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扇紅門之后是什么。
或許在這一兩代人之間,Loofah大約確也最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
但當時冥并沒有問,她也沒回答這一問題,那是因為兩人心中皆有默契。Loofah止步于第七扇紅門之前,這大約是這一兩代人以來最好的一個成績,因為即便是灰之王FOX,也未曾到達這個高度。
而那之后究竟是什么?
自然也少有人能回答。
冥也從未想過,方鸻會走到這一步。
事實上他能進入第四百扇紅門之后,便足以讓這位女王驚訝了——因為天賦永遠只是一方面,而后天獲得的知識,才是決定性的因素。在冥眼中,方鸻是一個十分有靈性的少年,可惜的是出身實在太野路子。
一周時間,還是太少太少了,她忍不住搖了搖頭。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只是這樣的心情,正灰頭土臉從第六扇紅門之中出來的方鸻,顯然無法理解——因為在此之前,他也從未知曉過關于千門之廳的一切,自然也不知道前人在這里留下的足跡為何。
他唯一了解的,是Ragnarok那個折戟于二百三十扇門的參與者,但后者顯然已經無法作為此刻他的參照物了。千門之廳的第六關充斥著各種匪夷所思的計算考驗,他從最后一扇紅門出來之后,只覺得頭都大了一圈。
這里的計算力考驗,與外面流行的游戲有很大的不同。它居然要求煉金術士反解算出對方的計算力對于靈活構裝的控制,以達到預測對方靈活構裝運動軌跡的目的。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但方鸻依靠著對于多重并行與余量兩個技巧的深入掌握,以及強悍無比的計算力,竟然還真算出來了。只是離開第六扇紅門之后,他才放松下來仔細想想——其實煉金術士之間發條妖精的‘捉迷藏’游戲,又何嘗不是一種計算力的解算與反解算?
這樣的技巧,本來就藏身于戰斗工匠的日常操作之中,只是這一關,單獨把它拿出來強化訓練了而已。而經歷過這一關之后,方鸻確也感到自己大有收獲。
至少以后與其他工匠‘捉迷藏’的時候,他可以自信吊打所有沒有經歷過這一關考驗的同行。當然同時他也不由想到,若自己沒進入過千門之廳,沒有遇上這樣一次機緣,其結果又會如何?
毫無疑問,可能對于他未來的選擇不會有太大影響。只是當他將來遇上那些經歷過這一關強化訓練的頂尖工匠,在計算力的解算與反解算上會吃相當大的虧。
至于其他關卡經驗的差異,更是難以估計。
想及此,方鸻心中不由有些不安——他原本以為這是奧丁與一眾大神們給他的條件——但現在看來,完全是自己想多了。
只是奧丁與一眾大神與他非親非故,又為什么要給他這樣一個機會?方鸻當然無法把這一切當作理所當然,或許是有芬里斯事件的考量,但芬里斯事件與Ragnarok,與其他公會又有什么關系?
他只能想到一個理由而已。
那就是先行者們的約定——
上一代的選召者們,正以這樣的方式將賽區的理念傳承下去,讓一個時代的榮光,不至于在自己身后斷絕。
這樣的感悟。
讓他心中隱隱有一道熱流涓涓淌過,而那些原本淡化與模糊的印象,這一刻又重新變得明晰起來。一些無法言喻的東西,正如夢幻一般回到他的心靈深處。
因為先行者們從未離開,他們一直在這里。
而這,正是他心目之中的星門時代。
或許也有陰謀,或許也有利欲熏心,但歸根結底,希望與理想主義者的光芒也仍舊存在于此。
方鸻輕輕推開下一扇門。
他愈發認為自己無法辜負這好意,或許人總會有止步的一刻,但那也一定要在他嘗試了一切努力,用盡了一切辦法,確認自己已經無法再向前的那一刻。
只有如此,他才不會辜負這些人對于他的信任。
當然,也不會有人告訴他——
從他推開第四百扇紅門那一刻開始,后面的一切實屬于他想多了。
不過無論如何,對于方鸻而言剩下也只是繼續前進而已——當他進入第七關的門時,便怔了一下——眼前是一個熟悉的場景,寬闊而明亮的工坊窗戶,柔和的陽光正從外面的街道之上照射進來——橫七豎八的長桌,上面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工具與零件。
一旁的掛櫥內,排列著一行行造好了或者只是完成了一半的靈活構裝,一臺鋼鐵傀儡垂著頭,坐落在工坊的角落,上面還搭了只完成了三分之一的腳手架。
只是腳手架上空空如也。
窗外,綠野如茵,陽光透過梧桐巨大的樹葉上,沿著葉脈留下淺黃色的印記——越過潺潺的河水,近處是一條街道。方鸻很熟悉那個地方,街道另一邊有一間旅店,曾經是他住過很長時間的地方。
那個地方叫做卡普卡。
這里此刻的一切,皆與他學徒時所見過的景象一模一樣。
只是巨大的工坊之中,并無以一個人存在。只有一個單調、刻板與中性的聲音告訴他這一關的挑戰。
這個挑戰在方鸻看來簡單得有些過分:
制作一件魔導器。
這個簡單的開頭,便是第七關的開始。
“誰在哪里?”蕾雅嚴肅地質問道。
