸手一擰,沒想到短劍竟然真應聲而動。
在三人的目光之中,祭殿一側的內墻忽然吱吱嘎嘎地裂開來,露出后面一道冗長的甬道,在松明水晶的光芒之中一直延伸到黑暗的盡頭。
方鸻張大嘴巴看著這一幕。
帕帕拉爾人得意無比:“看吧,一般人總是以為越是古老的機關越是神秘,其實并非如此,你知道這一千年來夜鶯的手法進步了多少嗎?”
他喋喋不休道:“這些都是一些老古董而已,辛薩斯蛇人們的思維早就僵化了。”
方鸻懶得和他廢話,認定這家伙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然后便帶著泰納瑞克向那個方向走去。
帕帕拉爾人一愣,隨即大喊道:“等一下,我的劍還沒拔出來,那是我的短劍!”
“那你可以等我們離開之后再把劍拔出來,”方鸻頭也不回地答道:“然后一個人留在這個地方。”
帕克仔細思考了一下這么做的可能性,但最后還是小跑步跟了上去,那把劍的屬性其實也不太好,就是一把白板祭祀短劍而已,只是考慮到這可能是一件價值連城的古董,他才會帶在身上。
但再價值連城的古董,也不及自己的小命重要,這一點帕帕拉爾人還是十分清楚的。
穿過這個祭殿之后,這座要塞金字塔內便再無阻礙,三人手上有詳細地圖,下面的迷宮自然也造不成什么麻煩,很快他們就穿過這座金字塔要塞。
來到它面向核心區到的另一邊——
不過讓方鸻有些意外的是,他原本以為點墨染青竹那邊會比他們先到,但事實并非如此,金字塔要塞的這一面空空如也,只有那座通往核心區的長橋——還孤零零地矗立于深淵之上,似乎也暫時未受這地下劇烈晃動的影響。
橋的這一頭與那一頭皆看不到其他人的蹤影。
方鸻不知道他們是沒出來,還是已經進入了核心區,只能向那邊發送了一個道信息,但也無人回復。他隱隱感到有些不對勁,只能把信息發回應急指揮中心,等待那邊的質詢。
但地下的震動已越來越猛烈,時間已經快要來不及了。
他當然無法這么干等下去,方鸻看了看核心區所在的方向,其他人已經把他們送到了這個地方,穿過五座光橋之后,剩下的其實也不過是最后的一搏了。
“怎么辦?”這時泰納瑞克回頭問道。
“先過橋,”方鸻下定決心:“我們的任務是先找到愛麗絲。”
“只有在一切為時未晚之前找到她,我們才有一線希望。”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