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林去哪里了?”
工作人員們好像這才反應過來,但他們詢問彼此,皆是回應以搖頭,先前廣場一時兵荒馬亂,竟沒人注意到后者去了什么地方。
只有一個人猶豫著答道:“我剛才好像看到他與林恩一起離開了,怎么,他們沒過來?”
“沒有,我們沒看到他。”
西林絲碧卡伯爵聞言面色一沉,怒道:“難道你們竟沒有一個人關心選手的安危?”
眾人不由看向方鸻,心道這怎么關心?當時場上的選手可不止有羅林,還有這位。不過羅林身為艾爾芬多的參賽選手,下場之后他們竟不知其去向,這無論如何他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一時間眾人皆不敢回話。
安德在一旁聞言,心中也感到有些問題,于是加問了一句:“那有沒人看到他們是從什么方向離開的?”
“他們會不會回艾爾芬多了?”
工作人員七嘴八舌地說道。
方鸻心下一驚。
雖然塔塔小姐排除了羅林身上的黑暗氣息與托拉戈托斯有關的可能性,但他從對方身上感受到過黑暗氣息的存在卻是事實。固然黑暗氣息當中,也有他黑暗龍魂這樣的例外,可在眼下這樣的當口,保持起碼的警惕心與懷疑無論如何也不會顯得過分。
何況對于自己的黑暗龍魂,方鸻可同樣沒有放松過警惕。
他下意識問道:“那么艾爾芬多尖塔之中現在是什么情況?”
其他人不由看了他一眼。
西林絲碧卡伯爵眉頭一皺,聽出他話里不友善的意味,答道:“核心區域現在已經進入了戒備狀態,沒有我們共同的手令,外人誰也進不去核心區域。”
“要不叫衛兵來問問?”有人提議。
安德點了點頭。
西林絲碧卡伯爵也有些擔心自己的學生,同意了這個建議。只是眾人差人叫來艾爾芬多的衛兵一問,得到的答復同樣是一問三不知。艾爾芬多有三個入口,但沒有一個入口的衛兵見過羅林與其他人。
安德有找來把守在廣場其他幾個方向的城衛軍,但得到的答案幾乎一致,他們也沒見過這么一個年輕人。
伯爵聞言倒吸一口冷氣,對一眾衛兵怒道:“難道一個活人還能憑空不見了!?”
安德安撫他道:“好了,你沖他們發火也沒用,這也不是他們的責任。”
他不由看向方鸻,只是后者低著頭,似乎仍在思索什么。安德于是又向一旁幾個選召者問道:“有人有他的通訊ID么?”
但幾個選召者皆是搖頭:
“羅林平日里也沒什么朋友,只有林恩與他走得比較近。”
“那么林恩呢?”
“聯系不上,他通訊水晶關著。”
西林絲碧卡伯爵面沉似水。
他更擔心的是自己的學生會出什么意外。羅林是比不上方鸻,但在他心目中,這個他從葉華手上接過來、自己一手從依督斯帶出來杰出年輕人,才真正算得上是他的學生。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十分看好這個年輕人可以接過自己的衣缽。
伯爵臉色一時間忍不住有點白,他看了看四周,而場上竟無人說得好羅林去了何方。
人們只議論紛紛,但匯總過來的線索仍舊只是片斷而已——
這時蘇長風安排好戰斗工匠們的任務,才走了過來,見眾人的樣子,忍不住問了一句:“怎么了?”
方鸻仿佛這才回過神來。
他看了看這位軍方的‘大佬’,心中自然不知對方與蘇菲的關系,只是依稀覺得對方聲音有些耳熟,只是一時也記不起在什么地方聽過。
但他現在沒心思去計較這個,只看向一旁自己的老師。安德見他神色,便明白他有何打算,馬上下令讓所有不相干的人等皆退開,現場只留下幾位大工匠,再加上洛羽一行人。
方鸻吸了一口氣,這才開口將昨天宴會之上自己感受到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當然,他選擇隱去了黑暗龍魂這一部分內容,還有塔塔小姐的存在;畢竟安德在此之前便叮囑過他,讓他盡量不要在外人面前暴露這一秘密,以及零式水晶相關的事宜。
事實上就算是法萊斯,也不知道他還有第二龍魂。
蘇長風聽完之后,皺著眉頭問了一句:“你懷疑羅林與拜龍教有關系?”
