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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其所追尋的遠方 II

  小艇駛出內城之后沒多久,便在一陣輕微的晃動之中,緩緩離開了水面,帶著淅淅瀝瀝的水聲,在附近河岸上人們驚異的目光之中,越飛越高。wWw.JDF99.c○

  高度逐漸越過了瑪爾蘭圣殿的尖頂,那里的庭院之中有幾位教士正抬頭向這個方向看過來。庭院中種著高大的素方花,潔白如雪,雄偉建筑上的烏瓦映著天邊的最后一絲黯啞的紅光,也漸漸消沉了下去。

  視野唯一剩下的只有奎斯塔克的鐘塔,孤零零拔地而起,那里有幾個檢查掛鐘的工人,但并未向這個方向看過來。

暮色之中,遠處飛來了兩頭飛龍  這些生著巨大的爪子與尖喙,尾巴上帶著蝎尾獅一樣帶毒的尖刺,身上布滿了硬羽鱗片,在夜色之下顯得沉沉如鐵的生物,在艾塔黎亞幾乎隨處可見。它們是巨龍的表親,但后者拒不承認這些智力低下的親緣兩頭飛龍背上掛著巨大的鞍具,上面坐著兩名騎士。

  對方顯得早得了公主殿下的吩咐,靠攏過來之后與他們并行。

  接著一言不發地帶領他們飛向城外。

  遠處航線之上還有另一條飛空艇,巨大的陰影像是烏云一樣懸掛在上方,但在飛龍騎士的帶領之下,輕快的小船很快超過了前者,并將之拋在后面。

  帕克趴在船尾看著這一幕,吹了一聲口哨,歡呼了一聲。他扯下腰帶,本來準備丟下去,但羅昊眼疾手快,一把奪了過來,并橫了后者一眼。帕克氣得想要開口說幾句臟話,但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一天之前自己被關的幾個小時小黑屋。

  他至今還不清楚自己是為什么被關進去。

  這大約就是打擊報復吧。

因為某人嫉妒夜盜之王  帕克心想。

  而妮妮坐在船舷上,看著這邊眨巴眨巴了一下大眼睛。

  阿方德點亮了煙斗,有些享受地靠在船舷上,像是十分中意于這沉沉暗色。他的煙斗與大貓人不一樣,也與水手長的有一些不同,有長長的金屬煙桿,在伊斯塔尼亞地區十分常見。半身人看著天邊隱約消失的最后一抹光,開口道:

  “這種風帆船,要讓它飛起來的訣竅,關鍵在于船的姿態”

  洛羽認真地聽著。

  “起飛的時候,要把風元素匯聚在船的下方……”

  “但也不能失去了重心,否則就會有側傾的風險。”

  “因此如何分配有限的元素,讓它們達到升力與穩定之間的最佳平衡,就是你需要考慮的了……”

  “不過總而言之,這東西需要熟練,你若有心,可以多嘗試一下。”

  “我也可以試試么?”洛羽問。

  他其實操作過‘達烏德’號那樣的大船,但那根本算不上什么經驗,他唯一干的事情就是讓魔導爐啟動,然后讓它飄在空中,順風飛行而已。

  最后眼睜睜看著達烏德號墜毀。

  “當然,我就在一旁看著,”半身人拿下煙斗,噴了一個大大的煙圈煙圈向后飄去,很快為前方吹來的風吹得煙消云散,“這其實不算什么,也不難。但若是大船,則需要好幾個人通力配合才行。”

  “我聽公主殿下說你們也在造船?”

  洛羽點了點頭。

  “叫什么名字?”

