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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盔甲

  看著那個突然出現的黑洞洞的入口,三人一時間有點安靜下來。

  出現密道在大多數冒險故事中都意味著財富或者是秘寶,只是在眼下這樣的情形中卻顯得有些詭異,修筑這座修道院的苦修士們為什么要修建這么一條密道?這與之前那一幕又有什么聯系么?

  “要下去看看么?”不過梅伊并不緊張,看著墻上裂開的那道口子問道。

  方鸻搖了搖頭,拿出一只發條妖精來,又將一枚水晶綁在上面,用指節敲了敲水晶,讓上面發出光來。他拉下風鏡,將撲騰著翅膀的銀色妖精放飛出去,并讓它沿著甬道向下飛去。

  雖然銀蜂有一定夜視能力,但在照明水晶光亮范圍之內細節更加豐富,甬道隨著一級級石階向下,形成z字形來回往復,不久,發條妖精飛入了一個小房間之內,一道封閉的石門攔在了前方。

  方鸻移動著視野,在狹小的空間內環視一周,確認再無其他疏漏之處后,才讓發條妖精重新飛了回來。

  “我們得下去看看了,”他答道“下面有一道門。”

  “要我打頭么?”梅伊問。

  “讓它來,”方鸻控制著狩龍人彎腰步入那甬道之中,“得小心里面可能有陷阱,梅伊小姐你負責保護我們的后路。”

  “好的,艾德先生。”

  穿過甬道,事實證明了方鸻的猜測,三人在經過一個轉角之時,從天花板的孔隙之中忽然射出一輪勁弩,撲面而來。好在狩龍人遮住了大部分的空間,弩矢叮叮當當射在金屬外殼上,只有少數穿過狩龍人肢體之間的空隙,但也威脅不到后面的人,充其量不過與石墻相擦而過。

  但密道的設計者似乎也只留下了這么一處陷阱而已,又或者其他陷阱已經老化,不再生效,他們一路下到最底部,也沒再遇上第二輪襲擊。方鸻檢查了一下狩龍人的情況,幾支弩矢卡在胸甲上,但不傷大雅。

  梅伊舉起照明水晶,對比了一下墻上火把座的高度,默默將水晶交給洛羽,再由洛羽插在上面。水晶蒼白的光芒映照出那扇厚重且年代久遠的石門,騎士小姐上前推了一下,但石門紋絲不動。

  “一定有什么打開這門的方法。”她回頭來說道。

  洛羽想了一下,舉起手中的元素杖,輕輕在地上一擊,石室微微晃動了一下,像是一道無形的波紋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

  他側耳傾聽的模樣,在原地等待了片刻,然后才看向一旁,指著那個方向答道“那墻后有一處空隙,梅伊小姐。”

  “這是地系法術?”方鸻從狩龍人那邊走來,有些意外地問。

  洛羽點了點頭,他擅長水與寒冰系的法術,但并不代表不會其他系的魔法,只是稍遜于前者而已。

  梅伊向那個方向看去,才發現墻上一塊石磚與別處相比似乎微微有異,但若不是仔細觀察,在昏暗的光線之下根本看不出來。她走上前去,用手在上面輕輕一按,石磚應聲凹陷下去,石門也緩緩向后拉開。

  一股嗆人的灰塵的味道彌漫在石室之中,洛羽悶悶咳嗽兩聲,又低聲吟誦咒語施展了一個造風術,讓上面的新鮮空氣得以涌入這地下。

  梅伊看著那正緩緩移開的石門,問道“這條密道是為那些米萊拉的苦修士們所修筑么?”

  方鸻其實也思考過這個問題,但自從進入這條密道起,他就放棄了這個想法——密道的風格與用材明顯與外面的修道院是兩樣,只是不知道它出現在這個地方是在那之前還是之后。

  他傾向于是后者,只是米萊拉的信徒離開此地之后,究竟是這座修道院的哪一任主人修筑了這條密道?是那些強盜們用來收藏他們贓物的地窖么?

