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方鸻的問題。
黑暗中,艾緹拉只是輕輕搖了一下頭,用一種不怎么在意的口吻答道:“是在我們失陷于這下面的時候,外面所發生的事情,艾德。但具體我也不清楚,似乎是有人趁夜色突襲了駐扎于此的空盜,巴金斯提到有一支艦隊。”
“一支艦隊?”
“大約有七八艘船,巴金斯認為是考林—伊休里安王家海軍。”
聽完艾緹拉的描述,方鸻第一反應是不可能。“巴金斯先生他肯定搞錯了。考林—伊休里安王家海軍除非一周之前就得到消息離開居塞爾,否則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現在抵達這個地方。”
“但一周前我們還在爍銀河畔,當時也沒得到來自于艾爾芬多議會方面的任何消息,安德老師也沒向我們提及依督斯的這邊的情況。艾緹拉小姐,您想想看,距離更近的艾爾芬多議會也只知道血鯊空盜在長岸一帶登陸的事情,距離更遠的考林—伊休里安海軍怎么會消息如此靈通?”
他又道:“而且我聽說,考林—伊休里安南方艦隊的指揮官阿方德拉維爾伯爵也是一個平庸之人,他得到時間肯定會第一時間先請示當今宰相大人,而不是自己乾綱獨斷。”
作為一個森林精靈,艾緹拉對于考林—伊休里安國內的政局既不了解,也沒有興趣。但她看方鸻在這時候還能保持頭腦清晰,并去分析其中的邏輯關系,不禁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考林—伊休里安王家海軍所屬的浮空艦皆是屬于王室的私人財產,這些艦隊由與王室有親緣關系、有能力或者是忠心耿耿的貴族所領導。拉維爾家族從上一任老公爵時代就開始統領南方艦隊,直至傳至現任小公爵手上,小拉維爾不似老公爵精明能干,但勝在言聽計從。
并且他的忠心耿耿并不僅僅對于王室,對于宰相也是如此,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深得當今宰相大人看中。但要說此人在指揮上有什么才能,或繼承了其父的天才,那是斷然沒有的。
從居塞爾要塞送信至戈藍德,走魔法的途徑也至少要一天半,再加上信箋在宮廷之中專遞的時間,一來一回至少也半周過去了。也就是說南方艦隊要得到消息并進行相關調動,起碼要在大半個月之前就得到消息才行。
方鸻不大相信大半個月之前,考林—伊休里安南方艦隊的消息能靈通到這個地步。
但要說考林—伊休里安還有什么勢力可以一口氣派出七八艘浮空艦,除了艾爾芬多議會之外,大約也只有選召者的勢力了。而選召者的勢力之中,就算十大公會也不是每一個都可以拿出這個排場。
除了銀色維斯蘭與Elite之外,其他八個公會恐怕都有一些吃力。但要算上公會聯盟,這個范圍就大了一些,東共、彩虹同盟與弗洛爾之裔都可以做到。
一想到弗洛爾之裔,方鸻心中靈光一現,心想不會是弗洛爾之裔的人吧?
畢竟他不久之前才在這里遇上了對方的人。
他不由看向艾緹拉。而精靈小姐此刻也已經了解到,自己此前尾隨的正是弗洛爾之裔的人,她也不笨,聽了方鸻的描述便大致猜出外面巴金斯所認為的‘海軍’。
可能正是弗洛爾之裔的人。
方鸻看她神色,便明白對方與自己想到了一起,低聲問道:“艾緹拉小姐也這么認為嗎?”
