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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其所追尋的遠方 XXXIV

  阿菲法面前的屏障正在支離破碎,如同大片的玻璃一樣轟然崩裂開來——

  在那一剎那,方鸻找到了機會,托起大公主的震地者與托起他自己的銀焰騎士速度驟然快了好幾倍,一下子沖入了那屏障之內。

  但笛卡顯然也察覺到了危機。

  渾身上下長滿了漆黑觸須的血之仆正從暴風雪后面沖出,向他們撲來。震地者在方鸻的控制之下,一手護住公主殿下,一手成拳,一拳一個將那些血之仆打飛出去。

  但方鸻很快發現這些玩意兒異常難纏,葉華絲毫也沒有夸張,他可以將它們擊倒,但卻很難殺死,而且越打越多。

  一頭血之仆正破開風雪造成的迷霧,從側面撞來,銀焰騎士立起大盾,但還是被撞得轟然側移一步,方鸻差點被從它手掌心上顛下來。

  他用手扶住銀焰騎士的指頭,抱怨了一聲,雖然命令它用大盾甩開了那玩意兒,但從風雪之中源源不斷跑出來的怪物,擋怎么擋得完?

  還是得另外想一個辦法。

  方鸻抬頭看去,龍后瑪格麗特正展開雙翼從這惡劣的天候之中一掠而過,但那邊暫時指望不上了。他的目光穿過風雪,看著另一邊高大的震地者。

  他舉起手來——

  震地者一只手護著大公主,忽然直起身來。魯伯特感到自己腳下忽然發生了偏斜,她趕忙一只手扶住震地者的手腕,抬頭看去,只見這高大的構裝體眼中正放出明亮的光。

  它另一只手高高舉起來,然后向前一傾,一掌拍在地上。以它掌心接觸之處為中心,一道震波向四周涌去,但這一招它先前便已用過,地震域對于血之仆的作用并不大。

  只見沖出風雪的觸手怪物,動作靈敏至極,甚至可以在如波浪狀的地面之上,如履平地地飛奔。

  只是之前經驗,這一次未必生效,下一刻只見那巨浪越掀越高,最后竟形成一道海嘯,卷著泥土與廣場上的石板一起,將所有事物掩埋在下面。

  方鸻這才收回手,累得差一點暴斃。雖然塔塔小姐是可以提供充沛的計算力,但構想創生術的法陣,還是需要他一個個完成,尤其是在這種大規模的運用之下,簡直是要人老命。

  他發誓,這是他最后一次這么玩了。

  此刻魯伯特公主略帶一絲擔憂的目光目光看了過來,她一只手扶著震地者的手臂,稍稍側傾站在震地者的手掌心中,那目光的意思仿佛是:“艾德先生,還能再堅持么?”

  方鸻則點了點頭,吐了一口氣,左手輕輕一揮。

  在他命令之下震地者直立起身,繼續向上走去——泥土巨浪已形成一道山丘,那山丘之后,就是這片圣殿群的終點——主殿所在之處。

  銀焰騎士也收回巨盾,繼續一步步向前走去,兩臺構裝越走越快,最后幾乎是在飛奔。方鸻知道山丘后面一定也有茫茫多的血之仆正等著他們,命令銀焰騎士丟掉大盾,拔出劍來,握在手中。

  果不其然,他們才剛剛走上山頭,一左一右兩頭血之仆便已破開雪風,將漆黑的觸手卷須向他們揮來。但雪風之中銀光一現,一道銀色的閃電從龍騎士一側射過,正中那頭血之仆的胸口,讓對方倒摔回去,消失在漫天的雪花后面。

  一道銀光之后,又是第二道銀光,依樣畫葫蘆地將第二頭血之仆帶走。方鸻不由回頭看去,但已經看不清楚廣場另一頭的葉華,只有一道道銀光,從黑暗之中涌現。

  天色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只剩下呼號的寒風與漫天的飛雪,凍結的白霜與冰凌,但但凡有一頭血之仆從出現,便必定有一道對應的銀光。

  破空而至的羽箭,準確地命中血之仆的胸口或者是咽喉、頭顱,巨大的力道帶著它們滾下山去,消失不見。方鸻這才仿佛明白,所謂的戰士身后的弓箭手是什么意思。

  “騎士先生,你看前面。”

