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昊正有些灰頭土臉地從一個坑道內爬出來,他回頭看向那片早已化作了火海的宏偉建筑群,那個方向仍火光沖天,在遙遙的火光中,帕克與箱子二人也從坑道里鉆了出來。
最后是梅伊。
帕帕拉爾人一邊呸呸吐著灰,一邊大聲抱怨:“那個該死的尤利斯,下次見著它我一定將它混身上下的毛都拔下來,一根不剩!”
“我先前說過,對方看起來有些古怪,”箱子道,“但是你們執意要前往,幸好我提前發現了他們的計劃——”
“這是我的功勞。”
魔劍‘格溫德斯’言語激烈,但持劍的少年不予采納,其他人也聽不懂它的話。
他用一卷布條將手中的籠柄細劍纏了兩三圈,令‘格溫德斯’的聲音都變得含糊起來,才聽帕帕拉爾人道:“……因為那些根本不是什么火錘矮人,而是灰錘。”
“那有什么不同,帕克先生?”梅伊問。
“你們在考林—伊休里安或者羅塔奧沒有接觸過他們,”帕帕拉爾人道,“他們和地下的黑矮人一樣是黑暗眾圣最忠實的信徒,你把他們當作矮人當中的拜龍教徒就可以了。”
“但矮人當中也有拜龍教徒,”箱子反駁道:“拜恩之戰的英雄與他背叛的侍從。”
“你別和我說這個,”帕帕拉爾人噎了一下,“我在多里芬親歷了那些事,比你更清楚。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們當務之急是找那頭扁毛畜生算總賬,幸虧梅伊小姐在附近,否則我們這次麻煩大了。”
“不客氣,帕克先生。”梅伊從坑道下爬上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認認真真地謙虛道:“團長讓我照應箱子先生,我收到你們的求援時正在附近,因此立刻就趕來了。”
“那只貓頭鷹指不定已經不在那兒了,”羅昊盯著那個方向閃灼的火光道:“梅伊小姐擊毀了它的發條仆人,灰錘矮人也被我們殺了個干凈,它應當早就已經逃離了。”
“逃離了?”帕克沒好氣道:“那我們怎么辦?”
“就算它說的一切都是假的,但至少拍賣會上那只星錨是真的,”羅昊將自己的盾放在地上,雙手蓋在盾沿,冷靜分析道:“那只嶄新的星錨一定是某個大師鑄匠的作品。”
帕帕拉爾人顯得有些心有余悸,連連搖頭:“怎么,我們還得和那些人打交道?”
“這一次我們自己尋找線索,”羅昊道:“不過在那之前,我們得先與團長他們聯絡一下,我們被困在地下如此長時間,大陸聯賽應當早已經結束了。我們這邊裊無音訊,七海旅人號那邊說不定已經著急了。”
他看向一旁的梅伊:“梅伊小姐,你比我們后抵達,在那之前有收到更多消息么?”
梅伊搖了搖頭,輕聲道:“團長他好像進入了冬至之塔中,那之后的消息我便一概不知了,羅昊先生。”
羅昊拿出通訊水晶。
“所以說,你們進入了鐵銹基金會的地下拍賣場,落入了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之中,直到現在才脫困?”
水晶投影于空氣里的全息畫面中,羅昊點了點頭,“那只貓頭鷹自稱轉化基金會的投資人,但根據我們私底下的調查,對方組織的真實名字應為鐵銹基金會。對方對無屬性水晶相當感興趣,將我們困于地下也正是為此,那個地下拍賣場內有大量灰錘矮人,對方可能與邪教徒有染。”
“鐵銹基金會?”
羅昊看向方鸻一行人:“團長聽過這個名字么?”
方鸻搖搖頭,他看向身邊的其他人,姬塔裹著一張毛毯坐在一頂簡易帳篷邊,面上映著篝火的光,看向他的目光也輕輕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并未聽過這個名字。
希爾薇德正在收拾行李,時不時將目光投向一旁的彌雅,后者一頭銀發披散在身后,豎著尖尖的耳朵,穿寬大的衣物——屬于方鸻的——正安靜地跪坐于方鸻一側。
狼少女目光嫻靜,像是正盯著火光出神。
“希爾薇德?”
