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方鸻身體完全恢復,逐漸適應了兩位女神的祝福之后,七海旅團留在這座自由港最后的日子,就肉眼可見地不多了。
一轉眼,艾塔黎亞又步入了十一月初,就算是在圣休安一帶,氣溫也開始明顯降低,北風帶著凜冽、徹骨的意味從古塔曲折的峽灣冰川之中吹來,沿岸的環流也開始發生變化。
前往巨樹之丘的時機逐漸成熟了。
圣秘會在這段時間一直在履行約定,從自由港左近運來材料,將大約兩噸秘銀與半噸精金運送到軍方占據的倉庫,隨后它們會被送往巨樹之丘,銀嶼島上的一座造船廠之內,和軍方的物資一起,和七海旅人號在巨樹之丘匯合。
剩余的其他材料,則被搬運到了七海旅人號的底倉內,軍方那位龍騎士女士給他們送來了一個設計,方鸻看了看那摞藍圖最上面幾頁,露出意外之色,“……這是,魔導火炮的設計圖?”
“‘海妖’Abyss03型,有18磅和12磅兩個版本,18磅炮的口徑100毫米左右,可以用于主炮甲板,12磅炮可以作為次要火力,至于艦橋上層甲板和首尾的輔助火炮就要你們自己想辦法了。”
“這是軍方的……?”
方鸻有些意外之喜,他正頭痛魔導炮的事情呢,這玩意兒可沒那么好搞到,尤其是艦用魔導炮,幾乎是違禁品,要專門的手續,或者注冊公會才有資格采購。
協會倒是有一些老掉牙的設計圖,但那些一兩個世紀前的老古董他又看不上。
“想什么,”商忘憂無語地看了他一眼,“總部怎么可能給你這東西,這是……我偶然拿到手的,它是第二賽區星門港淘汰下來的上一代產品,不過即便是淘汰下來的,也是軍用制式裝備。”
這個自己才認識的便宜龍騎士姐姐連說謊都不會,方鸻心想——這東西也能偶然得到?何況以她的身份就算拿到手,也應當上交,這東西多半是軍方交給他的。
反正是第二賽區的東西,對于軍方來說也算是發揮余熱了。
商忘憂看了看他,叮囑道:“我們要走了,小心點。”
方鸻點點頭,軍方會先一步將物資送往銀鏈群島——與他們匯合,但商忘憂與他們的艦隊不會在那里停留,接下來他們要前往羅塔奧去執行一個任務。
當然具體的事宜涉及保密,就不會再告訴他了。
方鸻送軍方的人離開圣休安,不過星門港方面仍留下了一條三等戰列艦與一艘巡防艦在附近巡弋,以防海盜再集合起來,而杰弗利特紅衣隊的人全部帶走了。
誰叫他們和海盜待在一起呢?
不過這不算什么大事,不會讓杰弗利特紅衣隊傷筋動骨,頂多是有些人會為此負責,至于那個血之盟誓的副團長多半不能再待在杰弗利特紅衣隊之內了。
目送軍方的艦隊離港之后,他先將伊恩、百靈鳥與金盞花三人叫來,正式向三人發出邀請:“接下來我們會前往巨樹之丘,如果你們希望的話,我們會送你們回家。”
“不過我還有另一個提議,”方鸻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看著三人,“我想正式向你們提出邀請,希望你們加入七海旅團,我很看好各位,你們在風暴群島的表現也贏得了我們每一個人的信任。”
“等等,團長先生……你說什么?”
金盞花聽到一半的時候,這個女魔導士就驚喜得無以復加,金色的眸子亮了起來。一旁的百靈鳥稍顯鎮定,然而輕輕撫平自己的衣角的細小動作還是暴露了她內心的緊張。
她留在七海旅團這段日子受益良多,無論是方鸻也好,崔希絲也好,都比她見過最利害的煉金術士還要杰出得多,兩人一直在有意識教導她一些東西,而那些領域對她來說聞所未聞。
三人當中最年長的伊恩也有些措手不及——這位老練的戰士一時都不知道該將手放在什么地方,只不住摩挲著自己的大盾盾沿,結結巴巴地問:“艾德先生……不,團長……你讓我們留下來?”
