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有人嗎,聽到請回答!天藍,團長,有人在嗎?”
羅昊嘆了一口氣,還是和之前一樣,呼叫得不到任何應答。
他放下手中的通訊水晶,抬頭看著遠處海天一色的風景——浮云萬里,白色的云島一座座孤懸于碧穹之上,塵暴帶來的昏黃已經完全褪去與消失,此刻的空海正透著一股令人心醉的藍,一望而無垠。
但一望無垠反而令心中生出一股孤寂與焦躁,這仿佛是一片完全陌生的海域,往北、往南、往東與往西視野當中看不到任何陸地,達烏德號猶如孤零零懸掛在一面巨大的鏡子之上,云團不過是鏡面之上細小的棉絮。
“我們這是到了什么地方啊……”
甲板上,盧福之盾的幾個人正一鏟子一鏟子將船上的沙子鏟出去。zxc與烏小胖都有點茫然的樣子,兩人也不知道會在這里待多久,或許通訊很快會恢復,也或許會在食物與水耗盡之后,活活餓死在船上。
箱子一個人坐在船頭,雙手放在膝蓋上,目光看著遠處,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羅昊打開艙門,走入下層甲板。
在主控室,一個臨時搭起的臺子上堆滿了地圖,上面胡亂涂一些標記,但沒有專業的導航者,誰也分析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根據風向,他們可能位于伊斯塔尼亞西南方的空海上,但具體是在什么位置上,誰也沒有一個準數。
總之是在貝因西面不會有錯,因為只有伊斯塔尼亞的西面才會有空海。
洛羽正在檢查魔導引擎的工作情況。
羅昊問了一下對方,總之情況不是太好。
“管道內進了太多沙子,不找個地方把船停下來很難清理,”洛羽平直地敘述道。“另外就算魔導引擎完好工作,這么大的船我們也無法讓它完全動起來,大約可以發揮六分之一的功率。”
“所以總之就是不行?”
洛羽點了點頭。
“有什么辦法嗎?”
這一次洛羽想了一下,才說“如果不管不顧的話,船還可以動得起來,但那之后會發生什么,就不清楚了。”
羅昊沉吟片刻,果斷道“那就先讓它動起來,往東北方向總不會錯。我們不能確定坐標,但總可以確定方向。”
“如果動起來,就可以確定坐標了,”洛羽答道。“把魔力浮標垂下去,一天后再測量一次,就可以得到一個大致的讀數了。”
“如果堅持得到一天的話。”
羅昊嘆了一口氣。
本來船上是有風元素發生裝置的,要是沒被那些居心叵測的秘術士們事先破壞的話,他們很容易就可以讀出風元素以太的坐標系。艾塔黎亞的‘坐標系’是根據以太的分布規律來測定的,這也是這個世界確定自己位置的唯一方法。
然而沒有風元素發生器的話,手工測量即費時又費力。
過去的精靈們還可以用法術來確立坐標,但自從魔導文明開始興盛之后,這些法術大多廢棄了。
羅昊在心中腹誹了一番在地球上測量經緯的方便,以及艾塔黎亞風元素坐標體系的繁雜與多余,忽然又想起什么,問了一句“那些爆炸水晶已經清理好了嗎?”
洛羽之前說完便回過身去檢查魔導引擎的工作狀況。聽了這個問題,他頭也不回地答道“這件事是姬塔與阿菲法小姐負責的,你可以問問她們。”
那張放滿地圖的臺子旁邊放著一張椅子,此刻博物學者小姐正抱著膝蓋蹲在上面,皺著一副小眉頭看著那些地圖。但她的地理學識在這里并派不上用場,看懂這些地圖上的標識需要專門的地圖學,七海旅團中也只有帕克與希爾薇德有所涉獵,當然后者已是專精的程度。
不過就算兩人在此,缺乏參照物的情況下也很難直接得出有用的結論,這里一望無際的空海之上,連一座小島的蹤影也無,又何來參照物?
見羅昊的目光看過來,姬塔才輕輕吐了一口氣,抬起小小的腦袋,小聲回答道“那些爆炸水晶我們處理好了。”
羅昊一愣“你們把它們丟出去了?”
姬塔輕輕搖了一下頭“只是拆除了引信而已。”
好像是擔心對方不明白,她又解釋了一句“抽回魔力之后,爆炸水晶還是可以安全儲藏的,它們發生爆炸的必要條件是需要火元素以太參與作用。干枯狀態下的水晶只是容易損壞而已,但不至于意外爆炸。我擔心它們之后還派得上用場,所以把抽出魔力之后的爆炸水晶留了下來。”
“你干得不錯,姬塔。”羅昊贊了一句。
他又四下看了看。“阿菲法小姐呢?”
“她在照看那些水晶。”姬塔答道。
羅昊點了點頭,他們和這位阿菲法小姐也算是共患難過了,對方還是信得過的。
而這時洛羽回過身來,忽然道“羅昊。”
“怎么?”后者微微一怔。
洛羽少有地靜靜地看著他,又看了看一旁的姬塔“那天那些東西,你打算怎么處理?”