  塔塔小姐的聲音從心靈世界之中傳來。

  但在她所指的方向方鸻其實什么也沒看到,只在朦朦朧朧之中有兩道交錯的影子,然后瑪格麗特發出一聲哀嚎,忽然翻滾著從那里的風雪之中飛出。

  龍后在半空之中轉過半周,撲扇著巨大的金屬羽翼,伸出一只構裝巨爪試圖抓住山頭的泥土。但爪子插入地上,在巨大的慣性之下拉出三道深深的溝壑,仍舊無法阻止自己的去勢。轟然一聲巨響,它抓了一個空,帶著泥土與碎石一起,跌下山去。

  方鸻看著這一幕,再回過頭,才發現黑暗之中升起了一個巨大的影子。

  那里的風雪背后正發出猶如雷鳴一樣的聲音,圣殿群的主殿轟然坍塌下去,圣白的穹頂在風雪之中垮塌了,并揚起一片雪塵;宏偉雪白的大理石柱,也斷成幾截,紛紛滾落下來。

  而在那坍塌的圣殿之下,滾滾黑煙正在形成一頭巨獸,并從廢墟之中直立起身。

  魯伯特公主、方鸻仰起頭看著這壯觀的一幕,那黑影起碼有上百米高,它有三個腦袋,連著修長的頸項,身后是是四對蝠翼,與一個毒蝎一樣的尾巴。

  那三個腦袋,一個是羊,一個是龍,一個則是獅子,像極了神話之中的怪獸,奇美拉。但它的下半身是一團氤氳的云霧,里面是成百上千的觸手,支撐起它龐大的身軀。

  方鸻看著那合成獸一樣的怪物,忽然之間明白了過來那是什么。

  那是笛卡的本體。

  在這怪物的身前,正漂浮著一個少女,那正是阿菲法,她面色有些冰冷地面向方鸻與魯伯特公主兩人。

  “艾德先生是真是想殺死我呢,竟連阿萊莎那個賤女人都叫來了,可惜她一點也幫不上你忙呢,但我可不一樣。”

  “……再給你一次機會,艾德先生,請到我身邊來……”

  “這樣,我們就永遠在一起了。”

  “連永恒的生命,艾德先生也不想要么?”

  她掛著阿菲法清純至極的面孔,但口氣卻誘惑萬分。

  這都什么跟什么,方鸻感覺自己仿佛遇上了什么狗血的八點檔劇情。但他和阿菲法只是普普通通的朋友關系,怎么在這怪物口中一說就不對味了。

  “它想要的是你的蒼之輝,艾德先生,”魯伯特公主的聲音遙遙穿過風雪,傳了過來,“它不是阿菲法小姐,別上當。”

  方鸻欲哭無淚,心說自己和阿菲法真沒什么,這下子好了,不知道該怎么和希爾薇德解釋了。不過他沒有多說什么,眼下這個當口,多一秒的猶豫已是奢侈。

  他甚至看也不看半空中的阿菲法,只將手輕輕一抬,然后目光穿過風雪,落在魯伯特公主那個方向。

  “站穩了,公主殿下——”

  震地者后退一步。

  魯伯特公主深吸一口氣,直起身來,握緊了手中的長劍。

  高大的構裝體發出一聲汽笛的嗚咽,大步向前,猛然之間從山頭之上一躍而起,猶如一只大鳥,飛上半空。但它真的飛了起來,身后的以太引路齊齊亮了起來,猶如一對金色的羽翼,在風雪之中留下一條明亮的尾跡——

  震地者,是土元素偏向的龍騎士。

  而銀焰騎士身后則泛出青色的輝光,那是風元素的光芒。

  風雪之中,監察者與VX1一道消失了,開始構想元素能力之后,計算力需求明顯上了幾個檔次,妖精小姐也有些支撐不住如此龐大的計算力需求了。

  風雪更加大了幾分,背后傳來阿菲法冰冷、惱怒的聲音:

  “自尋死路。”