他們一路親眼見證七海旅團的傳奇,難免會心生向往,三人私底下甚至討論過——當然一貫冷靜的百靈鳥沒多發言,但魔導士小姐不止一次幻想過這樣的場面。
但這樣的場面真的出現時,伊恩與魔導士小姐一時幾乎以為是幻覺。
畢竟連伊恩也覺得那樣的想法有些異想天開,他們和七海旅團之中每一個人的差距擺在那兒。
“沒什么,”方鸻倒是很欣賞三人的坦率,這也是他留下他們的原因,“我正通知七海旅團的二團趕來圣休安,與凱瑟琳女士會合,你們要是不介意,可以先加入二團。”
“二團?”
方鸻點點頭,提到凱瑟琳——他才想起有一段時間沒見到那位女海盜了,自從從圣秘會的圣殿出來之后,對方就像變了一個人,和他說話也不再那么隨意;
她這些日子一直留在自己船上,為接下來前往銀鏈群島作準備,遠洋航行需要更多的人手,但圣休安的海盜根本靠不住,方鸻由此產生了一個想法——
二團自從建立以來,便一直獨立于主團運行,梅伊還帶過他們一段時間,對二團的表現欣賞有加,也是時候讓他們回來,與主團一起行動了。接下來可能他們會長時間不返回考林—伊休里安,將二團留在這里也沒什么意義,正好凱瑟琳那里缺人手,又有一條新船,讓他們提前適應一下空海的生活。
在他的計劃當中,二團未來有一天也會前往第二世界,因此早一天踏上空海對他們來說有好處,另一方面,這些都是信得過的人手,比普通水手可靠得多。
兩界通訊中斷前他收到二團最后的信息來看,森林他們目前應當正前往埃爾德隆,他委托軍方的人幫他向鑄鐵廳一帶傳信,從時間上看最多一周之后對方就應當抵達了。
他看了看伊恩、百靈鳥、金盞花三人,其實邀請三人入團的想法早已有之,只是一直沒下定決心,因為加入二團就意味著他們要留在考林—伊休里安。
他還是傾向于尊重對方的意見,可眼下,卻有一個最好的契機。
艦長室內一時有些安靜,金盞花、伊恩兩人的目光皆落在百靈鳥身上,其實在這之前不是沒有知名公會向工匠少女伸出橄欖枝,但她為了他們都一一婉拒。
兩人雖然希望留下,但還是要看同伴的意見,百靈鳥輕輕點了一下頭,“我們愿意,留在二團更符合我們的想法,畢竟以我們的等級,如果團長先生讓我們留在一團我反而會拒絕。”
方鸻笑了笑,也松了一口氣,向三人伸出手,“不必太在意,二團接下來也會和一團一同行動,只是一個名義而已。總而言之,歡迎加入七海旅團。”
這樣一來,一團有他和崔希絲,再加上不久之后可能就會歸團的洛羽,二團有帕沙與百靈鳥,七海旅團的工匠陣容就異常強大了——兩個媲美于一線公會的頂尖工匠,一個兼任魔導士的船匠,兩個潛力無窮的新人——甚至不如說,這個陣容是有些豪華。
許多頂尖的旅團,也不一定有這樣的配置。
安排好三人的事之后,在最后的起錨日選定之前,方鸻又將留在自由港七海旅團所有人的成員召集在一起,開了一次出發之前的最后作戰會議:
“接下來七海旅團會前往巨樹之丘,在那里迎回艾緹拉小姐與瑞德先生,作為這個團隊最早的成員,七海旅團絕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但這個任務會相當艱巨,它可能涉及一位亡逝的神祇,一位精靈王與圣白樹林的矛盾,第二賽區的各大公會不出意外會參與其中,何況因為彌雅小姐的緣故,他們本來就是我們的對手。”
“為了完成這個任務,我們必須充分預計我們會遇上的麻煩,與付出的代價,對此我也并不強求,我已經委托凱瑟琳女士將這件事通知前來與她匯合的二團,如果他們中有人愿意退出,我并不會阻攔。至于各位,我選擇相信你們,我們還是先談一談接下來我們在巨樹之丘會遇上一些什么——”
他目光看向由空戰甲板臨時布置成的會議室中的眾人——凱瑟琳對他點了點頭,女海盜一臉淡漠的樣子,私掠海盜的生活本來就是刀口喋血,對于生生死死她早已司空見慣。
而另一邊,才加入的金盞花、伊恩與百靈鳥也參加了這次會議,不過方鸻早就征求了他們的意見,因此三人也沒表現出多驚訝的樣子。至于其他人,大都是七海旅團的核心成員,不要說一位亡逝的神祇,就是真正的神他們也擊敗過——
這些人中,梅伊小姐富有正義感,而天藍、姬塔,箱子、羅昊與帕帕拉爾人與精靈小姐相處很久,有深厚的感情,自然不可能會說不。
方鸻的目光看向妲利爾,以及一旁的崔希絲,貓人小姐是一個直來直去的性子,雖然刀子嘴,但不會在這時候退出,“我也要回圣殿,到時候再說吧。”
她嘴上這么說,但真到了那個時候,她可能完全置身事外么?