“我也沒聽過這個名字,船長大人,”希爾薇德搖搖頭,“帝國各類組織千千萬萬,但不出名的占大多數,若對方真與邪教徒有染,也不可能招搖過市。”
她剛說完話。
一旁彌雅便開了口:“艾德,這個組織要么是一個新興組織,要么就沒有用它們的真名,我對帝國境內大大小小的組織十分熟悉,但這個名字不在其中。”
“彌雅小姐也沒聽過?”方鸻回過頭來。
彌雅點點頭,聲音安寧得像在詠一首詩:“奧述內的邪教組織并不算什么秘密。”
拜龍教徒,幕隱會,暗影之蛇,白銀三角,狼少女將那些組織一一道來,但其中并沒有一個什么基金會存在。它或許是某個大型組織的馬甲,也有可能是一股不為人知的新勢力——
“但為馬甲上再套一個馬甲是否有些多此一舉?”學者小姐雙手環抱著膝蓋,小聲問道。她目光閃動,忽然記起什么:“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其他人不由看向她。
學者小姐想起自己追蹤那幾個受雇于七魔導士家族的雇傭兵時,對方交談中言及了要帶‘布麗塔’去與基金會的人會面,也不知道此基金會是否為彼基金會。
但帝國內或許并沒有那么多的基金會,兩者為巧合的可能性很小,也就是說鐵銹基金會或許還與七魔導士家族有關系?
眾人一時間默然,想不透這其中的聯系。
方鸻見狀岔開話題:“先不談這個什么基金會,既然他沒能把我們怎么樣,那就等到下次再見著對方再討論不遲。現在你們既逃離了那個地方,接下來有什么打算,箱子的目標有眉目了么?”
他停了一下,“我聽你們提到那場拍賣會上有一只星錨,市面上的星錨大多物有其主,一只嶄新的星錨背后必定有其鑄造者,多半可能就是你們要尋找的傳奇鑄匠。”
“聽說?”帕帕拉爾人大搖其頭,“不不不,并不是聽說,而是確有其物。”
他神秘兮兮地從懷中拿出一個透明的水晶球,水晶球內不知以何手法鑲入了一支精密的羅盤,重重圓軌環繞于其中的星軌儀之上,任帕帕拉爾人如何旋轉,其中幾條軌道都保持著相似的夾角。
畫面另一邊的學者小姐看到這一幕不由瞪大了眼睛:“星錨?”
不止是姬塔。
連羅昊都震驚地看著帕克:“你什么時候將它偷來的?”
“偷?”帕帕拉爾人七竅生煙,“這是戰利品,怎么叫偷,你們將那臺發條仆人打倒在地上的時候,我趁亂搶來的。”
“但那時候那星錨不是在拍賣會場最中央,有十多個灰錘矮人守衛嗎?”
“咳咳……你在質疑夜鶯之王的能力?”
羅昊一時失語:“那不還是偷?”
“那是竊,”帕克認真道,“是夜鶯之王出神入化的盜竊能力。”
“好吧,”羅昊嘆了口氣,“你說了算。”
彌雅這時卻回過頭來,看向他道:“艾德。”
方鸻看著這一幕也激動起來,忍不住握了一下拳。
有星錨,就有坐標!
他們前往帝國拼死拼活為的是什么,不就是為了從大陸聯賽上獲得一張前往第二世界的門票么?而前往第二世界的方式其實有兩種,其中一種被稱之為單程票,也是單人票。
這種資格要稍微普遍一些,它是指選召者或原住民可以通過那些有資格往來于天之扉兩端的船團之中獲得一張船票,并通過這些船團前往第二世界。
但這種資格也不是時時都有的,能穿梭于天之扉的船團本就不多,而且往往大多掌握在那些頂尖公會,超競技聯盟,或者是有實力的政治實體手上。
這些船團只在每年當中固定的時段前往第二世界,或者往返,一年當中頂多有一兩次航線,甚至有可能幾年才往返一次,每一次往返的機會,船團攜帶的物資,人員,往往都安排得滿滿當當,偶爾能對外擠出幾張票來,也是天價。
但即便是天價,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但這樣一來,他們就無法將七海旅人號帶到第二世界。
雖然一艘浮空艦相比起前往第二世界的資格來說或許算不上什么,可七海旅人號上的妖精之心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產物。
那么排除了第一種可能性,就只剩下第二條路可走。
也就是人們通常所說的——團體門票。
但團體門票事實上并不是單指一張門票,或者許多張門票——而是一只星錨。
只要有星錨,就掌握了在大陸橋的亂流與幻境之中確定坐標的能力,恰好那樣的能力他在銀之塔的幻境之中已經體驗過了一次,他本來以為大陸聯賽會讓七海旅團獲得一張門票。
但沒想到,大陸聯賽上的經歷反倒成了他帝國一行最重要的收獲。
現在星錨有了,經驗他也有了,那么只差……
“還差一個經驗豐富的領航員——”
彌雅再次開了口。
她用銀色的目光掃過在場諸人,“艾德,我往返過大陸橋不止一次,可以向你們提供一些經驗見解,可本身對于導航一竅不通,還需要一個專業的航海專家。”
方鸻的目光已經落在了自己的艦務官小姐身上。
對方不僅僅精擅于航海,而且熟讀馬魏爵士所留下的航海筆記,若論這個世界上有誰對大陸橋海域更加了解,那么無疑是這位來自于考林—伊休里安的大探險家。
而那正是她的父親。
希爾薇德早已為這場偉大的航行而準備了許多年,可以說此刻沒有人比她更勝任此職。
面對他的目光,貴族千金止不住嘴角的微笑,眼中閃爍著明亮與溫柔的光芒。
她所期待的夢想,仿佛在此一刻化作了現實。
彌雅在一旁看著兩人一眼,饒有興致。
“帕克,”方鸻這才對畫面那邊一行人道,“你記首功,羅昊,你們想辦法將這枚星錨完好地帶回來,等到箱子那邊事了,我們就可以準備前往第二世界了。”
“前往第二世界?”帕克自己都吃了一驚,他左右看了看手中的水晶球:“這東西有這么重要?”