  黑暗之中一道觸手盤卷了過來,像是一道長長的鞭影,穿出風雪之后,向著半空中的震地者橫掃而來。只是倒映在大公主眼中,則更像是一道橫過來的墻壘。

  對于高達百米的巨物來說只是一道觸手,但對正常人來說那都和一道墻沒什么區別,魯伯特屏住了呼吸,看著那道墻越來越近。

  ‘那是你母親的影子——’

  ‘你的母親絕不至于傷害你,公主殿下。’

  ‘她會庇護著你,等待著你去實現那個目標。’

  ‘只是……’

  ‘要有勇氣。’

  ‘到她身邊去。’

  一道青色的光芒映入了她的眼簾。那是審判者塔安,它從左側切入了戰場,手擎巨劍,一劍斬過,笛卡的觸手從中斷裂開來,從震地者頭頂之上橫飛了過去。

  于此同時,另一道光芒也進入了她的視野,銀焰騎士一只手護著方鸻飛了過來。對方正在向她大喊:“公主殿下,別走神!”

  大公主搖晃了一下頭,這才反應過來,她之前好像產生了一個幻覺,有什么人在對自己說話。那個聲音那么溫柔,幾乎讓她以為見到了自己的母親。

  但她很快定了定神。

  方鸻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我會給你爭取一個機會,公主殿下,請一定要把握住這個機會!”

  魯伯特用力點了點頭。

  更多的觸手從黑暗之中涌現,在方鸻令審判者斬斷它一條觸手之后,阿菲法顯然動了真怒。

  但公主殿下回過頭去,有些安靜地看向那個方向。

  那個圣選者少年,正從銀焰騎士的掌心之中站立了起來,一臉認真之色,而那雙有些稚氣未脫的眼中,正閃爍著淡淡的、銀色的光澤,看向前方的巨影——

  那是一位神祇的化身。

  塔塔小姐也出現在了方鸻身邊,兩人身邊的銀色的光芒,只猶如黑暗之中的一對星辰。那耀眼的光華,有那么一剎那仿佛可以分開這風雪。

  更多的龍騎士進入了戰場。

  那是帝國之刃,艾欣曼魔女,在半空之中帶出一青一藍兩道交錯的光軌,一左一右切入戰局。只是放在這一幕的當下,那它們的光芒有些過于微不足道,在那螢火一樣的光輝之前,是重重的觸手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仿佛天崩地裂一般的景象——

  大公主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劍。

  但她卻看到,觸手壓下之后,光輝并未熄滅。

  魯伯特公主一下瞪大了眼睛。

  交錯的青藍光輝,仿佛被賦予了生命——那一幕猶如點點光華,正冉冉升起,從重重的荊棘之中層層上升——它們正以匪夷所思的軌跡,從觸須之中的縫隙之中曲折飛出。

  她不由自主仰起頭去,看著一道道觸須從自己身邊掃過,但腳下的震地者每一次總能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尋找到那一線機會。

  下一刻天地倒轉,她也完全失去了方向,震地者一把握住她,以防這位公主失足掉落下去。

  但問題是,他又是怎么找到方向的?

  而方鸻只立在自己的龍騎士手上,一只手扶著銀焰騎士豎起的手指,眼中閃過淡淡的銀色光華。

  塔塔回過頭,靜靜看著自己的騎士——這一幕,對于她來說似曾相識。那荊棘叢生之中的開闊空間,飛舞其中的發條妖精,猶如曾在昨日。

  千米之外。

  葉華抽出了最后一支箭,輕輕插在地上。

  寒風從他與他的龍龍騎士身邊翻卷而過,拂動著他身后長長的斗篷。他再一次抬起頭,目光仿佛可以穿過千米的雪風,看到那之后所發生的一切。

  一絲淡淡的驚訝,浮現在了他的眼中。

  “妖精之舞。”

  “原來是你啊——”

