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扎在古拉港附近的‘鴉爪騎士團’已經動了,還有大量的雇傭兵。”
“瑞爾巴克這邊也是,鴉爪圣殿的騎士加上雇傭兵少說有兩三千人,今天早上已經離城了。”
“‘受贖者’究竟是什么來歷,他們頂得住嗎?”
“我看懸,‘聽說‘受贖者’信奉黑暗巨龍,在北境一貫名聲不顯,實力應當也強不到哪里去。畢竟這個組織當中大多數人是‘難民’,他們能有多少戰斗力?”
“信奉黑暗巨龍,拜龍教徒?”
“好像有一些區別,不過小心一點朋友,社區上禁止討論與邪教徒有關的事情……”
“哼,我看另一邊的鴉爪圣殿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沒有人回答,但這句話無疑在大多數人心中得到了默認。
十二小時來,社區的生態已經發生了劇變。首先是社區之上討論北境的帖子正以罕見地速度增長著,已然蓋過考林—伊休里安南北斗爭的討論熱度。
其次是那個‘關于北境正在發生的一切……’的帖子,先后經歷了一系列離奇的事件,人們先發現這個帖子被鎖定回復,但很快又恢復。然后沒過多久,帖子又從主頁之上消失,大約一刻鐘之后,才重新回到人們的視野之中。
它先后被限流,刪除回復,但幾經波折,這個帖子仍舊高高懸掛在社區的頂端,仿佛是一種無言的宣稱。人們才敏銳地發現,社區上的各大版主與管理人員名單發生一次天翻地覆的洗牌——幾個相關的討論的帖子幾乎是頃刻之間淹沒于漩渦之中,但一些機敏之人已經意識到——軍方似乎與聯盟產生了一些分歧。
那個視頻之中來自于黛艾爾質樸的描述,雖不說讓每一個人皆改變了態度,但至少也讓人們繼續保持了中立的立場。那來自于星門另一邊那個難民少女的眼淚,還是流入了大多數人的心中。
當然同時它也讓另一些人震怒萬分:
“你們這樣控制言論是極為不合規矩的,”那個聯盟官員的咆哮幾乎震耳欲聾,他幾乎是敲著桌子喊道:“你們這樣插手星門之后的事務,那我們也沒辦法展開工作了,各大公會在北境半年來的巨大投入,是為了對抗尼可波拉斯而準備的。眼下這投入有打水漂的風險,這個責任誰來負?你們這樣做,是違反《星門宣言》的!”
星門港特別部門辦公室年輕的秘書稍稍后退一步,以免對方的唾沫星子飛到自己臉上。
“抱歉,我得提醒各位一下,”他等對方說完之后,才不疾不徐地答道:“眼下星門港特別部門對于社區的接手管理,是半年前對于你們違規操作的處罰之中明文規定的,得到了聯合國星門計劃總署的認可,也是由國際超競技聯盟確認過的。”
他指了指那幾個失職人員的名單:“現在等我們查清楚這幾個版主與管理人員,背后究竟和你們的人有沒聯系。要是沒有聯系當然最好,否則我們會繼續上報星門計劃署,要求延長對于你們的處罰時間的。”
“沒有證據的質疑,這是一種污蔑。”聯盟官員大聲說道。
“隨意,但我只是陳述一種可能性而已。”
官員恨恨地看著他:“那你們等著收拾爛攤子吧,”他又丟下一句狠話:“你們根本不懂現在的超競技,那是現代化的商業運作與投資的結果,逆周期而行,只會自食惡果。你們這些官僚主義,根本不懂這一點。”
區區一個秘書而已,他也懶得給對方面子,說罷,將手一揮,才帶著一眾人摔門而出。
看著對方離開,年輕的秘書臉上才露出一絲譏諷之色,“哼,誰在控制言論?真是倒打一耙。”他有些不可理喻地搖了搖頭,才彎腰收起散落一地的資料,將它們疊了疊,然后放在書桌上,并打開了一旁的個人終端。
門外,聯盟的官員恨恨地咒罵了幾句,而左右走上前來問道:“我們接下來怎么辦,看起來軍方是打定主意不和我們合作了。”
“他們一直就懷疑我們,這些不知變通的老古董,”聯盟的官員怒道:“國內的超競技一年不如一年,就是因為有這些人掣肘我們放不開手腳,外行指導內行,他們一貫如此。我們就等著他們和各大公會離心離德好了,那些背后的投資方也不是好惹的。”
他罵了幾句,稍稍平息了怒氣:“不過我們也得另想辦法,我們必須支持鴉爪圣殿,這事關整個北境的布局,這是上面下達的死命令,我們的職責就是去執行命令。好在我們本來也沒指望過軍方的人會幫忙,他們以為他們袖手旁觀,我們就沒有辦法了。”
他啐了一口:“真是做夢,我們走著瞧好了,聯盟有的是辦法——”
蘇長風看著個人終端上亮起的面孔,毫不意外地問道:“怎么,他們來找你了?”