“比你想象中更重要。”
方鸻答道。
星錨在第一世界極其稀少,因此前往第二世界的資格才會顯得如此珍貴,構成星錨本身的材料其中大部分都只能從淵海下得來,珍惜無比。
更不用說,只有傳奇鑄匠才能制作星錨,將其固定于無屬性水晶之中,并不損壞無屬性水晶本身脆弱的結構。
雖然他也想過自己是不是可以用β水晶來替代星錨原本的無屬性水晶,但即便如此,星錨內部的結構也不是他一個人可以完成得了的。
收集那些材料往往需要一個小國家的舉國之力,甚至是那些頂尖的大型公會投入數年的時光。
但沒想到這么珍貴的東西得來全不費工夫。
方鸻想起自己在大陸聯賽上的經歷,一時也不由感嘆世事奇妙,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他本來都以為自己已經失去了那個機會,卻沒想到會以這樣一個方式失而復得。
帕克聽了那個描述一時有些沾沾自喜,若帕帕拉爾人生有尾巴那么他背后那條尾巴此刻一定翹到了天上去,他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那星錨上并不存在的灰塵,然后塞回懷里。
并夸下海口:“放心吧,我保證將這小東西完好無損地帶回來。”
“那現在呢?”方鸻這才問道:“羅昊,箱子,你們打算去什么地方,還是我們來和你們匯合?”
羅昊想了一下答道:“那場拍賣會雖然是一個陷阱,但我們仍從會上得到一些線索,這只星錨似乎是來自于一個叫安德琉斯的地方。我查過了,那個地方就在帝國北境,越過灰海之后,在一個小公國的邊境上。”
方鸻卻聽得面面相怔,連一旁的姬塔臉上都露出好奇的目光來。
“安德琉斯?”學者小姐小聲問:“那不就在附近么?”
“怎么?”羅昊一怔,“團長你們莫非在那邊?”
方鸻猶豫了一下,才道:“……我們所在的位置應當正是位于墾利公國境內,不出意外的話,從這里向北便是安德琉斯。”
“應當?”