方鸻搖搖頭:“我并不肯定,但對方身上有黑暗氣息存在這是事實。在眼下這個當口,我只是認為保持起碼的警惕心是有必要的。”
要是比賽之前,方鸻這么說多半會引人嗤之以鼻。但眼下,人們卻不得不重視起他的意見來,畢竟在工匠的世界,一切都是要靠實力說話的。
而只有西林絲碧卡伯爵聽完之后,才生硬地插了一句:“這么說來你對拜龍教十分了解了?”
方鸻聽出對方的不善之意。
但他早料到對方有此一問——事實上早在比賽之前,貴族千金事先便預計好比賽結束之后的問答環節,只是他們兩人皆沒想到情勢會發展成眼下這個樣子而已——因此方鸻十分從容地開口道:
“事實上這正是我來這里的原因,參與這場比賽只是過程,而非目的。我一路前往梵里克,其實正是追查拜龍教的陰謀而來,這一點我的老師安德先生可以作證。”
眾人下意識看向這位艾爾芬多的先任議長。
安德只輕輕點了點頭,眾人見狀不由一片嘩然。
但西林絲碧卡伯爵仍舊皺著眉頭,又問:“但你說你可以感受到黑暗氣息,我從未聽說過有人有這樣的能力,就算是安德大師也沒辦法為你作證罷?”
方鸻不由有些沉默。
這其實也是一直以來他最為難的地方,因為感覺這個東西太過主觀,他總不能說這是因為我有黑暗龍魂,并吸收了尼可波拉斯的力量的緣故罷?那樣的話,只怕還沒等到羅林怎么樣,眾人就要先對他喊打喊殺了。
但正是這個時候,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這一點我可以為星眷之子作證,”說話的聲音渾厚有力,猶如金石交擊,眾人看去,才發現是卡翠蘭的塔達祭祀,后者瞇著一對小眼睛說道:“星眷之子曾受過阿蘇卡的祝福。”
“黑暗知識守護者!?”眾人一聽,立刻有人不由低呼出聲。
這些大工匠們大多皆位于艾塔黎亞的頂尖階層,博學四海,對于努美林時代的歷史,甚至對于辛薩斯皆有一些了解。對于阿蘇卡的黑暗祝福,自然也有所耳聞。
蜥人緩緩點了點頭。
眾人看艾德的目光,又大為不同,似乎這才想起來,他還是星眷之人。雖然大多數人對于古達索克的星眷者的含義并不感冒,但這個身份至少意味著三大蜥族是站在其背后的。
這就意味非凡了。
不過方鸻忍不住有點不好意思,他感受黑暗力量的能力還真不是來自于阿蘇卡的祝福,雖然可能也有一些關系,但主因還是因為金焰之環的緣故。當然,這些大實話他可不敢說出來。
只能默認了這個‘巧合’。
伯爵聽了這話,也不由后退一步,心中也微微有些動搖。他緊握著拳頭,一言不發。
而蘇長風這時也幫忙補上最后一刀:“關于拜龍教的計劃,我可以告訴各位確有此事。事實上星門港方面也正在著手相關的調查,我手下在此之前控制了一些暗影王座的成員,并從他們口中審問出一些相關的信息,如果各位有疑問的話——”
只是方鸻聽了不由有些意外,沒想到蘇菲聯系軍方之后,對方動作居然這么快。他還以為軍方確認信息,怎么也需要一定時間,畢竟自己在星門港看來應當算是一個身份不明的情報來源才對。
“不必了,”安德打斷蘇長風的話:“事不宜遲,無論什么理由,不管這件事究竟是否與之有關,總之先找到羅林才是正經。”
“喬治?”他看向西林絲碧卡伯爵,詢問這位學生兼同僚的意見。伯爵有些疲倦地點了點頭,正如對方所說,他現在心中所想的,也是趕快找到自己的學生,好親口問問他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人。
兩人達成一致,其他人便也不再反對,共同表決通過。其間還有人想為普德拉求情,但安德只冷淡地擺了擺手,示意此事稍后再議。