  他忽然想起,還沒問過羅昊三十年前發生在這里那場離奇的火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三十年前塔倫的另一個地方也發生過一場大火,那場大火將一座城市化為白地,那里叫做多里芬。

  打開通訊水晶,但內里竟只回應來一陣陣雜音,看起來這下面又有屏蔽通訊的魔法效果,方鸻忍不住搖了搖頭將通訊水晶收了回去,這東西也太時靈時不靈了,難怪社區上說這玩意兒就是一個擺設。

  他通過社區向羅昊發了一封私信,這是備用的通訊手段,至于對方什么時候能回信方鸻心中也沒底,他抬起頭看了看,石門已經緩緩滑入一側墻體中,了無痕跡。

  石門后面的空間并不大。

  但方鸻首先看到的是一道劍光。

  那是一具從黑暗之中步出的銹跡斑斑的盔甲,像是有涌動的黑霧維系在盔甲的不同部件之間,它高舉著鐵護手,雙手緊握著一把巨劍,向著石門外的三人一劍斬來。

  但一面鳶盾擋在了這具盔甲面前,砰一聲震響,巨劍橫掃在盾面之上,盾從中凹陷下去,然后斷為兩截,梅伊后退兩步,才止住去勢。

  騎士小姐抬起頭來看著這具盔甲,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之色,似乎有些意外于對方的力量,但手上絲毫也不停頓,一邊丟開斷裂的騎士盾,手持長劍再度攻了上去。

  銹跡斑斑的盔甲一劍斬開梅伊的盾,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聲音,同時搖晃著收回巨劍,重新擺好重心,但這一刻騎士小姐已攻至它近前——這具銹跡斑斑的盔甲身后還背負著一臺同樣朽蝕得不成樣子的魔導爐,上面籠罩著一層氤氳的黑霧,當梅伊接近之時,它身后的魔導爐忽然發出尖銳的蜂鳴之音,就像是超載之時的利響一樣。

  一道道明亮的光紋在盔甲之上亮起,以魔導爐為中心,向四面八方蔓延,接下來一個護盾從銹跡斑斑的盔甲之上彈開,幽藍色的光芒將梅伊的劍鋒包裹了進去,讓其偏向一側,與盔甲交錯而過。

  “魔導甲。”

  方鸻注視著那具盔甲,同時低聲提醒梅伊道。

  艾塔黎亞的盔甲發展在煉金術興起之后逐漸分支為兩個派系,一派不斷加重盔甲的重量,以多層鎧甲的方式來提升盔甲的防御力,然后再用魔導裝置的力量來提高穿戴者的負重能力,大部分鐵衛士,皆是這一派的簇擁。

  而另一派又稱之為龍鍛術,是從根本上改變了盔甲的運作方式,這一派的煉金術士們把盔甲本身也制作成了一類魔導裝備,這就是魔導甲的來歷。

  魔導甲在更輕的重量之下,便通過魔法強化的方式獲得了與堡壘型護甲的防護能力,同時還堅固了靈活性,但缺點在于魔導甲的消耗非常之大,同時也昂貴異常,根本無法普及開來。

  而面前這具魔化盔甲,就是典型的魔導甲。

  那銹跡斑斑的盔甲擋開梅伊的攻擊,略微后退一步,氤氳的黑霧之中發出一聲低沉的贊許“還不賴……”

  這聲贊許讓方鸻、洛羽,乃至于正在與之交戰之中的梅伊皆是一愣,盔甲出現之時他們還并不太意外,在這種地下遺跡之中,它原本的主人在這里留下一具活化盔甲,或者傀儡構裝在這里充作看守是常有的事情。

  但無論是活化盔甲,還是傀儡構裝皆不具有自我意識,這氤氳的黑霧,給人的感覺竟然像是一種亡靈生物。

  梅伊大吃一驚,驚疑不定地收劍回撤看著對方,揚起頭來問道“你是誰,你能聽到我們說話?”