至于崔希絲,見方鸻的目光看過來,她輕輕將手上的茶杯放在桌上,“沒什么,我已經習慣了。你說了算吧,我是團員,自然要服從命令……”她手指輕輕掂著茶杯把手,心中卻忍不住想。
有一天自己在這個團隊中,也會有這樣的地位么?
“所以團長大人的計劃是?”夜鶯小姐一個人靠在墻角的陰影之中,把玩著手上的匕首,一邊向他詢問道。
“我打算直接將艾緹拉小姐救出來,不過在那之前,我至少要先問問她的想法,”方鸻答道,“如果她愿意離開白樹圣殿,我們就直接帶她離開。”
“可如果艾緹拉小姐不愿意呢?”愛麗莎輕聲反問,“她是白樹圣殿的圣女,侍奉艾梅雅的獨角獸少女,她認為自己對圣白林地負有責任,我們都很清楚艾緹拉小姐的性格,她不可能不知道她回到巨樹之丘會面對什么,但她仍舊回去了,就是為了面對自己的職責。”
“你說得對,”方鸻點了點頭,他早已全盤考量過這一切,“那是艾緹拉小姐的職責,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就幫她解決這個問題,她為艾梅雅女士負責,而不需要為白樹圣殿負責,我們都知道這一點。”
夜鶯小姐抬起頭來,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她本以為方鸻的計劃會更莽撞一些,但沒想到對方早已想清楚了前因后果,她停下手上的動作,看了看一旁的崔希絲。以她對那個女人的了解,對方一定會提出反對的意見:
“等一下,怎么辦到?”崔希絲果然怔了一下開口道,“是死疫,還是凋亡之亡,陰影圣殿的重現?還是二者皆有,但問題會這么簡單么?那背后涉及到精靈王與長老議會的爭權奪利,精靈廷可不會給我們這個機會。”
“團長大人,”她鄭重其事,“我還必須提醒一下,我們的身份當下在巨樹之丘是見不得光的,因為彌雅小姐……”
她看了看彌雅——狼少女正在欣賞船外的夜色,好像對這場會議并不關心。
“我們也不是沒有機會,”方鸻攤開手,一枚閃爍著微光的銀幣躺在他手心上,“在風暴群島時,羅曼女士說過,一位亡逝的神祇與我們有關,這一切說不定就應證在巨樹之丘。”
“她讓我們去巨樹之丘見證,而她和艾梅雅女士又都給予我們祝福,艾梅雅女士是森林的主人,蔓延的灰枝與她息息相關,她在圣樹圣殿面對自己的信眾緘默不言,卻對我們注以目光……”
“或許冥冥之中,兩位女神的意思就是讓我們前往巨樹之丘,去調查死疫之事;這件事與禍星降臨或許有緊密關聯,與艾緹拉小姐也緊密關聯,無論如何,都值得我們一試——”
愛麗莎沉默了下來。
的確如此,三位女神與巨樹之丘息息相關,森林女士卻一直保持著異常的沉默,那凋亡的雙生子女神,是否給她造成了極大的影響?