聽到這個問題,羅昊不由沉默了下來。
“你們也認出來了?”他看了看兩人,然后才問道。
姬塔點了點頭。而洛羽則答道“是姬塔認出來的。”
姬塔怔了一下“我、我其實并不太確定……”然后又道“要是艾德哥哥在這里的話,肯定可以認出來……”
羅昊嘆了一口氣,他本來以為只有自己一個人認出了那些東西來著。不過他倒沒打算藏私,只是眼下那些東西并不是重點而已,若是達烏德號開不回去,那些東西放在那里也是枉然。
他這才答道“不用團長來了,我能認出那些東西來,應當就是你們想象中的東西……而且應當是使用過后的殘骸……”
姬塔聽了不由瞪大了眼睛,小口也有點可愛地張開了。“那不是說,秘術士們可能是在制造……?”
“不是秘術士,”羅昊搖搖頭打斷她“秘術士也只是執行者之一而已,忘了團長大人告訴我們的事情了么,背后的那個人應該是沙之王巴巴爾坦。我明白你們的意思,這個消息的確很重要,尤其是對于團長來說……我猜術士們在船上放的爆炸物,就是為了銷毀證據而已……”
但他話鋒一轉“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把船開回去,通訊水晶無法使用,連留下影像資料也作不到,要是船沉了的話,這些東西對于我們來說也是白搭。”
兩人聽了,不由皆點了點頭。
與伯勒德的會面之后,方鸻便獲得了進入王家圖書館的權力。
阿勒夫的效率也很高,就如同對方的保證一樣,第二天就帶他前往王宮之中。而有了一位王子的保證,與與看守者混了一個臉熟之后,方鸻就可以一個人進入這個地方了——當然,僅限于圖書館所在的區域。
這件事看來比想象之中順利,而且一切都順理成章,仿佛接下來找一個機會見到那位大公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方鸻連續三天前往王室圖書館,卻發現事情并未如自己想象之中那么簡單。
首先王室圖書館位于王室的行宮邊緣,可以說其實并不完全在禁宮區域之內。而阿勒夫的面子也極為有限,并不能讓他自由出入其他區域,有幾次他裝作走錯,但很快就為守衛攔了下來。
伊斯塔尼亞王宮的守衛比他想象之中嚴密得多,這幾天下來方鸻暗中觀察這一點,發現就算是自己有心潛入,恐怕正常情況下也很快會落網。
當然他是比以前更接近王宮一些了,可正是如此反而不敢輕舉妄動起來。畢竟他是在伯勒德大師的推薦之下,又是得了阿勒夫的口頭保證,才得以自由出入這個地方。要是自己被守衛發現,這兩人很難脫得了關系。
雖然他與阿勒夫相識是有一些功利心,但對方對他的幫助卻是實打實的,伯勒德大師也同樣對他有授道之恩——恩將仇報這樣的事情,方鸻自問干不出來。
當然他也是沒確認七海旅團究竟有沒有卷入這個大漩渦之中——
要是希爾薇德小姐或者是其他人有危險的話,他或許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轉眼又是三天之后,但讓方鸻感到有點不安的是,通訊還沒又恢復的跡象。
但好現象是他可以連得上社區了,但社區仍舊是大約一個月之前脫機的狀態,上面也沒有任何新帖。他嘗試著發帖,但被提示通訊狀況受限,而過了那一夜,社區又重新上不去了。不過有了這一兩次經歷,方鸻倒是松了一口氣。
至少沒出什么大問題,看起來真就只是暫時以太網絡出現了擾動而已。
這件事顯然其他人也經歷了,并在城內的選召者之中引起了一陣子討論,只是隨著社區重新陷入沉寂,這個話題也很快淡了下去。所有人都在默默等待通訊的恢復,當然不僅僅是選召者,原住民們也是一樣。
工匠總會與冒險者公會已經有大半個月沒有收到過任何關于考林北方的消息了。
倒是伊斯塔尼亞國內的消息,隨著信使的腳步,陸陸續續匯聚而來,讓人們零零星星了解了一些關于外界其他地方的信息。這些信息不多,多是某某地區的受災情況,以及災后的重建工作等等比較重要的信息。
就這樣,方鸻又足足等了一周。
這一周中他倒不是全無收獲,至少關于‘星狀網脈’的學習總算有了一點突破,在研讀了那位馬約特大師留下的文獻之后,他總算理解了一些德蘭的想法。不過相當有限,倒是因為讀書的緣故漲了一兩千點認知經驗。
聊勝于無。
到了后幾天,他幾乎已經完全放棄了繼續查閱資料,只想辦法把這些書籍謄抄了一遍。其間阿勒夫來找過他幾次,伯勒德大師也來過一次,對于他的行為倒也沒什么好奇的,畢竟兩人也清楚方鸻是選召者,不太可能長久留在一個地方。
這些文獻原稿對方帶不走,但自己重新抄一遍還是可以的。
不過他們卻不知道,方鸻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到了后面幾天他發現自己已經完全看不進去書了。一周以來王宮那邊的消息始終一片沉寂,任何打探都猶如石沉大海,沙之王巴巴爾坦也不知道究竟打算作什么,大公主始終沒有任何一絲消息流出。