  “七海旅人號。”

  “這個情報我收下了,這就算是學費吧。”

  銀色的風帆在夜色之下越升越高。

  街區在下方化為了絲絲縷縷的細帶,燈火化為了光斑,運河如同一條沉浸在黑暗中的光帶,河岸上的人化為了細小的黑點。阿菲法獨自佇立于船舷邊,默默看著一個個街區化為了細小的方格,光脈如同閃光的水流一樣形成井字形,縱橫交錯,充斥其間。

  忽然之間,天邊有銀色的流星劃過,也劃入她眼中。

  這位小公主黑漆漆的瞳孔之中倒映著這一切,不知為何,淚珠便也猶如流星一樣劃過腮邊,再也止不住掉落了下來。

  “阿菲法公主。”

  方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

  阿菲法紅著眼睛回過頭來看著他,方這才注意到對方手上捧著什么東西,那是一只木雕,似乎是一位少女的木雕。

他仔細看去,才發現那木雕與秘術士少女一模一樣,只是神態略有一些不同木雕的刀工算不上細膩,甚至有些粗獷,但栩栩如生。方心中忽然產生了一個想法,意識到了木雕上的少女的身份  而此刻的阿菲法,已不再是初見時那位高傲的小公主,不過只是一位擔憂自己父親的少女而已。

  她緊握著手中母親的雕像,母后早早離開了她與她姐姐的身邊,而那個唯一還關切她們姐妹的人,此刻也安危未卜。

  “對不起,艾德團長,”她聲音近乎于哽咽,淚珠子滾落而下。

  方忽然覺得這個小公主有些可憐。

  她雖然含著金鑰匙出生,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與帕沙其實沒什么不同。

  財富與地位,并不能替代一切。

  人與人終歸還是一樣的。

  “別擔心,事情還沒到最壞的那一步。”

  “我們幫不了你太多,只有你自己可以說服沙之王陛下。”

  “我們只會把機會送到你手中,小公主殿下。”

  小公主含著淚點了點頭。

  她看著不遠處的帕沙,心中第一次升起了歉意的感情。

  船行駛在沙海之上。

  銀色的沙海,反射著船上的燈光。

  沙之王巴巴爾坦看著沉入地平線之下的最后一縷陽光。

  然后這世間的一切皆沉眠于一片黑暗之中,遠方的沙丘泛著青冷的色調,星幕升起之后,倒垂在北方山脈的陰影之上東方是另一道陰影,那后面是溫暖的大峽谷,綠樹成蔭的地方。

兩道山脈,于是將這片貧瘠的土地與北方的溫暖與嚴寒,雨水與積雪隔絕開來  留給伊斯塔尼亞人的祖輩們一片冷色的沙礫。

  他們世世代代生活在這里,但除了枯燥,至少還擁有安寧。

  幾個小時之前,外圍的哨騎報告說,附近有沙盜聚集,不過數量并不多。

  那些人或許是為大軍行動所驚擾沙漠之中處處有這些不法之徒,這十年之間非但沒有因為清剿而減少,反而數量增加了。不僅僅是因為南方伊斯塔尼亞最富饒的一片土地上連續幾年的歉收,更重要的是北方那個古老王國的動蕩……

  連商路也開始受到了影響。

  空海之上的盜匪一日比一日更逼近大陸,不久之前血鯊空盜甚至一度在法爾班斯登陸,并深入內陸到依督斯這些地方。

  他不得不讓自己的小女兒去解決這件事,要不是方的話,他說不定要改變現在的計劃,卻營救自己的女兒。

  而這也正是他對后者另眼相看的原因。

  至于什么梵里克的英雄,那不過是為了堵住其他人之口的一個說法罷了。

  當然。

還有那件事  這時努爾曼從外面推門走了進來。

  沙之王轉過身去,看向后者,淡淡地開口道:

  “準備好了?”

  努爾曼點了點頭,但猶豫了一下:“不過……”

  不過有幾位大臣對于山谷入口空虛的防守兵力有些擔憂。

  幻之園位于一座巨大的巖石峽谷之中,大約是一千年之前那次墜落,造就了這一切。山谷有四個入口,一般來說,每一個入口皆要派兵力駐守,尤其是當沙之王的行駕進入這片峽谷之中時。

  但北邊出現了沙盜的蹤跡,抽調過去防范的兵力讓剩下幾個方向的防守明顯顯得薄弱這個細小的漏洞,在平時看來似乎也不算什么,甚至連巴巴爾坦自己,好像也忽略了這一點一樣。

  “查比爾總督憂心于幾個月之前沙盜之王的事情……”