年輕的秘書點了點頭:“不出預料,那些人一貫如此,不過我雖然不認同他們,但關于這件事其實還是有些疑問。”
“說說看。”
“我們不是應該支持鴉爪圣殿么,北境正需要這么一個原住民組織,更關鍵的是他們還愿意與我們合作,”年輕人問道:“原本我以為在這件事上,我們與聯盟的努力方向至少是一致的,這半年,我們也或多或少對于社區的討論進行了引導。”
“你是想問這一次?”
年輕人點了點頭。
“上面的看法也存在分歧,不過我們認同圣殿存在于北境的客觀事實,也不代表我們支持他們的一切行為,更不代表著我們要助紂為虐,去打壓另一方,”蘇長風沉默了片刻,才開口答道:“何況我們得分清楚哪一些人是我們的盟友,還記得我們曾所打開的這扇‘門’的初衷么?”
年輕人微微一怔,但仍點了點頭。
“只要人們仍舊記得曾所打開的這扇‘門’的初衷,與這個初衷所秉承的信念——那么那些秉持著相同理想的人始終是和我們站在一邊的,”蘇長風默默嘆了一口氣:“我們已經考慮了太多現實的因素,但我們讓那些理想主義者為之而行事之時,總得給他們一些符合預期的承諾。表里不一的許諾,是維持不了太長時間的,那些被利用的人,最終會成為你的敵人——而為了利益而和你在一起的人,也未必會成為你真正的盟友——用錯誤的手段,一定不能達到正確的目標。”
年輕人笑了一下:“我原本以為上面會考慮得更務實一些,而且另一個答案真是正確答案么?”
“沒有人可以下定論,一切交給時間來證明,”蘇長風答道:“理想當然也要受到現實的考驗,否則那就不能稱之為理想,只不過是一廂情愿的幻想罷了。通向正確的道路無一不是曲折的與充滿荊棘的……只是這個世界雖然很現實,但理想主義者也是存在著的,而且正是如此方才顯得尤為珍貴。”
“上面對那幾個年輕人的評價這么高么?”
其實不是幾個,而是一個。蘇長風默默地想,但他搖了搖頭,有些嚴肅地答道:“不該問的不問。”
“涉及保密協議么?”
年輕人眼中露出一絲訝異的光芒。
不過無論是多里芬,梵里克還是伊斯塔尼亞,乃至于黎明之星事件,都是公開的事實,龍魔女的事件線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任務線,至于這么嚴守保密么?只是忽然之間,年輕人心中產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117043a2號保密案例,一個流傳已久的傳聞忽然之間浮上了他的腦海之中。
但那好像是關于芬里斯事件有關的。
難道是芬里斯的星耀……
像是閃電劃過黑沉沉的天空,映亮了海面,年輕人眼中微微閃過一絲亮色,但他張了張嘴之后,又謹慎地閉上了嘴巴。
“這下可有意思了。”
年輕人心想。
那些人還不知道這件事吧,他們可是一直在尋找那家伙。
在‘受贖者’事件二十四小時之后,社區上很快流傳出了一個新的說法。
一個傳聞提到,艾爾帕欣方面似乎已經表態,單方面宣布‘受贖者’為非法組織,并將‘受贖者’奪取灰鸮鎮的行為,定性為叛亂。
而此消息一出,社區上立刻一片大亂,畢竟考林—伊休里安對于叛亂的態度是一貫的,只要看看南境所發生的一切就足以明白。
王國絕不會容忍叛亂,而星門港也不會縱容暴動——事實上當白城事件發生之后,自南境同盟自我解散以來,同盟一直以來對于聯盟與各大公會所占據的輿論高地幾乎是頃刻之間土崩瓦解。
《星門宣言》畢竟是選召者的至高準則,無論私底下如何看待,但明面上大家都還要維持這樣一條底線。
正因為如此,歷史悠久的南境同盟也在那一刻正式宣告消亡,這樣的事實連作為十王之一的葉華的聲譽也無法扭轉,何況一個人們并不熟悉的‘受贖者’?
在這個消息流傳的出一瞬間,幾乎所有人都預判了這個組織的命運,不過相比起這個他們之前并未怎么聽說過的組織而言,大多數人更關心的是那個名叫黛艾爾的小姑娘未來的遭遇。
那些難民們被定義為叛亂者,那她與她姐姐的命運會如何呢?
而來自于艾爾帕欣的消息,其背后似乎隱隱指向了某位地方最高執政長官,而這位執政長官與國內超競技聯盟的關系幾乎是眾所周知的。
事實上在消息還未得到確認之時,超競技聯盟便已經搶先發布了公告,宣稱所有選召者都不得擅自加入叛亂者陣營。
否則,將視之為違反《星門宣言》——
這個通告一出,人們基本上就明白了這背后是誰的影子。
但此時此刻,誰在背后主導一切已不重要,超競技聯盟在北境與鴉爪圣殿的合作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根本算不得什么新聞。
但相比起可能加入‘受贖者’一方的自由選召者而言,人們更關心的是那個此時此刻被這條通告推上了風口浪尖的小冒險團:
那個幾個月來頻頻出鏡,已初具名氣的小團體,那個從多里芬到艾爾帕欣,從艾爾帕欣到梵里克,再到伊斯塔尼亞一路走進人們視野的新人冒險團。
直到此刻人們好像這才記起來,此時距離七海旅團上一次的成名一戰,距離發生在凱蘭奧的那場著名空戰,才過去了不到一個月而已。
這幾個月以來真是發生了太多事情了,以至于人們終于深刻地記住了這個冒險團的名字。
七海旅團——
“不過這一次他們可能麻煩了,先是海盜行為,眼下又加入了叛亂一方,甚至可能與邪教徒有染,”人們在社區之上紛紛討論著,“如果違反《星門宣言》被證實了的話,聯盟就有理由督促星門港對其發出通緝令了吧。”
“星門港的通緝,那不是意味著要上軍事法庭?”