他倒不是關心大公主,而是因為七海旅團的其他人也始終聯系不上,這讓他逐漸感到焦慮起來。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焦慮已經愈發嚴重。
他來到奎斯塔克差不多已經兩周了,但手頭一點進展也無,這在過去是他從來沒遇上過的情況。
昏暗的圖書館內,木桌上蠟燭的光芒忽然爆出一團火花,讓光線搖曳了一下。
方鸻停下筆,抬起頭來,目光透過火苗看著后面圖書館的大門方向,楞了一下之后,不由也輕輕嘆了一口氣。他放下羽毛筆,合上書本,心中不由想到,要是希爾薇德在這個地方就好了。
他過去找不到頭緒之時,這位貴族千金總能幫他想一些辦法。
方鸻想到那張溫柔的臉,心中一時間有些空落落的。
再要不是大貓人與艾緹拉小姐也好,團隊當中就屬于兩人最為穩重,見多識廣,能提出解決問題的方法。
再不行羅昊或者自己的表妹也可以,唐馨與自己從小玩到大,這個表妹的腦子有多好用他心中自然清楚。而那個軍方的胖子加入團隊沒多久,也同樣表現出非凡的判斷力。這倒不是說他一個人就想不出辦法,但眼下這個情況能多一個人給他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正思考間,忽然一個聲音傳來 “艾德。”
方鸻抬頭一看,才發現大門那邊多了一個人影,不是阿勒夫是誰。
他不由一愣,這位王子殿下幾天前說有事要辦,然后這兩天都沒看到他人,這會兒忽然出現,也不知道他的事情辦得如何了。不過看對方輕松的樣子,大約是已經辦好了吧。方鸻想到自己的事情毫無進展,又是一陣無語。
他看了看對方,在想自己要不要干脆和對方直說,讓對方帶自己進入禁宮之中。實在不行,就找一個借口好了,比如想去王宮中見見世面之內的,聽起來土得掉牙,但說不定卻十分好用的借口?
但他馬上搖了搖頭,意識到自己這個想法有些離譜。
純粹是病急亂投醫而已。
正思索之間,阿勒夫已經走了過來,開口道“我聽衛兵說,這么晚了還有人在,就猜到肯定是你。”
方鸻微微一怔,他留到最這個時候,自然是為了看看有沒什么機會,純粹是一個下意識的行為,卻沒想到自己居然表現得如此刻意了?他不由微微有點緊張,覺得自己是不是應當注意一下這些細節?
但阿勒夫笑了一下,搖搖頭道“我聽說你每天都是最晚離開,伯勒德大師倒是對此贊不絕口,說圣選者沒幾個人有你這么刻苦。不過我倒覺得你其實不用這么急,反正塵暴才剛剛過去,通訊仍未恢復,你大可以在奎斯塔克多留一段時間。”
方鸻有點心虛地掩飾道“只是去其他地方也沒事可干,習慣了而已。”
“這倒也是,”阿勒夫忍不住失笑“瑪爾蘭的圣殿之中確實沒什么趣事,要是在羅曼女士的圣殿之中就不一樣了,我聽說商業女神的圣殿之中每天都有很多精彩的事情呢。”
方鸻心想也不知道瑪爾蘭女士聽說你這么形容她的圣殿,會不會打爆你的狗頭。不過商業圣殿那邊的事情他倒聽說過一些,知道阿勒夫說的是什么——無非是商業仲裁,由于羅曼女士主管契約神職,因此每天都有許多商業仲裁在圣殿之中進行。
沾染了這些市井的氣息,就別指望圣殿之中能有多肅穆了。
他有意岔開話題道“你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差不多準備好了。”果然正如他所料,阿勒夫十分輕松地答道。
“是什么事?”
“還記得我上次和你說的事情嗎?”阿勒夫倒也沒有隱瞞的意思,只賣了一個關子“就是我父王的壽辰慶典。”
方鸻聽到這個回答,手上的動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耳朵也豎了起來。
阿勒夫偶爾會和他說一些宮廷的瑣事,不過說得最多的,還是關于這個慶典的事情。他不是伊斯塔尼亞人,事先對于這個慶典自然也沒多了解,不過這前前后后一周多下來,也算是通過這位王子殿下知曉了一些內幕。
于是他忍不住開口問道 “阿勒夫,我沒記錯的話,慶典當天王宮是要對外開放的吧?”
“自然了,”阿勒夫微微一怔“怎么,你對王宮感興趣么?不過這就要讓你失望了,當天開放的只是外宮而已,你現在所在的圖書館也是開放的一部分,禁宮的話,普通人是進不去的。不過你要是對慶典感興趣的話,到時候也可以來參加。”
方鸻聽了也不失望,只輕輕點了點頭 “這自然會。”
他在心中計算著日子,慶典也還有半周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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