艾緹拉才輕輕點了點頭。
不過弗洛爾之裔為什么會忽然出現在這個地方,并與血鯊空盜打生打死,這倒令人有些狐疑。只是這兩者方鸻都不大待見,他在黎明之星就與弗洛爾之裔結下深仇,此刻還巴不得看對方與拜龍教徒狗咬狗。
他雖然心中略有些奇怪,但此刻更關心的還是伊芙的安危,自己拿到了龍之心,最當務之急是回到對方身邊去完成那個承諾——徹底弄清楚當年在這里發生了什么。
并終結這位少女的執念。
以及龍魔女所留在這里的一切。
他主要是有點擔心弗洛爾之裔的人會發現伊芙,雖然明知道對方只是一道執念,可任務進行到這個時候,發生什么都不奇怪,最好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來的時路他被青追得奪路而逃,根本沒覺察出這地下甬道如此冗長,但回去的路卻有些度日如年的意味。也不知道在黑暗之中摸索了多久,他才隱隱感到四周的地形有些眼熟。
方鸻這才拿出照明水晶一晃,發現果然已經到了距離先前發現‘龍之初鱗’那個天然巖窟不遠的地方。他心中微微一喜,四周安靜如常,看起來弗洛爾之裔的人并未深入這個地方。
繞過前面的轉彎之后,就是先前他與龍之爪牙戰斗過的地方。方鸻心中有些焦急,腳步加快,三步并作兩步沖入那后面的天然巖洞之中。
但一進入巖洞,他便不由怔了一下。
因為這個地方竟然好像發生了一場大戰,四周原本高聳的黑色水晶簇,竟從中央斷裂開來,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方鸻心中一緊,忙舉起手中照明水晶,但除了一地水晶碎片閃閃發光之外,洞內再無它物。
“艾德?”艾緹拉從后面跟了進來,看到這一幕,再看看方鸻的神色,立刻明白發生了什么。
但方鸻皺著眉頭搖了一下頭,他不安地看了看四周,忍不住低喊了幾聲伊芙的名字。
然而洞穴之中一片寂靜,除了他回聲遠遠傳來之外,再無任何回應。這時偵查技能更高一籌的精靈小姐似乎在一面角落之中看到了什么東西,走過去將其撿了起來。
方鸻一看,頓時感覺心跳都快停止了——那東西不是其他,正是伊芙視作珍寶的戒指。他立刻意識到伊芙可能出事了,否則以對方對于這戒指的珍視程度,絕對不會輕易和這戒指分開。
是誰帶走了伊芙?
他第一反應是弗洛爾之裔的人,但伊芙小姐本人并非龍之魔女,甚至可以說弱不經風,這里的戰斗痕跡又是怎么一回事?是弗洛爾之裔與龍之爪牙之間的戰斗?
但伊芙明明把金焰之環和龍之心的力量都給了他,龍之爪牙早應該不存在于這個地方了才是。
艾緹拉將那枚戒指交給他,然后才小聲說了一句:“艾德,冷靜一些。”
方鸻點了點頭。
他是有些焦急,但并不代表他失去了冷靜。
他第一懷疑自然是弗洛爾之裔的人——畢竟外面的攻擊者有極大的可能性正是弗洛爾之裔一方;對方連龍騎士這個級數的人物都出動了,再加上一支艦隊又有什么奇怪的?
只是弗洛爾之裔攻擊依督斯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還是決定先確定了一下。于是鎮定下來之后,方鸻先拿出通訊水晶,并輸入一個熟悉的號碼,聯絡了背后的銀色維斯蘭的某位公主殿下。
還好那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似乎還沒睡,通訊水晶微微一亮之后,里面傳來少女有些慵懶的聲音:“艾德?”
“蘇菲小姐,”方鸻低聲問道:“我有一件事要向你確認一下,你們銀色維斯蘭最近有沒有派出艦隊前往依督斯?”
“依督斯?”蘇菲打了一個呵欠之后,聲音有點好奇起來:“沒有,怎么了。要是我們公會有計劃去依督斯的話,當時我就不會離開梵里克,畢竟那個地方離依督斯更近不是么?”
方鸻一想也是,又問:“那不是你們的話,那其他公會呢,比如弗洛爾之裔什么的?”