  前方的視野驟然之間暗了下來。

  鋪天蓋地的觸手正重重壓了下來,但在魯伯特公主的視野之中,一青一藍的光芒已左右繞了過去。方鸻舉起左手,以手成刀。

  兩臺龍騎士迎了上去。

  在璀璨的光華之中,它們撞向了笛卡的觸手,那一閃即逝的光芒,不由讓人想起了長夜之中的流星。

  艾欣曼魔女與塔安在最后的撞擊之中徹底四分五裂開來,紛紛灑灑的碎片與元素的輝光,向下方墜去,仿若一片閃爍的星辰。

  但在阿菲法憤怒的尖叫之中,巨大的觸手也向上散開來——

  三臺龍騎士,終于沖破了包圍。

  笛卡的龍首,這時從半空中垂了下來,黑霧縈繞之中,金紅的眼睛之下,張開的巨口,露出一排排雪白的獠牙。

  但審判者塔安擋在了前方,它以手擎劍,橫劍一斬。

  一道光華過后,震地者與銀焰騎士越過那正發出一聲哀嚎的龍首,繼續上升。魯伯特公主低頭看去,看著那緩緩解體下墜的龍騎士,心中一時間竟有些安靜。

  她再回過頭去。

  銀焰騎士正輕輕收回手掌,而方鸻用手扶住龍騎士的胸口,抬頭看去,黑沉沉的眼中,倒映出了猙獰可怖的羊首與獅首。

  “塔塔小姐。”

  他輕聲開口道。

  “在。”

  “奧爾芬,雙子星。”

  獅首轟然擊中銀焰騎士。

  龍騎士在半空中一分為二,但在飛散的碎片之中,它的下半部分頃刻形成了一位矯健的女騎士,一躍而上,一把抓住飛舞的獅鬃,并手持長槍,翻身來到它頭頂之上。

  在它的身邊,是懸浮于半空之中的妖精小姐。

  她正低頭看去。

  那正墜入云霧之中的龍騎士殘軀之上,殘缺的手臂仍舊護著她的騎士,方鸻平躺在龍騎士的胸膛之上,仰著頭,只目光安定地看著這一切。

  然后,他下達了那個指令。

  女騎士雙手握緊長槍,一槍刺下。

  一聲哀嚎。

  兩個腦袋受傷笛卡,終于忍不住直立起來,向后倒去。

  只是橫掃過來的羊首,對于半空中的大公主來說仍是一個威脅,她能感到自己腳下的震地者正在失去控制。

  但目標,已經近在眼前。

  她甚至可以看清少女臉上憤恨的神色。

  公主殿下咬住自己的發辮,用布條再一次纏緊了手中的長劍,雙手輕輕一握,蹲下身去,作了一個跳躍的準備動作。

  那一刻羊首橫掃而至,尖角將震地者撞得四分五裂,但魯伯特公主早已一躍而起,然后緊緊抓住羊首長長的胡須。

  巨大的力量帶著她向一個方向甩去,那一刻她心中所經歷的緊張,仿佛比這一輩子都要來得多。但刀子一樣掃來的寒風之中,公主殿下瞇著眼睛,終于看清了那個方向。

  那她距離那個少女最近的那一刻。

  她在半空中毫不猶豫地松開了手。

  然后舉起了長劍——

  雖然目不能視,但少女仿佛仍舊心有所感地回過頭,面向正向自己一劍刺來的伊斯塔尼亞人的公主殿下。

  那一刻魯伯特以為自己能在對方臉上看到一絲慌亂的神色。

  但并沒有——

  少女只輕輕笑了一下,笑得有些溫柔:“你要殺我么,我的女兒,魯伯特。”

  公主殿下驟然之間瞪大了眼睛,褐色的瞳孔之中,像是映出了自己心中什么東西正在碎裂的影子。

  眼淚頃刻之間奪眶而出,只是她仍咬緊牙關,手中的長劍,一劍斬了下去。不過那長劍猶如擊中了一道虛影,一劍劃過之后,而少女好整以暇。

  “但可惜,”阿菲法臉上的笑意綻放了開來,仿佛笑靨如花,“你做不到呢。”

  她伸出手,一掌洞穿了魯伯特公主的身子。

  魯伯特慘叫一聲,手無力地垂了下去,其上布條層層扯開來,讓長劍打著旋兒從半空之中落了下去。

  少女看著那閃爍的銀光,消失在風雪之中,這才抬起頭,輕聲說出那最后的話語:

  “我的,女兒啊。”

妙書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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