黑暗中正傳來‘咔嗒’一聲輕響——但確切的說,還有一陣骨碌骨碌一連串的響動——接下來在這位認真的女士目光注視之下,一只灰白的骨頭頭顱正從那兒滾了出來。
那骨頭腦袋卡在地板的縫隙之間,黑漆漆的眼眶中忽然亮起兩團火焰,它張開嘴巴,一張一合地回答道:“啊,抱歉,正是在下,”它倒立著回答道:“嚇了你一跳吧,女士。”
黑暗中又傳來一陣咔嗒咔嗒的聲音。
一具披著長袍,但沒有頭顱的骨頭架子歪歪斜斜地走了出來,撿起自己的腦袋,安在脖子上,搖晃了兩下。
然后它才抬起頭來,看著蕾雅舉起雙手:“別緊張女士,只是這具身體自從上一次之后有點不太牢靠——那位該死的女士,啊,我可不是說你——蕾雅塞納爾女士,圣言騎士團的大團長閣下,我只是有些討厭貓而已……”
它抬著自己的下巴,咔咔掰動了一下,才總算將它徹底固定好,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它眼中閃動著令人心悸的火焰,低頭向著蕾雅塞納爾輕輕鞠了一躬:“我叫唐德,來自于……算了,來自于什么地方那已經是過去我生前的事情了,我相信你也不太在意。”
蕾雅認出這是一只巫妖。
巫妖有強有弱,但對于她而言也不過如此。
她輕輕眨了一下眼睛:“你是什么人?”又認真地補充了一句:“來這里有什么目的?”
“別擔心,女士,”唐德嘴巴一張一合答道:“我不是來找你的,我只是來找這里的主人,他剛巧不在,不過我可以在這里等待一下。”
它看了看蕾雅對面的位置,問道:“我可以坐在這里吧?”
它又問:“我是說,你不會對亡靈生物有什么不必要誤解吧?我聽說你們圣言騎士團……”
“坐吧,”蕾雅打斷它:“我和他們不一樣。”
“那當然,”唐德贊美了一句:“你是圣選者,自然與那些木頭腦袋不同,那我就坐這里了,別擔心,我經常使用除臭器,這具身體上也沒有什么腐臭味。”
這話讓蕾雅皺了皺眉頭,沒好氣地看了這話癆巫妖一眼。它若不提的話,其實她沒想起那些令人惡心的事情。
不過她還保持著基本的警惕心,看著這具排骨架子,問了一句:“你來找這里的主人?”
“我帶來了一些消息,”唐德答道:“以便尋求這里主人的幫助。”
“一些消息,與涅瓦德有關嗎?”
“差不多吧,也不是不能告訴你,蕾雅塞納爾女士,”唐德答道:“只是有些心懷不軌之徒,試圖襲擊這個地方而已,我聽說他們對一個小家伙有興趣,但我猜這里的主人一定不希望這些人在他的地盤上鬧事——”
蕾雅微微一怔,忽然皺起眉頭。
她站了起來,問道:“你是誰,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她是站在自己的椅子上——否則站起來恐怕會比坐下更矮一些。
一片陰影正從森林的邊緣浮現。
那是數不清的影子與影影綽綽的暗紅色的光斑,并發出一片咔嚓咔嚓的聲音,歪歪斜斜穿過叢林。
那仿佛是一支軍隊。
但并不屬于生者的世界。
若是有路過的獵人看到這一幕,恐怕會嚇得雙腿發軟——南境上一次有亡靈襲擊時,還是十多年之前。而自從拜恩之戰后,因為對于邪教徒的肅清,與南方同盟的建立——那個時代從都倫到梵里克的整個南方,一個嶄新的秩序皆正在重塑與孕育之中。
這個秩序帶來了十年的風調雨順,與安寧祥和。
但這樣的日子,似乎正在遠離。
年輕的煉金術士有點臉色蒼白地看著如此的亡靈穿行在山林之間——雖然明知它們的目標并非自己,但還是感到有些后怕。信使從他身后走了出來,默默觀察著這個沒什么膽氣的年輕人——
他眼中閃過一絲輕蔑之色。
他的臉色比上一次更加蒼白了,臉頰上還留著艾矛堡一戰的傷痕,永生必有其永恒的代價,但更大的傷痕在心中,一想到自己可能遇上的麻煩,他就對當時的一切恨意更加陰郁。
在多里芬也是,在艾矛堡也是,近半年來的好運氣似乎到了終結的時刻,連續兩次都遇上莫名其妙的攪局者,連續兩次的失手這已經讓他在那位大人眼中的地位大大降低了。
“別害怕,”但想歸想,信使還是柔聲安慰那年輕人道:“我們仍是同盟,那些你夢寐以求的力量也觸手可及,現在我們并肩作戰,你不必想太多。”
“我我當然明白,”那年輕人有點結結巴巴地答道:“可就是有些不習慣而已。”
信使暗地里嗤笑一聲。
他問道:“那么你確定那些人已經離開了。”
“當然,我看著奧丁帶著那些人離開的,”那個年輕人說罷,又補充了一句:“應該是這樣。”
信使皺了皺眉頭,這就是他不喜歡這些圣選者的原因,他們總是這么不靠譜。
不過他并未開口責備,只提醒道:“這個任務對于我們來說很重要。”
“我明白,”那年輕人趕忙說道:“我老師那邊也傳回了消息。”
“那就好。”
“可其實我們也不用擔心那些人不是么,”年輕人問道:“我們有……”
“謹慎無大錯,”信使答道:“記住這句話,將來你可能會用得上。”
年輕人這才訥訥地閉上嘴巴。
只是兩人正在交談之間,前方的枯葉之中忽然升起一團黑色的火苗。
這一幕奇景讓兩人同時住口,看向那個方向。年輕人還沒反應過來,但信使臉上已經露出凝重的神色——那火焰越深越高,最終竟形成一團仿若人形的形狀。
黑色的火焰之中,又夾雜著紫色的焰光,那火焰扭曲起來,竟從中發出一個沙啞的聲音:“還沒有到嗎?”