  但黑霧與盔甲并不回答,只舉起劍來,擋在自己面前,以一個標準的姿勢,像是一尊雕塑一樣,立在三人面前。

只是它看似一動不動,但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來,只要方鸻等人上前一步,這具破  破爛爛的盔甲就會立刻發起攻擊。它手中那柄門板大小的巨劍,可不是開玩笑的。

  昏暗的光線下,有片刻的寂靜。

  方鸻回過頭去,對洛羽與梅伊說道“我們一起上。”

  梅伊猶豫了一下,然后點了點頭。

  方鸻舉起右手,身后的狩龍人立刻大踏步向前,一只金屬手按著劍鞘,另一只手握著劍刃,只見一道雪亮的刀光在黑暗之中閃過,它在方鸻操縱下已一記居合斬向那盔甲斬了過去。

  但也不見那盔甲有什么動作,它只輕輕一放巨劍,便在當一聲火花四濺之中擋住了這強化了近乎一倍攻擊的一擊。

  方鸻一愣,這還是他頭一次看到有人正面擋住狩龍人的居合斬,還是以如此輕描淡寫的方式——當然,倘若對方稱得上‘人’的話。

  但那盔甲的確讓人產生了一種是在與人對戰的錯覺,至少魔法催生的活化盔甲也好,煉金術所制造的構裝傀儡也好,皆不可能做到這樣如人一般的靈活。

  而那盔甲,比一般人還要更靈活得多——

  它擋下狩龍人的那一擊之后,幾乎是立刻就發動了搶攻,這一搶攻之下方鸻便感到壓力叢生,因為狩龍人竟然跟不上對方的節奏。

  一連七次追擊,皆像是狂風驟雨,每一擊皆讓狩龍人搖搖欲墜,雖然勉力擋了下來,但也不過是在苦苦支撐而已。

  不過還好,煉金術士也從來就不是什么劍術大師,方鸻用手一指,又一道幽藍的光芒投射在那具盔甲身邊。

  像是信息化的星光從虛空之中涌出,猶如蔚藍的瀑布一樣傾瀉而下,逐漸形成構裝體的外形,另一臺狩龍人逐漸成型。煉金術士們從來不講求什么劍術,他們的理念一切為了目的的服務。

  而目的就是勝利,以多打少不過是理所當然。

  煉金術士們追求的極致在于魔導技術本身,至于戰斗,只不過是附帶的。

  狩龍人甫一出現,立刻便發起了進攻。但這時令方鸻瞠目結舌的一幕發生了,只見那具銹跡斑斑的盔甲微微前傾,雙手握劍,而下一刻,一團紛飛的銀色花瓣綻放而出。

  那瑰麗至極的花瓣徐徐向前,與狩龍人手中黑沉沉的長刀交擊,化為一片四濺的火星,那巨劍之刃好像一分為多,同時擋下兩面的攻擊,下一刻又多化為一,重重的劍光重新具現為一柄握在盔甲手中的巨劍。

  黑霧籠罩的盔甲逼退兩臺狩龍人,而自身立在原地,連動也沒動一下。

  方鸻大吃一驚,這是劍技。

  若對方是個由戰斗工匠操控的靈活構裝也就罷了,可他從來沒聽說過活化盔甲與構裝傀儡會使什么劍技,魔導技術還構造不出這樣復雜的技巧。

  那是靈魂的領域,專屬于人的范疇。

  而這時那破破爛爛的盔甲還轉過身去,舉起左手來,一把抓住一支向它射來的冰錐——當冰錐擊中盔甲之時,無數冰棱四散開來,細小的冰晶凝固在盔甲之上,并沿著上方蔓延。只片刻之間,便將盔甲一只右臂完全封凍在寒冰之下。

  洛羽這才收起元素杖,輕輕出一口氣,這支冰錐看似簡單,但卻是典型的高階法術。泰拉厄斯之息,這個用艾塔黎亞歷史上最強大的寒冰巨龍來命名的法術,具有封凍一切的能力。

  只是三人還沒來得及松口氣,那盔甲右臂上的寒冰忽然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上面逐漸出現密集的裂痕,下一刻它在嘩啦一聲脆響之中轟然崩裂,連同它的一只手臂一起四分五裂落在地上。