“無知了吧,選召者本來就是半軍方的身份,只是超競技的開展淡化了這一層身份而已。”
“那事情可就大條了,那個冒險團叫什么來著,真是可惜,我原本還挺看好他們成為loofah第二的。”
“七海旅團,他們的團長好像是個新人,叫做艾德。”
“新人團長,還和歷史上的大煉金術士同名,有意思。可我記得他在梵里克,不是擊敗過尼可波拉斯之影,怎么又會和拜龍教徒有染?”
“呵呵,和拜龍教有沒染還不是超競技聯盟說了算。惹不起惹不起,以后誰惹上聯盟你們可看好了,聯盟可是有本事把你們送進監獄的。哎,這個年輕人真是太天真了,真以為那些人會按規矩辦事。”
“意思是聯盟又在搞事情。”
“那年輕人可算是半個天才了吧,聯盟又在禍害國內的選手了。”
“別說了,總之干tmd的聯盟就完事了!”
但為七海旅團打抱不平的畢竟是少數,這個在梵里克真正第一次嶄露頭角的冒險團在社區之上并無太多支持者,為他們說話的,其實大多數是自由選召者——譬如loofah與其他自由冒險團的支持者。
不過這些聲音,向來不是社區的主流。
社區的主流反而是那些各大公會——尤其是弗洛爾之裔的簇擁與粉絲,還有超競技聯盟的支持者。這些人普遍認為方鸻根本算不上是什么真正的天才,至少與各大公會的精英天才差遠了,何況天才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天才也必須遵守聯盟的規定,連各大公會的精英天才們皆是如此,何況你一個籍籍無名之輩?
當然支持者報以同情的論調,而反對者心災樂禍、落井下石,然而無論是哪一方,皆不看好‘受贖者’與七海旅團的未來。這個通告一出,幾乎等于宣判了這兩方的死刑,前有鴉爪圣殿匯聚的大軍,后有聯盟的禁令,而且各大公會也表明態度可能參戰,無論從哪一方面看,處于困境之中的灰鸮鎮都已成為了一處死地。
艾小小這些日子在羅昊的教導之下,對于社區的輿論環境,以及艾塔黎亞的勢力分布已經有了一定認知,不再過去那個一問三不知的‘小公主’。因此她在拿到那個通告的內容的同時,頓時也感到大事不妙,再掃了一眼社區上的討論,嚇得臉都白了。
她急匆匆拿著報告跑了出來,喊道:“大事不妙了,大表哥呢!?”
但方鸻已并不在艾丹里安的圣殿之中。
“團長好像去其他地方了,”愛麗莎想了一下,回答道:“他說自己一個人有些事情。”
“啊?”艾小小一愣:“希爾薇德小姐,愛麗莎小姐,團長大表哥這個時候還一個人去什么別的地方啊……你們看看這通告,艾德大表哥他要是被星門港抓走了,糖糖可該怎么辦啊?”她大呼小叫,說得好像自己不會一并被抓似的。
“這和糖糖又有什么關系?”希爾薇德聽得有些好笑,但并不太擔心地問道。
艾小小想了一下,有些嚴重地答道:“要是大表哥被抓了的話,糖糖準定沒法和她媽交代的,她肯定會挨揍。”
就這?
愛麗莎有點無語地看著這腦子里缺根弦的小姑娘。
“放心好了,”希爾薇德卻笑著答道:“糖糖她不會有事的,艾德他早有辦法了。”
“喔?”艾小小一愣:“真的嗎?”
艦務官小姐輕輕點了點頭。
牛油蠟燭在黑暗而空曠的空間之中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光芒勾勒出那些巨大石柱的一部分,在搖曳不定的光線之下,石柱顯露出砂石一般的赤紅色 方鸻仰著頭看著穹頂之上那些神秘的壁繪,直到聽到有聲音從身后傳來,他才回過頭去,看著穿著學徒長袍的少年,在那里引路,帶著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從大門后走了出來。
“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他看著那老人,開口道。
老人沉默半晌,才拿出一枚銀色的徽記來:“需要得到她的許可——”
方鸻點了點頭,將手放在那徽記之上。
一束銀光,從那徽記之上升起,既然又漸漸消失。而空曠的大廳之中,像是有一個低沉的聲音回蕩著,老人正有些驚疑不定地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