信使畢恭畢敬地向前一步,低頭道:“我們已經在涅瓦德了,夏盡高塔就在眼前,大人。”
“很好,”那個沙啞的聲音答道:“別讓我失望——其他的無關緊要,抓住那個少年。”
“我明白,”信使把頭垂得更低,蒼白的額頭上竟滲出一滴汗來:“凡里特大人。”
但前方久久沒有回應。
過了好一會,那年輕的煉金術士才忍不住提醒他:“那東西已經離開了,信使大人……”
那東西?
信使抬起頭來,看了已經燒成一地灰燼的枯葉一眼,再回頭古怪地看了看這個年輕人,搖了搖頭并未回答,只握著自己的死靈法杖向前走去。但走了幾步,才回過頭冷淡地答道:
“跟上來,我們時間已經不多了。”
第七關從制作一件魔導器開始。
只是它的結束,卻有些出乎于方鸻的預料之外。
那是一個巨大的大廳,大到像是巨人國度的殿堂——高聳的拱柱,根接著一根,密密麻麻矗立于大廳的四周——抬頭看去,大廳上方只有一個深邃的拱頂。
但那拱頂并不普通,其上環繞著一道道銀軌,上面是金屬打造的星辰。它們沿著軌道緩緩運行,每四十九天,環繞一周,其上記錄的是矮人們的歷法。
而星羅棋布的星辰——以及穹頂之下,則是一列列高達十數米的書架,正分別立于拱柱之間。它們構成一個環形,圍繞著這大廳的中央。
在那個地方,正靜靜矗立著一片骨骸的陰影。
那是一頭龍。
它曾經威名赫赫,但此刻也不過無聲地沉寂于此。
它死于五把屠龍劍之中最著名的那一把,矮人英雄瓦里特手中的圣劍之下,以至于在后來很長的凡人的歷史當中,人們皆認為這是這個世界上最后一頭黑暗巨龍。
一直到尼可波拉斯的復現。
人們才逐漸意識到,昔日的敵人可能會再度歸來。
但至少在這個地方,這座死寂的骸骨身上,還仍舊述說著昔日那些英雄的史詩。
而當方鸻仰頭看著這一幕場景,則本能地認出了這個地方——這是矮人工匠們的圣地,也是他們在埃爾德隆之下最大的一座大廳——鑄圣廳。
第七扇紅門的考核便在這里進行,至于考核的內容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鑄造傳奇。”
方鸻并不知道,這里便是Loofah的止步之地,只是當他看到這個題目之時,還是忍不住從內心感到一陣錯愕。
什么是鑄造傳奇?
他曾經還真鑄造出過傳奇,那是一對精美的匕首,刃身之上有若星光鍛造的痕跡;而機緣巧合之下,那對贈送予愛麗莎小姐的匕首,也成為迄今為止他唯一制造出的傳奇魔導器。
說起來這也足以引以為驕傲了。
只是這驕傲便到此為止。
方鸻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第七關的最后一扇門,竟會是這樣一個要求。雖然這一路過來,他經過了大大小小關于工匠制作的考核,也隱約猜到這一關的關底,可能是與制作有關的。
但鍛造傳奇……
這個題目也未免太大了一些。
因為迄今為止,他越是深入這個領域,也越是感到自己對于傳奇物品無能為力。因為除了那一次唯一的機緣巧合之后,無論他如何嘗試,都無法再制作出另一件傳奇物品。
雖然塔塔小姐告訴他,制作傳奇的核心要義是靈感,但他也有傳奇靈感,可就是不知如何使用。
他并非沒有嘗試過。
只是進行了各種嘗試,但皆先后以失敗告終。
但這一關——
那中性刻板的聲音告訴他只能成功,否則便止步于此。
“我有多少時間?”方鸻忍不住詢問。
他以為不會得到回答。
而聲音卻告訴他:“你有的是時間。”
“或者直到你認輸為止——”
方鸻聞言,微微抿了一下嘴巴,意識到這將是一場漫長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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