他對蘇長風說道:“艾爾芬多議會的大部分普通工匠并不擅長于戰斗,但找人還是沒有問題的,可以把艾爾芬多這邊交給我們。”
蘇長風點點頭,這才看向方鸻。
方鸻回到廣場上的時候,還有點不可思議的感覺。
他看了看軍方的人與一眾戰斗工匠離開的方向,正好幾天之前在那里發生過一場戰斗。他目光向那個方向望去,遠遠可以看到一座高大建筑的金色拱頂,那是一座有些歷史的博物館——附近一帶最高的建筑之一。
他至今還記得當日蘇菲與茜從那拱頂之上,向骨巨人發起攻擊的情形,還有那頭強大無比的骨龍,在艾爾芬多結界攻擊之下灰飛煙滅的情形。
只沒想到當時仿佛不可匹敵一般的城市結界,今天竟會因為內部的原因土崩瓦解。
而他想到銀色維斯蘭那位公主殿下,這正是他不可思議的源頭。
因為蘇長風告訴他,蘇菲是他女兒。
方鸻當時就懵逼了,呆滯地看著這位軍方人士。蘇長風露出得意的目光,拍了拍他肩膀:“別走開,晚點我還有事情問你。黎明之星之前的事情,你不打算要逃一輩子吧?”
說罷,對方才轉身離開。
只留下他在原地發呆。
蘇長風給他的任務是把冒險者們集合起來,作為后備力量存在,這個工作不算困難,畢竟不是干白活,艾爾芬多議會是要支付雙倍的高額賞金的——這也符合艾塔黎亞危險任務的通則。
再加上經過比賽之后,現在人人皆認得他的身份,因此他只要一出面,選召者們便爽快地答應了軍方開出的條件。
而且廣場不止他一個人在干這活兒,蘇菲也在幫他忙,只是廣場上人太多,一時之間兩人也忙不過來。
方鸻大約明白蘇長風這么安排的原因,一是他作為一個新人,這樣的戰斗確實也幫不上什么忙。二來更重要的是,大約也是為了防范他再一次逃跑吧?
不過他不由苦笑,這一次他其實真沒這么想過。
不過他看了看艾爾芬多尖塔的方向,心中總還是有些不安,暗影王座與拜龍教的計劃真就是如此?即便沒有軍方的支援,城市結界也會在半個小時之后恢復,半個小時的時間,或許會造成更大的傷亡,但并不足以寇拉斯摧毀這座城市。
從馬松克溪駐地到梵里克,拜龍教徒謀劃至今,甚至不惜暴露一個普德拉這樣的高層內奸,難道僅僅是為了在梵里克制造一場騷亂?有些邪教組織或許會有這樣的做法,但以他對拜龍教的認識,對方似乎每一次行動皆是有其明確目的,絕不會這樣無的放矢。
拜龍教,其字面含義便是黑暗巨龍的追隨者,他們之前每一次計劃,幾乎皆是與之有關。但這一次計劃,又有什么地方與黑暗巨龍有所聯系了,至少方鸻至今還未發現。
而且那個羅林的存在,總讓他覺得有什么地方是自己沒有想到的。
可惜的是眼下時間緊急,寇拉斯大敵當前,人們也沒有太多時間去思考這些問題。一方面攔住這頭魚人之神繼續前往羅曼的圣殿,一方面保住艾爾芬多的核心,便已經是極限了。
他正說服了一個小型冒險團,準備前往下一個地方,而正是此刻,他看到一個個子高挑的女劍士走出了人群。
他認得對方,那正是之前在廣場上見過一面的軍方的女劍士。
女劍士用手一撥一頭黑檀般的長發,似乎這才看到他,走了過來。白葭向他伸出手來,向他微微一笑道:“艾德對嗎,第一次見面,你好。不過我很早就聽說過你了。”
方鸻與對方握了一下手,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對方是軍方的人,他理所當然以為對方說的是他偷渡的事情。
但白葭一笑:“別擔心,我說的不是那個。”
方鸻有些意外地看著對方。
“我是聽我妹妹說起過你,”白葭眼睛彎彎的,十分有趣地打量著他:“我叫白葭。”
“你……”方鸻這才想起這個名字來:“你、你是劍魔女?”