但她一直在局外尋找破局的力量,從伊斯塔尼亞那時起,這位女神就一直在他們身上投注以目光,而這一次在圣秘會的顯圣,似乎更說明了什么。
她發現方鸻的話不無道理,七海旅團不可能放棄艾緹拉和瑞德,那么這些,說不定就是他們挽回精靈小姐最重要的契機——森立的女主人不可能對巨樹之丘置之不理。
崔希絲也有些啞然:“……可是,我們主動要參與到神明的棋盤中去么?”
“我們又不是沒參與過,”帕帕拉爾人不屑道,“從亡神笛卡,到娜爾蘇妠,都幾次了,富貴險中求,高風險才有高回報,大伙兒不是體會過么?”
“帕克,你從哪里學來這些怪話?”天藍皺著眉頭看著他。
方鸻看了看帕帕拉爾人和詩人小姐,和妲利爾一樣,兩人也是來自于第二賽區,回到巨樹之丘對于他們來說就像是回到第二故鄉一樣——不過兩人的表現大為不同。
帕帕拉爾人精神頭十足,天藍則興趣缺缺——這大概啊和她哥哥有關。
梅伊小姐倒是沒什么表示,留在七海旅團是大團長交給她的任務,而且她內心也認同方鸻的許多做法,回到巨樹之丘,對于她來說不過是一場新的歷練而已。
可惜老師不在考林—伊休里安,這次返回圣休安沒有見到蕾雅女士,讓她略微有些失望。“神明也沒那么可怕,而且羅曼女士也說過,艾梅雅女士之所以選中我們,是因為我們本來就與她相向而行,”方鸻答道,“我們要救回艾緹拉小姐,她要平息巨樹之丘的災難,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
其他人聽到這里,不再反駁。
不如說帕克的話的確打消了他們一些疑慮,他們又不是沒面對過神明一級的對手,何況這一次還有更多的力量站在他們身后。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方鸻道,“那我們談一談巨樹之丘吧。”
他看向姬塔——博物學者小姐向他點點頭,展開了早已準備好的巨樹之丘的地圖。
方鸻看著那地圖,才開口道:“巨樹之丘不同于我們去過的任何一座大陸,因為它本身來自于成長參天的巨樹泰拉卡,曾經這樣的精靈圣木在艾塔黎亞并不只有一棵,但眼下圣白巨樹是圣樹僅存的余脈——”
“圣樹生長形成遮天蔽日的樹冠,而它的根支則扎根云海形成一片大陸,這就是‘巨樹之丘’之所以得名的由來,這片大陸從南往北、從東往西,從下層至上層一共分為六個區域。”
“首先我們最先抵達的會是林諾瑞爾,這里是巨樹之丘人口最為稠密、經濟活動最為繁忙的地區,它包括三個地區,桑夏克、浮云丘陵與銀風城,而銀風港——更是巨樹之丘的經濟中心。”
“這里也是巨樹之丘凡人生活最多的區域,精靈和凡人在林諾瑞爾混雜居住,并形成新興的貴族階層,這些上層貴族把持著銀風港的運作,其中既有精靈、也有人類,還有各大公會勢力。”
這時姬塔開口補充道:
“耀光之廷的圣白王族對于林諾瑞爾的新興上層精靈并不待見,但兩者之間并無太多矛盾,只是少有交流,各位可以將桑夏克看作是更受世俗勢力影響的區域。”
“離開銀風港,就是帕帕拉爾人傳統的故鄉桑夏克,山之領主統治的土地,從這里向北進入浮云丘陵,那里密集的根支通向兩個區域,一是夜鶯森林,二是羅夏爾。”
“羅夏爾是妖精的故鄉,那里是巨樹之丘的最北端,與直插入云霄的銀光山脈相連,迷霧終日遮蔽這里的山谷,除了少部分對人類好奇的妖精之外,大部分妖精都居住于此。”
方鸻不由看了看一旁的妖精小姐,妖精小姐正輕輕用他打造的那套銀茶具為自己斟茶,留意到自己騎士的目光,才抬起頭來,目光與他相匯。
她翠色的眸子顯得平靜,羅夏爾對于她來說,是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名詞,雖然那里的山林之中承載著她許多的記憶,但那些記憶其實早已模糊了。
在她前往銀之塔求學之前,那就已經成為遙遠的過去,反倒是在那座尖塔之中的經歷,反而在記憶之中更明晰一些。