銀色維斯蘭的小公主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等等,你又遇上弗洛爾之裔的人了?”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我這邊很急。”
“你這家伙,”蘇菲有點不滿地皺了一下鼻子。但她明白對方眼下在干什么,想了一下還是答道:“弗洛爾之裔內部的調動,外人怎么會清楚呢,不過我聽說他們最近鉆了一些空子。”
“空子?”
“聯盟不是已經徹底停擺了么,因此接下來半個賽季的活動都停滯了,弗洛爾之裔的人似乎找了個借口去外海打海盜了。其實我們銀色維斯蘭也有類似的計劃,畢竟偌大一個公會總不能完全停止運作。”
方鸻根本沒聽清后面那些話,他一聽到說弗洛爾之裔的人借口去外海打空盜,心中便道:“有了——”
“好了,”他立刻點點頭:“多謝你的情報,蘇菲小姐,我已經明白了。”
“等等,你明白了什么?對了,你那邊調查得怎么樣了,你是不是和我爸達成了什么協議,怎么最近他完全不和我說起你的事情了?你被星門港收編了?”
“下次有機會再和你說,蘇菲小姐。”
方鸻急匆匆地關了通訊窗口。
“喂!”蘇菲差點沒氣個半死,咬牙切齒地看著暗下去的通訊水晶。她沒好氣地把水晶丟了出去,正好落在一旁茜的床上,惹得正在看書的馬尾少女看了看自己身邊的水晶,再抬起頭來好奇地看著對方,不明就里。
“還好我今天還沒睡,不然我一定要把這個人大卸八塊!”蘇菲一字一頓地說道。
茜歪了一下頭,想了一下問:“白葭姐?艾德?”
“艾德。”蘇菲沒好氣道。
“他又怎么了?”
“不提他了,”蘇菲一揮手,恨恨地道:“死人一個人。”
方鸻自然不清楚自己無意中又得罪了這位小公主,他只是一門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面。
他默默熄滅通訊水晶的光芒,又有點狐疑地揉了揉眉頭——畢竟他先前還以為是弗洛爾之裔也是扮演著龍火公會那樣的角色,所以才會出現在這個地方,但現在看來整件事竟有些撲朔迷離起來。
他才不相信弗洛爾之裔專門來找血鯊空盜的麻煩,單純只是為了打空盜刷積分而已。而且去外海打空盜,怎么會莫名其妙打到依督斯來了,除了新近南下的BBK聯盟之外,弗洛爾之裔的活動范圍并不在考林主大陸,而是在寶杖海岸一帶。
他們的艦隊要從那個地方動身前往這里,得到消息只會比他之前所推理的更早。但這就有些令人看不懂了,一個月之前梵里克事件都還尚未發生,誰又會知道在依督斯血鯊空盜在秘密行事?
想及此,方鸻忽然又想到另一個問題。他回頭問道:“艾緹拉小姐,外面的戰斗是結束了還是正在進行?”