  “他們認為不知因何原因,沙盜們似乎已經找到了幻之園的所在……”

  “那你應當告訴他們,幻之園的位置變幻莫定,那只是一次巧合而已。”

  “陛下,大臣們也不是小孩子。”

  “無妨,讓他們知道我的意思就好。”

  努爾曼看了沙之王一眼,點了點頭。

  “還有么?”巴巴爾坦又問。

  “卡米勒總管認為應當從禁軍之中抽人,去補足外圍的防守。”

  “告訴他們不必了,沙盜們在北邊,驅趕他們離開便好”

  末了,他又補充了一句:

  “努爾曼,你明白這是為什么,不必事事等我吩咐。安撫住人心便好,等一切結束,他們自然明白這一切。”

  貝因總督彎下腰,鞠了一躬。

  “走吧,”沙之王說道:“今天你把我當作兄弟,和那時一樣,我們在諾格尼絲并肩作戰,對抗帝國人。那時我還不是沙之王,今天也一樣,而你也不是貝因總督,我看到阿勒夫與那個小家伙,好像看到了當年的我們一樣”

  “陛下。”

  “嗯?”

  努爾曼微微一怔,才改口道:“巴巴爾坦。”

  “很好,努爾曼。”

  沙之王整了一下長袍,從自己的摯友身邊走了過去。

  很少有人知道幻海出現于何時,但或許自從那位王妃家族的某一位先祖,來到這個地方之后,它便第一次進入了伊斯塔尼亞人的視野。但它被記載入這個王國的歷史之中,還要推后向更晚一些的歷史或許不過才只有不到二十年而已。

  巨大的峽谷由褐色的山巖構成,仿佛是一道無匹的力量,生生撕裂了這里的大地,并從這里升起一道峽谷。

  但巨巖之下,卻生長著茂密的植物,各種奇珍異草,山壁上垂下閃光的果實,棕櫚樹林之中熒光飛舞,地上鋪著一層在沙漠之中的綠洲也十分少見的花海,但這里并不是綠洲,因為這里沒有一切生命的源頭水。

  植物仿佛是從巖石之間,從沙地之上憑空生長出來,那綠色的水晶的光芒所照耀的過的地方,它們便生機勃勃,向四下蔓延,只絕不踏足這峽谷之外一步而已。

  這些植物也并不是都是友善,其中一些充滿了危險與攻擊性,不過幾個世紀下來,王妃的族人們早已明白應該怎么應對這里潛伏的危機。

  而今重新走這一條路,早已沒了昔日那樣重重的險境。

  林中有一些建筑,白色的宮墻橫亙其間,這座行宮是在近二十年之間建立起來的,經歷過風霜,但從外表看還嶄新如故。

  沙之王走出宮殿,穿過一條石板鋪設的大道,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象,仿佛回到了十幾年之前一樣但那時他還不是一個人走在這條路上他情不自禁地看向自己的左手一側,但那里現在空無一人。

  他微微怔了一下,眼中不由閃過一絲黯然。

他才想起,自己的女兒那時才只有那么一點兒高,而她也還在  努爾曼跟在這位王者身后,默默看著這一幕,不由嘆了一口氣。

  兩人靜默無語地穿過庭院而這座庭院,有一個早已流傳在外的名號幻之園。

  大道的另一頭,有一座高大的圓形建筑,白色的穹頂,由無數石柱所支起,穿過那里的大門之后,巴巴爾坦便看到了等待在大廳之中的群臣。但他的目光卻越過眾人,落在那里后面大廳的中央,一枚如山一樣高聳,翠綠如夢一樣的水晶之上。

  那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一片翡翠之星了吧。

  它躲過了昔日的那一次煉金術風潮,成為現今這個世界上保存最為完好的翡翠之星之一,巴巴爾坦想象不到阿菲法的先祖是為何面對這片翡翠之星的,但一定是小心翼翼。

  那個年代各個王國,煉金術士組織四下爭奪翡翠之星的支配權,甚至不惜為此發動戰爭。在那個混亂的時代之中,如此完好地保存下這座水晶之山,想必耗費了無盡的心血當然,這里面也一定有幻海本身的功勞。