然后,便是漫長的沉睡與蘇醒——
蘇醒之后的每一個點滴與瞬間,都是她心中珍藏的事物。
“……夜鶯森林中部是巨樹之丘最為廣袤的莽林,在精靈廷向北遷徙之前這里曾經是秋精靈生活的區域,但在亞沙之痕開始蔓延之后,他們就逐漸放棄了這一地帶,前往銀光山脈之中建立了耀光王廷。”
“而耀光王廷再往北,就是精靈圣樹的所在地,圣白樹的主干,精靈們的禁地,那里有一片圣白樹林,傳說是艾梅雅女士登神之所,也是每一位獨角獸少女領受神恩之地。”
妲利爾這時候開口道:“那里就是白樹圣殿的所在地,也被稱之為樹海圣殿,總之怎么稱呼都好——在圣白樹林的盡頭,有一片幽影林地,那就是圣壇的所在地,灰林的入口。”
“精靈們將那里之稱之為莎多維爾。”
“那里就是我們的目的?”水手長巴金斯問道。
方鸻點了點頭,“不過我們恐怕很難通過耀光王廷前往圣樹林,不過我們還有另一條路可走。”
他看向博物學者小姐,姬塔點點頭繼續說下去,“從夜鶯森林分野,往西是拉文瑞爾,往南是米斯特維爾,海姆沃爾的森林是月精靈的所在地,那里在第二次禍星降臨期間曾經是一個主戰場,而今仍是人跡罕至的禁區。”
“但拉文瑞爾在精靈語中意及西方之地,那里的金色森林之中生活著一頭黃銅龍,他們稱它為黃金鄉的領主,它不是黑暗巨龍,對外來者保持著陌生與友善,如果我們可以回答它一些問題,說不定我們可以通過金色森林前往銀光山脈——”
“所以我們的路線就是從銀風港出發,途經桑夏克與浮云之丘,穿過夜鶯森林,從那頭黃銅龍的領地,然后抵達銀光山脈?”羅昊問道:“我好像聽誰提起過那頭黃銅龍,你不說自己是它的座上賓么,帕克?”
“我,這個嘛……”帕帕拉爾人支支吾吾道,“過了這么久,它可能不記得我了。”
“它最好是……”羅昊冷笑著掃了這家伙一眼。
“所以為什么我們不從羅夏爾進入銀光山脈?”巴金斯問道。
“因為那里有亞沙印痕。”姬塔答道。
“亞沙印痕?”
“那是蒼翠災禍的一部分……”博物學者小姐輕聲說,“蒼翠隕亡之時,它的一部分墜向泰拉卡巨樹,在夜鶯森林、海姆沃爾留下一道丑陋的疤痕,從而切斷了從羅夏爾到銀光山脈的通路……”
聽到這里,方鸻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彌雅的老師——風暴的魔女羅塔在亞沙之痕有一個著名事跡,她在那里與另一位龍騎士大打出手,導致亞沙的印痕重新變得不穩定起來。
魔女的頭銜也因此而得名。
說起來,得益于自己老師的‘威名’,彌雅在巨樹之丘好像是雙重通緝的狀態,精靈廷將風暴魔女驅逐出巨樹之丘,并規定她與她相關的親屬終生不得踏入巨樹之丘一步。
他忍不住抹了一把汗,差點忘了這檔子事了,自己這船上——還真是能人輩出。
會議結束之后,作戰計劃也隨之擬定,雖然七海旅團還未前往巨樹之丘,對于那里的情況也缺乏了解,無法將計劃之中的細節一一擬定,但至少有了一個大致的目標。
方鸻看著眾人一一散去,自己也收拾東西,帶著博物學者小姐返回艦長室。他將一摞資料遞給姬塔,開口道:“巨樹之丘與辛塔安、考林—伊休里安皆不相同,精靈們對于人類也有偏見,因此關于那里的一切還需要你更多的收集資料,補全船上的資料庫。”
“麻煩你了,姬塔。”
姬塔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搖搖頭,小聲答道:“這是我應該做的,團長大人。”
方鸻對他點點頭,看她離開,身后傳來細微的開門聲——他回過頭去,才發現是希爾薇德——自己的艦務官小姐。他目光落在對方身上,艦務官小姐今天有些心不在焉,在這樣的會議上,過去對方一定是會提出一些建議的。
最不濟也會為他們規劃航線,或者是為他的話補充,從她擅長的領域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
他敏銳地察覺出對方似乎有心思,“希爾薇德,怎么了?”