艾緹拉微微思考了一下,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拿出洛羽的水晶,先聯系了天藍。
“稍等,你等我問一下。”
只是后面的事情,也不需要精靈小姐再回答了,因為天藍直接中氣十足地告訴兩人,外面正打得一片火熱呢。
她甚至繪聲繪色地描述,一開始進攻方似乎投入了一個‘十分厲害的家伙’,可以發出‘十多米寬’的十字形劍氣,一度導致血鯊空盜的抵抗土崩瓦解。
可后來不知道為什么‘那家伙’就這么不見了,后來血鯊空盜也出現了一個同樣厲害的家伙,一來一回,導致進攻方之前占領的陣地全部拱手讓了出去,這會兒幾乎又退回了依督斯外圍。
方鸻一聽就明白,進攻方定然是弗洛爾之裔無誤。因為那個舉手抬足之間就可以發出十字形劍氣的家伙,正好他也遇上了。而他這也才明白為什么對方一直沒有再追上來,大約是因為外面血鯊空盜之中也有龍騎士或者近似級數的人物存在,對方不得不回到地道之外去穩定戰局了。
否則他再在這下面和他浪費時間,說不定外面弗洛爾之裔的人都被推回老家了。
但這還并不是他主要關心的事情——
方鸻之所以會提這個問題,乃是想到另一個不易察覺的細節——看起來弗洛爾之裔果然還沒完全掃清依督斯城內血鯊空盜的勢力,就先投入精英小隊進入了依督斯城下的地道之中。
而依督斯化為廢墟已有百年之久,過去在這一地區謀生的走私者、黑市商人還有各色生活在灰色領域的人要么喪生于那場災難之中,即便僥幸未死之人,也遠走他鄉,另覓生路。
像是布尼古這樣還在這條線上討生活的人,實際上少之又少,畢竟一個世紀之后,而今留下的人,就算是當初那些走私商的后代,也未必一定清楚依督斯地下還有這么一個龐大的地下世界。
事實上就連血鯊空盜與拜龍教徒都沒發現依督斯下面還有如此隱秘地下世界,弗洛爾之裔的人怎么會一下子就找到了這個地方?何況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更是地道之中的地道,要不是自己偶然發現那暗門,也根本不可能找到這個地方。
機緣巧合是絕對不可能的,除非是弗洛爾之裔的人早就清楚這下面的秘密。方鸻不由想,對方是不是也沖著伊芙而來的,可根據R的說法,那個任務在社區之上根本沒有多少人關注。
而且就算弗洛爾之裔的人心血來潮,也用不著帶上一整支艦隊,以及出動龍騎士這個級數的人物罷?于是又回到了最初的那個問題,弗洛爾之裔怎么會知道血鯊空盜在這個地方?
認真說來,弗洛爾之裔與拜龍教與他都算是敵對的關系,他當然樂于見到兩者狗咬狗。但經歷了龍火公會與聽雨者的事件之后,他對于選召者與拜龍教之間的聯系總有一種近乎本能的敏銳。
方鸻總覺得問題沒那么簡單。
而且他隱隱感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問題,他在心中將每一個線索重新整理了一遍之后,忽然之間悚然的想法浮上他心間——他意識到自己似乎沒有意識到一個關鍵性的細節。
血鯊空盜為什么會不知道依督斯地下另有一個世界?他猛然間記起了之前伊芙親口告訴他的一段話:
‘……三十年多前,有人闖入這里,盜走了龍之心。但我小心地藏匿下一半,我不知道他拿著那龍之心去了什么地方,干了什么,但想必不會是什么好事吧。’
三十年前,拜龍教就曾闖入這個地方,盜走了一半龍之心。三十年后,拜龍教難道是集體得了健忘癥,徹底把這地下的事情給忘記了,反而要在依督斯到處發掘龍之初鱗?
而且羅林與普德拉明顯也是知道這地道的。
他們為什么會不告訴其他人?
方鸻感到自己的手微微有些哆嗦,似乎隱隱感到自己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主持發掘這里的那個幕后黑手,并不清楚三十年前發生了什么。那他肯定與多里芬發生的一切沒有什么關系,這毫無意義推翻了他之前的推理。
可也告訴他另一個事實。
如果說當下尼可波拉斯復活派與三十年前多里芬的幕后黑手沒有關系,那么三十年前在多里芬幕后制造那場災難的人,現在去了什么地方?他又與當下的拜龍教是什么關系。
或者說,對方與羅林,與普德拉又有沒有什么關系?
更關鍵的是,弗洛爾之裔的相關信息是從何而來?
方鸻忽然之間回過頭,對艾緹拉說道:“艾緹拉小姐,麻煩你馬上通知希爾薇德他們一下。先不要回平臺了,讓他們帶布尼古過來一趟。”
“艾德,怎么了?”
“我要問問他,依督斯的市政廳具體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