方鸻一時有些尷尬,抬頭看去——這地方只是一個臨時的冒險者營地,雜亂無章的帳篷環繞著北方陰冷的森林的邊緣構成了一圈營地,中央是冒險者集會所在。
這個地方應該叫坎帕,就在安德琉斯南面,位于墾利公國北境,再向北就是風暴外海——也就是奧述人所描述的——瀚瑞那。
按照常理來說,這些地方應當人跡罕至,是娜迦與風暴巨人出沒的地區,但也不知道這些冒險者是從何而來,又為了什么聚集在這里。
方鸻聽對方口中談論的關于方尖碑的消息,大約猜到這附近的森林中或許也有一座方尖碑存在,這些冒險者大致也是為此而來。這讓他不由想到了在北境與天藍他們相遇的那一段經歷。
那時候也是七座方尖碑的傳說廣為流傳,來自于各地的冒險者云集于艾爾帕欣附近,但聽說最后人們也未從旅者之憩附近的沼澤之中發現任何一座方尖碑。
相關的流言也不了了之。
而那也是他與自己命中注定的艦務官小姐相遇的契機。
他不由向希爾薇德看去,正好看到對方的目光也交匯過來——只是一只白皙的手探了出來,擋住了兩人——還晃了晃。彌雅促狹地看著兩人,微微一笑:“別發呆了,這里可還有外人。”
方鸻臉一紅,趕忙收回視線。
希爾薇德也微微一笑看向狼少女,只是空氣中激蕩中莫名并不存在的電火花。
令一側的船長大人與學者小姐噤若寒蟬。
但他們當然不是為了方尖碑而來的,而是在艾音布洛克那場驚世大戰之中,被最后出現那莫名的綠光傳送至此。事實上他們花了一些時間才弄明白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那些冒險者以為他們是懷著同樣目的前往此處的投機客,為了不引起懷疑,他們才選擇暫時在這里落腳。
這里雖非帝國境內,但墾利公國就位于帝國北境上,關于他們的通緝令很可能在幾天之內就能傳到此處,在不確定事件已經過去了多久的情況下,幾人決定還是伺機而動。
將目光交匯的艦務官小姐與狼少女丟在一旁,方鸻有些干巴巴地反問道:“你們的意思是安德琉斯會有傳奇鑄匠的線索,可據我所知,在那里只有一個邊境小鎮。”
“總得去看看,”羅昊對畫面那邊的情形一概不知,他倒也看到了彌雅——并認出了這位海之魔女,雖然有些心驚,但明智地并未開口發問:“不過若是七海旅人號在那邊的話,或許可以代為打聽一下消息。”
方鸻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那個……我們暫時聯系不上七海旅人號。”
“咦?”羅昊愣了一下,“怎么了,塔塔小姐不在船上么?”
“那倒不是,”方鸻搖搖頭,他其實已經聯系上了自己的龍魂小姐,但七海旅人號傳送后的狀況大概有些糟,它應當擱淺在了附近的森林之中。
塔塔小姐已經傳來了船上現在的狀況,貓人小姐妲利爾——或者布偶,巴金斯還有謝絲塔,天藍都在船上,大家都沒什么事,但七海旅人號暫時無法啟動,得等待他們去救援。
不過附近的森林中有些古怪,方鸻也不知道是不是與那座傳聞中的方尖塔有關,令他們無法定位塔塔小姐所在的位置,龍魂小姐也沒辦法返回他的意識世界中與他會和。
事實上,這也正是他和希爾薇德、彌雅還有姬塔留在這座營地的原因。
他們這些天以來一直以營地為中心沿著四下搜索,在旁人看來好像是在尋找方尖塔的線索,但實際上僅僅是在尋找七海旅人號的下落而已。
聽方鸻說完大陸聯賽之后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之后,羅昊一時有點消化不過來,怔了怔神才道:“所以……我們又被通緝了?”
“老傳統了,”帕帕拉爾人倒是不以為意,“那些令人生厭的官僚主義,總是容忍不了新生的力量,我們和他們起沖突也是遲早的事情。記得我還在桑夏克的時候……”
梅伊打斷他的胡言亂語:“艾德先生所行的是正確的,這不是我們的錯,帝國應當為此負責。”她認認真真道,“帝國對于艾德先生的通緝是沒有道理的。”
“呃……”方鸻不好意思道:“其實通緝的不止有我,還有你們,包括梅伊小姐在內,所以我的意思是你們還在帝國境內也應當小心行事。”
梅伊愣了一下。
她臉不由一怔,她還從來沒有被通緝過呢,上一次在考林—伊休里安她也只是恰好在七海旅人號上而已。
她臉紅紅的,一時不知自己作為一個帝國的‘通緝犯’該作何反應,顯得殊為可愛。
“抱歉,”方鸻道:“梅伊小姐,是我們牽連了你。”
“沒、沒關系,”梅伊連忙道:“艾德先生,我也是七海旅團的一員。”
“好了,”帕帕拉爾人道:“不說這個了,我們應該怎么離開帝國前來和你們匯合,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不是么,看起來前往安德琉斯是最好的選擇。”
羅昊倒是認同這個提議,點了點頭道:“既然團長修復七海旅人號還需要時間,那么這段時間正好我們離開帝國來與你們匯合,畢竟按照現在的情況,再留在帝國也不安全。”
方鸻頷首,算是同意了這個提議。
但他又提醒了一句,讓羅昊一行人幫忙留意了一下團隊里元素使的下落,畢竟自從離開艾音布洛克之后,他們就和洛羽失去了聯系,連同龍后阿萊莎也一樣音訊全無。
……(本章完)
請:m.badao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