白葭這才點點頭,笑道:“正是,你應該想到了吧?白華是我弟弟,彌雅自然也是我妹妹,對了,她有告訴過你她的本名么?”
方鸻大吃一驚,沒想到彌雅和白華還有一個姐姐。
不過他倒是聽說過,劍魔女與海魔女的關系,只是社區上的傳聞,一直未能有人確定而已。
想及此,他才搖了搖頭。
“哎,這丫頭還是這么呆,不過沒關系,那我下次再告訴你好了,”白葭狡黠沖他眨了眨眼睛:“我聽說她‘進入’過你的身體,給你造成了不小的麻煩——后來她出于愧疚,又把自己寶貴的第一次交給了你,所以你們兩現在關系應該非同一般吧?”
方鸻狂汗,這說的是什么和是什么?面前這位真的是彌雅的姐姐么,怎么看都不太像,后媽才對吧?
“這個……沒有這樣的事情……”他連忙否認,否則連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沒有嗎?”白葭有點意外,故作無辜地看著他:“彌雅上一次復生是靠了龍之水晶,應該沒有損失星輝吧。她分給你星輝,應該是頭一次才對呀?”
方鸻頓時有點木然地看著這位惡魔大姐。
白葭這才微微一笑:“好了,不和你開玩笑了。是隊長讓我來找你,一來是負責保護你的安全,當然其實是負責盯住你,免得你又逃走了。二來是為了護送一位美麗的女士。”
方鸻微微一怔,才看到一張巧笑倩然地面孔從白葭身后走了出來,不是希爾薇德是誰?
“希爾薇德!?”
希爾薇德只淺淺一笑:“我在安德大師那邊,聽說白葭小姐他們在找你,就拜托他們帶我一起過來了。”
方鸻不由看向白葭,有點不寒而栗。還好他之前沒順著對方的話說下去,否則眼下豈不是死定了?這位白華與彌雅的姐姐,也未免太可怕了一些吧?
這三人真的是一家人嗎?
不過女劍士面對他的目光,只笑著裝作四下看風景的樣子。
不過希爾薇德并不在意,淺海一般的眸子,目光明亮,只定定地看著方鸻——很少有人知道方鸻一定要參與這場比賽,甚至不惜將自己卷入漩渦的中心——但她卻明白這內里的真正的原因。
也很少有人會相信,圣選者會比原住民更加重視自己的承諾——
就連希爾薇德自己,也未曾想到自己的目光會如此之準。
她輕輕一笑,也不在意有旁人在場,只走上來,踮起腳尖,輕輕在方鸻嘴唇上印下一吻。那一剎那方鸻臉只騰地一紅,而一旁白葭只微笑著看著兩人,一副饒有趣味的樣子。
“希爾薇德……”
希爾薇德并未答話,只微笑著,仿佛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她后退一步,大約是看出方鸻有些窘迫,這才轉移話題道:“我從安德老師那邊過來,他讓我告訴你,暫時還沒找到羅林。但有人看到他往南邊去了,工匠們現在正在往那個方向搜尋——”
“東邊?”方鸻楞了一下。東面現在下城區是一片澤國,他去那個地方干什么?
他心中一時間不由充滿了困惑。
他原本以為對方的目標是艾爾芬多,因此對方才會與暗影王座聯手,一旦獲得冠軍,按普德拉的提議,對方就可以輕易進入放置冰長石的核心區域。這樣一來,似乎一切都說得通了。
但眼下突如其來的情況,似乎打亂了他與希爾薇德原本的分析。冰長石所在的塔心大廳已經為人所入侵,甚至關閉了城市結界,讓寇拉斯入侵了梵里克。
這一切根本就與羅林沒什么關系。
難道真是他猜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