  失去了目標的法術立刻消退,讓盔甲的臂甲、護手與肩甲乒乒乓乓落在地上,但灰石地面上黑霧涌動,又帶著那些散落的部件重新飛了起來,片刻之間便與那銹跡斑斑盔甲組合在一起。

  先前的法術,就好像從沒存在過一樣。

  “破曉之后,再無余物。”

  盔甲靜靜地看著三人,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方鸻根本聽不明白這沒頭沒尾的話,但這具‘盔甲’的強大還是超出了他的想象,梅伊還沒展開進攻,洛羽再準備其他法術也需要時間,眼下只能靠他來擋住對方。

  他當機立斷,再召喚出兩臺狩龍人,塔塔小姐與七海旅人號不在這個地方,這就已經是他的極限。

  但讓方鸻越打越是心驚的是,四臺狩龍人,竟然也就只是與這具盔甲堪堪打個平手而已,而且這還只是防守,要想進攻,根本做不到。也就是說,這銹跡斑斑的盔甲,一個‘人’就壓制住了他。

  這究竟是什么東西?

  方鸻稍一走神,竟讓那盔甲抓住了一個空隙,它好像是知道遠遠站在后面的這個年輕人才是這四臺構裝體的主人一樣,將手中巨劍猛然向方鸻的方向一擲。

  “小心!”甚至連梅伊都來不及提醒,巨劍已至面前。

  但那一刻黑暗儀祭生效,仿佛是一種自然而然產生的力量將方鸻的身體一推,讓他一側身堪堪避開這這把巨劍。

  巨劍當一聲撞在墻上,石室撲簌簌落下一層灰來,不過一擊不中,似乎大出那盔甲的意料之外。在它預計之中,這一擊應該殺死這個年輕人,那么這四臺構裝體也應當停擺,它便可以從容收回自己的巨劍。

  可萬萬沒想到,對方居然開掛,閃耀之海與蜥人一族古老的祝福,絕對是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連聽都沒聽說過的事物。

  但這一下那銹跡斑斑的盔甲就有些尷尬了,它手持巨劍可以對付四臺構裝體,但赤手空拳可不行。何況還不要說洛羽的法術此刻已經準備完畢,而一直沒有出手的騎士小姐也終于準備好了。

  只見洛羽舉起自己的元素杖,一片冰霧從石室之中憑空產生,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而梅伊也從身后取下長戟,魔導爐中放射出金色的光芒,那正是神力——光以太顯現的跡象。

  這光芒沿著她雙手向上,逐漸匯聚向長戟的槍尖。

  而盔甲中的黑霧‘靜靜’看著這一幕,它似乎明白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失誤,但也不作猶斗困獸,只放下雙手來,立在原地放棄了抵抗。

  它有些坦然地看著三人,最后開口道“……金焰落入塵埃,黑暗籠罩一切。”

  這便是這具盔甲最后的‘遺言’。

  灰色的霧氣匯聚在一處,將它整個封凍在一塊高大的寒冰之中,而騎士小姐也橫下長槍,后退一步,然后舉槍向前一刺。

  一道光芒貫穿黑暗,穿過寒冰,從盔甲胸前洞穿而過。金色的光束一閃即逝,在所有人的視野之中留下一道明亮的余暉,而后那一人高的寒冰才逐漸發出卡咔嚓擦的聲響,從中裂開來。

  只是寒冰碎裂之后,讓方鸻大吃一驚的是,那盔甲并沒有立刻散落一地,除了胸甲之處一個黑洞洞的破口之外,它似乎仍舊保持完好,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正在方鸻以為梅伊的攻擊并未奏效之際,但忽然之間,那氤氳的黑霧之中一道紫色的火焰燒出,將黑霧完全吞噬。

  火光一閃即逝,銹跡斑斑的盔甲發出一陣低沉的聲響,搖搖晃晃向前走了幾步,然后沉重地倒在地上。

  石室之中一陣無聲。

  方鸻看著這一幕久久沒有回過神來,他總覺得自己似乎應當在什么地方,見過或者聽說過這樣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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