  它與這座大峽谷一起每數年變化一次位置,只有少數人,掌握著這其中的規律。

  “陛下。”一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響起。

  塞尼曼手持法杖,分開人群走了出來,來到這位王者面前,躬身行禮。

  從地位上來說,他是伊斯塔尼亞的左大臣,僅次于兩人之下而已而而今那位守誓人一族的老族長并不在此,那么他便是沙之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甚至連努爾曼,也不得不為這位左大臣而側身。

  眾臣更是紛紛避讓。

  不過巴巴爾坦只目光淡然地看著自己的左大臣。

  塞尼曼十分坦然地面對這道目光,開口答道:“陛下,一切都已準備妥當。”

  “只等陛下,親自主持儀式了。”

  巴巴爾坦收回目光,再看向在場的眾人。

  能到這里來的人,至少都是他的親信,或多或少參與過第一階段的計劃,因此也了解一些內幕。當然,那最深層的原因,這位沙之王也只告訴過努爾曼一個人而已,要說還有誰知情,大約也只有幾個參與計劃的秘術士守殿人。

  不過很快,這些人就能明白這一切了。

  四周安靜了下來。

  來到這里的人,不是不清楚煉金術的禁忌,不過為了種種原因大抵也是相關于權力與地位,他們還是選擇了這條路。無論如何,沒有任何事情比得到一位王者的信任,來得更為重要,不是么?

  不過巴巴爾坦只點了點頭,然后收回目光,穿過塞尼曼,走向那枚水晶。而這位盲從者的侍奉者,只轉過身,默默看著這位王者走向前方。

  沙之王來到那水晶之山下,抬起頭,先看了這座‘巨巖’一眼。

  然后他才再向前一步,并伸出手,按在水晶之上。

  手掌心中回應來冰涼的觸感。

在按上水晶的一瞬間,有那么一剎那,他仿佛有些恍惚,感到自己又回到了重重的時光之前  那是一個有些溫柔的,但活潑的聲音:

  “巴巴爾坦,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你知道關于第三世界,關于天之橋么?”

  他啞然失笑,年輕的目光,看著面前心愛的女人:“阿菲法,我是未來的沙之王,伊斯塔尼亞的主宰。我注定一生都要留在這片土地之上,那些虛無縹緲的事情,又與我有什么關系呢?”

  “傻瓜,”少女笑了起來:“那當然和你有關系,不僅僅和你有關系,和我們王國都有關系呢。”

  “怎么說?”

  “你知道為什么我要出去冒險么?”

  “你是說關于那個什么郁金香冒險團么?”

  “那只是我參加過的冒險團而已,不過團長是一個好人呢,可惜她是眾神們的圣選者,不然我一定介紹給你認識呢。”

  “我只要你就夠了,阿菲法。”

  少女微微一笑。

  “你知道嗎,巴巴爾坦,我也深愛著這片土地呢。”

  “而這正是我的理由。”

  “你知道關于精靈圣物的傳說么……”

  “我哥哥給了我一本筆記……”

  “他看不太懂上面的內容,我猜這是因為他不怎么與圣選者們接觸的原因。不過嘛,我卻恰巧懂得一些……”

  巴巴爾坦面前重重的幻境消失了。

  但那個聲音卻沒消失。

  “那筆記上的內容我懂得不是太多……”

  “精靈們從翡翠之星中鑄造圣物,那圣物是通往那個新世界唯一的線索與鑰匙……”

  “圣物?我們當然沒有圣物了,你在想什么呢,巴巴爾坦……”

  “但筆記上記載的內容……我們似乎可以通過同樣辦法,尋找那唯一的道路……”

  “你知道嗎,翡翠之星……我的家族也擁有呢……”

  “至于那個辦法……”

  “你一定要記清楚了,巴巴爾坦。”

  在旁人所看不到的地方。

  這位沙之王一只手按在那水晶之山上,臉上早已是淚跡斑斑。

  他這時低聲對自己說道:

  “我當然記清楚了,阿菲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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