艦務官小姐這才驚覺,她仿佛回過神來,抬起頭看向他,然后才勉強一笑,柔聲答道,“抱歉,是我自己的事,影響到你們了。”
“怎么了?又是娜爾蘇妠的詛咒?”他問。
“不全是,”希爾薇德搖搖頭,“軍方的人帶來了我家族的信,那位宰相大人重新接納了他們,并且原諒了你和我,還有我父親,重新為他平反。”
“眼下,他們希望我能回去,位他們主持大局。”
方鸻有些意外地看向自己的艦務官小姐,沒想到她在家族中有如此威望——那個家族自然不是她母親那一邊,西碧卡家族對她什么態度他也見過了,因此希爾薇德說的定然是艾伯特家。
馬魏爵士出身的家族。
“那位宰相大人沒安好心,”他連忙道,“眼下他和那位國王陛下陷入困局之中,自然得爭取一切可以爭取的力量,但以那家伙狹隘的心胸,之后必定不會對你們有什么好的回報。”
“我知道,”希爾薇德點點頭,“我沒打算回信,他們背著我接受了對方的善意,全然沒考慮我的意見,這樣的親人不要也罷。可我只是……”
方鸻默然,他當然明白艦務官小姐的心思,那是她父親的家族,她所行的一切都是為了找回馬魏爵士,重振家族的榮光。
但就是這樣,那些本該支持她的人卻在背后背叛了她——
他很少見到艦務官小姐露出這么柔弱的一面。而當他分心的時候,希爾薇德輕輕已經依偎在他懷中,“別說話,讓我依靠一下,好么?”
“……”方鸻第一次苦惱于自己的嘴笨,“我會和你在一起的,大家都會和你站在一起。”
艦務官小姐忍不住撲哧一笑,仿佛苦惱都化作了甜蜜,輕聲說:“我當然明白,當然明白,艾德,我的船長大人。我告訴你這些,只是希望你能知道這一切,可我真正擔憂的不是這個,我最近又聽到那個聲音了。”
“娜爾蘇妠?”
“不,”希爾薇德搖搖頭,“肯定不是她,而是另一個我自己,有時候我能察覺到自己的矛盾,我并不像自己表現得那么簡單,艾德,我想要的很多很多。”
她仰起頭來看著他,淺藍色的眸子里全是深深的眷念,“我只是有些不必要擔憂,不過不用擔心,我會戰勝她的。”
“我們最近就前往光海,”方鸻道,也不由有些擔憂起來,“我已經說服彌雅小姐了,她……其實很好說話,不是那么不講道理的人。”
希爾薇德淺淺地笑了笑。
但她忽然又有些臉紅,像是想到什么,目光有些躲閃,“艾德……我、我暫時不想見她。”
“怎么了?”方鸻意外地看著她,他還從沒見過艦務官小姐這個樣子呢,她雖然和彌雅小姐有些不太對付,但也從來沒在那位海之魔女前面示過怯。
“沒什么,別問了……”希爾薇德細聲說道,“總之,聽我的。”
方鸻看著她,心中嘆了口氣。
看來勸彌雅小姐還不夠,他還得好好勸一下自己的這位艦務官小姐,這兩個人究竟怎么了?他和彌雅小姐根本也沒什么啊,他們明明是清清白白的。